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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 10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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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京都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天牢之下的李洱身体猛地一颤,失焦的眼眸旋即恢复了往日的光彩,萎靡的精神开始振作了起来。
很快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劲,还未等她抬眸,头顶上方传来了一道怪异的声音。
“你醒了?”
天牢内灯光昏暗,李洱低着头,在昏黄的火光下,她只看清了来者的一角火红色的衣袍,上面类似藤蔓般的暗纹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李洱已经不再惊讶,这个古怪、离奇、不讲道理的世界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她只是轻轻呵出一口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新的客人来了,你是第一个,但我不确定你会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希望你是最后一个……”
来者拿腔拿调,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而漫长的故事,又像是在寻求某种认同,李洱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那种倦怠的情绪,却依旧一言不发。
“你跟前面几个很不一样。你很冷静,也很聪明,真希望我们是盟友,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地步步为营,只为了除掉那个该死的犟种。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竟然能够在这里经历无数次地转生……”
一道轻浅的呼吸近了,就在她的耳畔,李洱没有什么表情,像是无动于衷,只是身侧的手稍稍紧了紧,往后挪了一点。
“我知道你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请你告诉我,她究竟是什么东西?”
呵……
李洱哂笑,原以为自己苦苦寻求的答案会在这里得到解答,没成想对面的人也摸不清楚季望春的具体情况,看来形势远远、远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复杂。
她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
“她是什么东西,阁下同她斡旋了如此之久,难道还不清楚吗?”
李洱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不要在我面前耍这些小聪明,没有用的。”
来者的语气中满是失落和倦怠,李洱听见对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一口气便呵出八百个春天。
春天确实有过八百个,她想,季望春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八百载,换作是她又会如何?
李洱扪心自问,她不亚于她,说不定还要不了八百个春天,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为什么季望春会在这里耗上这么久?
也是……
李洱忽然低头苦笑,刹那间她洞见了人与人之间本源性的不同,正因如此,她所谓的设身处地方才显得如此高高在上。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她或许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超越了你我的理解,她是我们之外的存在。”
“这样啊……”这个回答显然在对方的意料之中,“这样的存在却如此孱弱不堪……不——”
李洱的耳朵竖了起来。
“正因她是我们之外的存在,这才显得如此……”
对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两个字仿若游丝。
李洱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季望春这个家伙,也许是她对强大的概念过于狭隘,不曾想到过像她这样死而复生过无数次的东西,本身就如同一种顽疾,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根治,只能不断地熬着,看谁熬死谁。
想到这里,一道灵光骤然降临在烈日的脑海中,她一瞬间明白了对面是谁,也明白了她们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本身就是一种天然的对抗,免疫系统本身就会攻击外来入侵的东西。
“你是明镜台的尊者。”
李洱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尊者有些讶异:“很快嘛,可惜你仍旧难逃一死。”
李洱却笑了,向她发出邀请,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你想要杀死我们这些天外客,之前的人你都杀得差不多了,唯独仅剩下了一个难搞的家伙,你杀不掉她。她一次又一次活了过来,你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再将她杀掉,可她还是活着。”
尊者没想到李洱能推理出这么多东西,她有一瞬间真心希望对方不是所谓的天外客,这样聪明的脑袋应该为她所用。
“你有没有想过,堵不如疏。”
这个方法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已经失败了太多次了。
季望春已经卷土重来了太多次了,若非她也拥有漫长无边的生命,恐怕还不足以见识到她的顽强。
“何解?”
“我来这里只办一件事,”李洱缓缓抬起头,昏暗的火光下,她终于看清了对面人的真容,那是一张杂糅的脸,她从未见过一张脸上可以拥有多种怪异理特征,她按下自己惊讶,镇定自若,“就是要带她走,如果你也为此感到烦恼,我可以帮你。”
“你要带她去哪里?”
“带她自虚幻中回归真实,我要带她回到真实的世界。”
“啊……”
尊者喟叹一声,恰好此刻天空一道惊雷,隆隆的雷声险些掩盖住了她的声音,:“原来这里对于你们而言只是一个虚幻之境吗?”
“也许吧,”李洱顿了顿,“我们本身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未知的世界中,正因我们之间谁都无法真正拥有全知全能的视角,活着才成为了一件冒险的事。你又是为了什么活着?”
“你这个问题实在太没趣了。”尊者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我能站在这里听你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纵使你的诉求与我有某种共通之处,我也断然不能轻易取信于你。这里已经没办法再承受一次背叛了。”
说罢,她转身便走,李洱在她身后高声急呼:“反正我迟早都要死在你们手上,我不想做一个不明不白的冤死鬼,告诉我为什么?”
尊者没有片刻犹豫,径直往前走,只留下了一句:“你不是聪明绝顶吗?你自己慢慢想吧。”
可恶!
李洱咬牙暗恨,对方显然也是个老油条,刚刚的对话中几乎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她难道真的只有默默等死这一个选择吗?
牢房外依旧风雨大作,李洱浑身发烫发软,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迫使自己清醒着,可还是敌不过身体的痛苦,脑袋一歪便昏了过去。
于黑暗之中,不知道何处传来了轻微的咔嚓声,一小簇火苗跃然于整片黑暗之上,微小的火光照亮了花入红的脸,也照亮了桌案上的一角。
一个牌位正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正中央,红底金字,写着“吾妻裴尚,享年二十八”。
裴尚?
花入红怔愣了一瞬,看见这个名字后,脑海中的那张模糊的脸好像有了粗糙的轮廓,那些飘渺的声音好像在这一瞬间凝实了。
“太阳当空照……”
回忆中妈妈为她唱过的童谣又在耳畔响了起来,花入红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恍惚着往后倒,她眼中的烛光跳跃着窜上了天,在一片橙与红交织之间,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的意识之中传来了轻微的咔嚓声。
无形的锁出现了裂痕,尘封的记忆似潮水般顶破了那一扇门,花入红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如此怪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入红先是干笑了两声,随后捂住自己的脸,弓着身子笑得更加大声,一连串的笑声剥夺了她肺部的氧气,她不想停下来,仍然笑着。
她的笑声越来越干,也越来越无力,倒最后竟然听着像是某种呜咽。
在她的身后,祠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颀长的影子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脚下。
“花入红啊……”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花入红缓缓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麻木地转到了右侧,带动着脑袋也跟着转。
她用余光看清了来者,嘴角勾了勾,一张脸上已然毫无往日的风采,绝望、悲伤、愤怒与嘲弄,多种情绪轮番上阵,她沙哑着嗓音,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身后这位“凶手”,恨恨道:“你真是令我感到恶心!”
“恶心?”花父皮笑肉不笑,“孩子,你现在年纪太轻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远比功名利绿更为打动人心——”
花父骤然间抬起右手,屈指成爪,猛地擒住花入红的后颈,身体向前一压,将她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地上。
“那边是永生永世、无穷无尽的生命!”
花入红吃痛一声,双手撑在地上打算起身,花父对自己这位便宜女儿心知肚明,他眸光微暗,左手成刀,正想敲断她的胳膊,不料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听使唤了。
“什么?!”
他惊呼一声,花入红感觉自己身上的力道骤然一轻,赶忙起身,顺势甩了一巴掌在他的脸上,这才与他拉开了距离。
什么情况?
花入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花父,她摸不清这是什么情况,只能蛰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情况。
花父突然对着半空中骂了起来:“我去你妈的臭表子!你敢阴我?!你敢阴我!?”
紧接着,他的脖子突然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只手取下了发冠,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而她又用双手拨弄开了长发,露出一张苍白怪诞的脸。
雪白的瞳孔,雪白的嘴唇,这张脸上什么都是白的,赘生物从眼角一路堆积到了脸颊,像是某种寄生虫。
她似乎没办法说话了,只是徒劳地对着花入红张了张嘴,一双空泛的双眸望着她。
她是谁?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