《璇玑》雪剑天傲

14、第三节

　　却说回格尔顿这边，他与玉瑶二人尴尬了半天，最终心中还是归结为一个结论：情非得已。于是刻意不去提及这个话题，强自镇定，顾左右而言他。玉瑶冰雪聪明，格尔顿一开口就知道他想回避这个问题，也随着他的话题扯南道北，二人不知所云地扯了半日，最终还是回到吃饭这个大问题上来。
　　虽然格尔顿经过长年修炼，数日不吃不睡其实已经不会有很大影响了，但腹中空空的感觉也十分不好受。于是玉瑶便出去张罗膳食，请格尔顿稍待。玉瑶走后，格尔顿闲极无聊，又感觉身上力量似要溢体而出，于是便好玩心起，念动迅影诀，在房中腾来挪去。一番折腾下来，格尔顿觉得自己的身法竟然快了很多，远远超出原来水平，心中大奇。
　　正在格尔顿苦思冥想之时，“吱呀”一声，玉瑶手上托着一个白玉盘，盘上摆着两个通体剔透，状如水晶的果子，推门进来。玉瑶见格尔顿看着盘中果子，神色讶然，便嫣然一笑道：“这种果子名叫寒冰玉果，天下间只有寒冰玉窟，也就是雕栏玉榭所在岩穴才有，因为结这种果实的树名为寒冰玉树，为上古遗树，在至冰至寒之境才能生存。而寒冰玉窟之中冰冷无双，所以普天之下仅存一棵，就在这玉窟深处。先生这次来得巧，正值玉树结果时分，也是有缘，所以我便采下两颗与贵客一同品尝。”
　　格尔顿闻言道声多谢，取过一颗，轻轻一咬，果中清甜汁液即时喷溅入口，如饮琼浆，果肉鲜嫩多汁，甜美不可方物，确是人间至味。格尔顿当下大赞，却又疑道：“若如小姐所言，此处应为至寒境地，本非常人生存之地，但小姐为何独自一人在此生活多年？”玉瑶闻言，本来明亮的神色暗淡了下来，淡然道：“妾身自幼身罹炎毒，本为不治之症，后来却因高人指点，得知寒冰玉窟所在，故移居窟内，苟延残喘，已然十载。”格尔顿闻言也自黯然，心下唏嘘不已。
　　二人沉默了一阵，玉瑶破颜笑道：“待先生出去之时，妾身带先生去看看那棵寒冰玉树可好？”格尔顿何等聪明，知道玉瑶乃是强作笑颜，心中叹了一口气，想道日后一定要想方设法将她的顽症治好，不能让她将一生韶华都浪费在这不见天日的岩洞之中。当下沉吟了一下，道：“如此便承小姐美意。但小姐炎毒，除了一生枯守此地之外，没有其他解决之法吗？”玉瑶微微一怔，迟疑道：“有是有的，只是……”又见格尔顿一脸殷切之色，心中流过一道暖流，接着道：“妾身体内炎毒，尚有一法可解，便是寻得天下至寒宝物‘冰雪之泪’，将其交给家祖，家祖自有方法可解。”格尔顿问道：“此物所在之处，可有线索？”玉瑶苦笑点头道：“线索是有的，传言便在此玉窟之内。”格尔顿大惊，道：“那可曾发现？”玉瑶微微摇头道：“实不相瞒，在此十年，妾身只要有一丝闲暇便在玉窟中四处搜寻，但就算掘地三尺，也丝毫不见踪迹。泥土三尺之下，便是刚玉，其质如铁，用寻常刀剑不能伤其半分，想来也不会埋藏在内。”格尔顿心中微感失望，柔声道：“小姐也不必过于着急，在下出去之后，必定竭尽全力寻得此物，回来解小姐痼疾。”玉瑶心下感激，缓缓点头。
　　膳毕已是深夜时分，于是玉瑶告别格尔顿，自去寝息。格尔顿听了玉瑶一番话后，心中黯然，又想到四翼天螭出世，天下生灵涂炭，又是一阵哀切，于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时光如水，匆匆流过，格尔顿在床上假寐了不知多长时间，终于稍稍入眠。就在半醒半睡之间，忽然感到一丝刺骨寒气透入骨髓，顿时全身一震，清醒过来。格尔顿将身子缩成一团，盼望可以暖和些，但这阵寒气若有若无，却如附骨之蛆，非但没有丝毫消退之状，反而渐渐扩散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令格尔顿牙关发抖，全身战栗，虽然尚可忍受，但绝不好过。
　　如此忍受了半晌，忽然格尔顿惊觉盛放衣物兵刃的玉盒内有异状，起身打开一看，大吃一惊。只见玉盒内的火红之钻，竟然一闪一闪地发起淡淡红光来，随着红光闪动，一波一波的热流从中漾开。格尔顿下意识地去摸了下火红之钻，顿时一道暖流从触碰之处流入体内，遍体寒气被驱赶得一干二净，说不出的舒服。当下大喜，取出火红之钻戴在颈上，只觉得全身暖烘烘的如沐春风，原本那阵寒意就如未曾来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下格尔顿在暖意驱使之下，倦意渐生，慢慢地坠入梦乡。
　　一夜无语。
　　次日清晨，格尔顿像往常一样早早便起床了。推门出去，只见门外是一个方圆丈许的大厅，大厅如格尔顿所居房间一样，四壁以及上下，均为荧光玉石，厅内用器饰品，皆为精美玉器，花纹图案，雕琢入微，巧夺天工，栩栩如生。格尔顿心中啧啧称赞，想道就算皇宫御物，也不过如此。
　　此时玉瑶正在厅中，手中翻着一本厚厚的书，见格尔顿推门出来，微微讶然，问：“先生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格尔顿奇怪道：“在下平日便是这时候起身的，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玉瑶连连摆手道：“并非如此。平日家祖来此留宿，均是日上三竿才起，据言是夜半有寒气侵扰，透体如冰，夜不能寐，直至清晨寒气方散，所以一夜不能成眠。昨夜妾身一时疏忽，忘记事先告诉先生，后悔莫及。”格尔顿颔首道：“原来如此。难怪昨夜感到奇寒无比，挥之不散。幸好有此物护身，将寒气驱散。”说着将火红之钻从颈上取下，却已回复如常，不再闪动红光。
　　玉瑶摆弄半天，不觉有异，大感无趣，便将火红之钻还给格尔顿，问道：“用罢早膳，便去一赏玉树吧？”格尔顿点头接过火红之钻，与玉瑶聊着天南地北，一同准备早饭去了。
　　********************************************************************
　　军机廷内。
　　一张长长的方桌，桌上摆着一份文书，两边各坐着一排人，都是恩里斯皇朝军政处的高级官员，威尔和埃克分别坐在左右上首，蒂斯因为是别国丞相，恩里斯王朝的军机廷他不方便来，所以他没有到场。周围气氛异常压抑。
　　一个身穿绿色军服，坐在埃克下首，满面胡茬的彪形大汉脸色愤怒异常，压抑着怒意道：“你们怎么看？”
　　原来这是一份从军机廷派到海尼驽帝国的顶级间谍送回的密报，这份密报是三级加急且直接提交到军机廷首席军师手中，可见内里消息的严重性。威尔收到密报，马上拆开一看，原来密报中所说的是，海尼驽军方在数年中通过各种合法不合法手段，秘密扩充常备军和充实各种军需，将常备军数从《海-恩停战和约》中约定的二十万扩至五十万，而且扩军事宜进行得十分隐蔽，消息封锁得极其严密，只有海尼驽王及其亲信才知道，所以这个消息得来相当不易，且十分有价值。同时报告中提到海尼驽帝国内阁正在密谋营救作为和约质子的海尼驽王之子——奥克斯王子。海尼驽帝国的种种异常举动，表明了一个呼之欲出的意图：破除和约，重燃战火。
　　恩里斯皇朝与海尼驽帝国之间，其实有种种的复杂的关系。据传说所言，恩里斯王朝和海尼驽帝国的先祖，同为创世神手下的得力干将，是情同手足的生死兄弟。创世神接受封神之后，两位先祖留在人间，各自带领手下众军，开创万世基业。但后人野心日渐膨大，两方都想吞并对方，于是便燃起了战火，同时也有很多代君王，觉得和平才是发展之机，有意结秦晋之好，所以恩里斯和海尼驽的王室血统，其实也参杂了不少对方的血统。
　　说回最近两代海尼驽王室，上任海尼驽王夫妇不知何故暴毙，海尼驽王室并没有透漏任何与海尼驽王死因有关的消息。海尼驽王后死后，剖腹产出一个遗腹女儿，无人继承王位，王位便旁落现任海尼驽王——上任海尼驽王的弟弟乌奇身上。上任海尼驽王死前曾极力主张两国修好，乌奇王刚上任便尽力促成《海-恩停战和约》，更亲自将独生子奥克斯王子送至恩里斯皇廷作为质子，以表诚意。当代恩里斯皇为感其城，欣然签订和约，并承诺善待奥克斯王子，如此过了十数年。是故军政处众人闻知海尼驽帝国有异动，皆是又惊又怒。
　　坐在威尔下首的一个高瘦男子，身穿灰白儒袍，尖眉细目，面如刀削，留着八字胡子，哼了一声，尖声细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怎么看，也好趁这个机会，把海尼驽一锅端了！”
　　埃克微微皱眉，看向威尔。威尔沉吟半响，忽然问道：“埃克，你成为贤者多少年了？”
　　埃克略略一想，摇头道：“记不得了，十数年了吧。作为一名战士，走马饮血，南北征战，不知何时便要以身报国，马革裹尸，诸如时光之类，于我并无意义，早已抛诸脑后了。”
　　威尔微微颔首，道：“那成为贤者之时，创世神阁下座下阴阳司神赐予每人一件世间至宝，这个你可是记得？”
　　埃克点头道：“这个我倒是记得。你得到的是一本名为《九幽》的天书吧，而我得到的是一个名为四海平靖仪的宝物，向其许愿世间便有十五载的和平。至于蒂斯先生的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他从来不曾透露。”
　　威尔轻叹了一口气，道：“原本我一直不知道阴阳司神赐我一本《九幽》天书做甚，这本天书中所叙的多是冥界历史，种族，人口，地理等等，于我本无用处。如今想来，乃是上天注定阳界冥界有此一战，故赐书相助。此书对日后与冥界之战，大有裨益。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埃克听了，也觉讶然。
　　威尔接着道：“按书中所言，冥界一日，阳界十日。四翼天螭万年前自海眼遁出，被五司神封印在圣安山下。四翼天螭本为冥界魔君，它被封印一事在冥界掀起了轩然大波，冥界四分五裂，各族征战不休。所谓先安内而后攘外，四翼天螭此番回去，若有心直捣天界，也必先平定内乱。”埃克闻言，觉得有理，连连点头。
　　威尔顿了顿，又接着说：“我昨夜细细推敲，据书中所言，冥界幅员广大，族人强悍无畏，却又四分五裂，纵使四翼天螭神通无敌，要统一冥界，”威尔再次停了停，环视了屏气望着他的众人，眼中流露出决然之色，“最少也要半年。”当下满座惊呼，众人面无人色。按威尔如此描述的一个冥界，四翼天螭征服全境竟然只需半年，将阳界比之冥界，决计好不到哪里去。
　　“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四翼天螭统一冥界之后，下一个目标便是阳界，实现它‘屠尽苍生，戮遍天下，弑神灭鬼，世现九幽’的誓言。所以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按冥界阳界时间一比十的比率，只有五年。”威尔不理满座神色惶恐的众人，忽然站起身来，朗声道，“自从我推断出我们只有五年时间后，我一直在想，到底我们在剩下的五年之内，还能做点什么？难道坐以待毙，看着人类灭亡么？难道惶恐度日，屈服孽龙淫威么？难道天命在前，不敢与之抗争么？这绝不可能，恩里斯皇朝的男儿，没有贪生怕死之徒，没有苟且偷生之辈，即使天命在前，不可抗逆，我们也要抗他一抗，争他一争！”听得在座众人豪气干云，纷纷站起和道：“对！”“说得好！”“恩里斯男儿没有孬种！”
　　威尔举手示意众人安静，喧闹声渐渐停了下来。威尔道：“我平生计无不中，自负智多，但遇上与天抗争之事，亦无信心有谋必中。但这次为了天下苍生，就算力之不及，也要与天斗一斗，看看是不是真的人算不如天算。连日来我苦苦思量，如今之计有四：一是首先平定战乱，一致对外。事关人类存亡，也顾不得许多了，发下通召，联盟抗敌，有不从者，”说着低头看了看那份报告，众人也知道他指海尼驽帝国，“便打到他从！”众人纷纷点头。埃克摇摇头，暗暗叹息一声。
　　“二是搜集上古神兵，据言有数把神兵曾经重创四翼天螭，若得到神兵相助，胜算便多了很多。三是找齐五位贤者，开启七星璇玑炮，将海眼封住。”众人中有人“啊”一声惊呼出口。
　　原来这七星璇玑炮，是上古创世神遗留神兵，现保存于恩里斯皇廷地下。此炮威力极大，传言有毁天灭地之能，但并非人力可以驱动，而是需要注入混沌银力，趋动法阵，法阵将能量供给到璇玑炮上，此炮才能真正发挥威能。要驱动此炮，除了混沌银力之外，只有提供足够的五属性能量，将之混合为混沌银力，才有可能驱动此炮。但所谓混合五属性能量，并不只是单纯地混合，而是要将五种属性能量大小都调节到丝毫不差才能融合，而要将这个尺度把握得毫厘不差，非贤者不能胜任。格尔顿身上的封印是为了封印混沌银力，故威尔取名时借用璇玑炮，将封印取名为璇玑印，此是题外之言。
　　“我知道，这个并不容易。但是事到如今，只能尽力一试。至于第四，”威尔望了埃克一眼，埃克知道他所指的是解开格尔顿的璇玑印，但不到最后一刻，此计绝不可用，因为若格尔顿解开封印之后力量反噬，不能控制，可能后果更为惨重，犹胜四翼天螭。“至于第四，我也无甚把握，故暂时不说。诸君眼下之急，便是先要实行第一条方针。”说毕，将各人所担任务分配停当，征兵的征兵，练军的练军，发布通告的发布通告，准备军需的准备军需。于是拱手抱拳道：“愿诸君为我皇朝，竭尽心力，为我苍生，鞠躬尽瘁！”众人也抱拳齐道：“是！”于是散去了。
　　埃克看着众人匆匆离去的身影，黯然道：“与海尼驽开战，真的好么？”
　　威尔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海-恩停战和约》，已经生效十五年了。你的四海平靖仪，赐予天下十五年的安宁，岂不就是这张纸么。”说着目光又伸出窗外，望向无际蓝天，“天下要再起烽烟，也由不得你我。自古乱世出英雄，英雄却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