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孓嗜繁花

8、章节八

　　8

　　C市的雨季持续了很久，将近一个月的样子。雨时不时地下，断断续续的让人的心里很不舒服。那年，直到年底，戚简邑没再去过无名山——在遇到顾凌宸之前，这似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或许，他是在逃避些什么。

　　那时戚简邑准备让顾凌宸复学，他忙于帮他办理各种手续，无暇关心其他。他生活的重心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偏移，好像顾凌宸就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顾凌宸终于重新踏进校园的时候已经是次年1月，C市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月份。

　　那天戚简邑起的很早，围着多年来始终不变的那条围裙，给顾凌宸煎了鸡蛋，准备了热可可——顾凌宸不喜欢喝牛奶。

　　他死后，戚简邑便不再早起。因为没有人值得他早起，费神去准备早餐了。可是顾凌宸例外。

　　他以前也是这样，不管是什么样的天气，早早地起床，为那个人准备早餐。司霖总是心疼戚简邑，想方设法说服戚简邑无需早起，往往是无疾而终。

　　早晨外面的雾气很严重，可见度很低。迷雾重重的样子却让戚简邑觉得舒畅，好像那一层层的雾气会将他牢牢围住，别人再也看不见他，他就这样躲在所有人的身边可是所有人却都找不到他。

　　这样的话，他会不会觉得开心一点。他一直想这样的，逃离所有人的视线，不用顾虑别人的看法，自由地活着。

　　顾凌宸起床的时候戚简邑已经将早餐准备的差不多了，他满意地看着顾凌宸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由衷而笑，想着如果一辈子就这样过活的话也不错。

　　复学的第一天，戚简邑亲自送他去了学校。看着顾凌宸向校内越走越远的背影，他心里头突然有种不知名的感慨，带给他的除了悲怆就只剩惆怅。

　　那个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在拐角处，戚简邑才收回视线，迈出步子往回走。

　　他没想到顾凌宸复学第一天就接到了班主任老师的电话。她说，顾凌宸在学校和别的同学发生了争执。

　　-老师您就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凌宸打架了，学校想请家长来一同对孩子进行批评教育。

　　戚简邑挂了电话，嘴里咒骂着什么，匆匆往学校赶。

　　顾凌宸独自蹲在办公室走廊的墙角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戚简邑看到他之时，原本心中轻微的恼怒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心疼。但是和老师象征性的交谈还是必不可少的。

　　-你是顾凌宸的……？

　　-我是他父亲。

　　那老师愕然的样子，戚简邑这样的年纪似乎不该有这么大的孩子，但她没有追根问底，只是向戚简邑说明了顾凌宸打架的后果。听说被打的那个孩子鼻梁骨断裂，正在医院治疗。

　　戚简邑表现得很平静，给了那老师一些钱说是作为受伤学生的赔偿。那老师面有不悦，说顾凌宸他父亲，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完事了？

　　握紧拳头，皱眉，微蹲，戚简邑举起下垂着的手臂，右手朝着顾凌宸的脸甩上去。他的左脸迅速红了一片，抿着唇，眼里有了泪意，看得戚简邑心脏一阵抽痛。

　　-老师您满意了吗？

　　戚简邑冷眼看着那老师，她略有尴尬，咳了两声，但是似乎正中了她的心思，谄媚地笑着，说其实打孩子是不对的，这是一种错误的教育方式，我们对于孩子要宽容，适当教育几句就好了。

　　努力试着忽略她虚伪的脸去平复心情，戚简邑想开口的时候顾凌宸挣脱了他的手，扭过脸倔强得不肯回头。

　　-顾凌宸他父亲，你看这孩子，一点教养都没有，你可得好好教育啊。那老师见缝插针地讽刺道。

　　戚简邑并没有理会她，心想着一定得转学，说了句老师我回家好好教育他。拉着顾凌宸的手就往学校外面走，忽略了身后那老师的道别。

　　那段沉默一直维持了很久。

　　顾凌宸像是铁了心那样，不肯开口。直到戚简邑给他的伤口消毒的时候，他终于没能忍赘嘶——」地轻声叫唤。

　　他坐在沙发上，戚简邑放慢手里的动作，轻柔了些。他看着顾凌宸脸颊上的指印，酸了心头，他问他，凌宸，为什么打架？

　　顾凌宸抿了抿嘴，眼里的泪意重新被唤醒，他避开戚简邑的眼神，依旧是一副什么都不打算说的架势。

　　原因太简单了，所以认为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

　　-诶，同学，借一下笔。

　　那时那个并不友善的小孩这样对他说。他没有理会，那小孩便趁他不注意迅速从他抽屉里抽走了一支水笔。顾凌宸那时专注于课本，并不知情。

　　所以那小孩把断成两半的笔归还给他的时候他的心里很难受，当然原因不止是那小孩的擅作主张，更因为那支笔，是戚简邑买给他的。

　　之后动了手，拼命向他挥动拳头，泄愤。他要以行动向他警告动了他的东西的下场——特别是和戚简邑有关的东西。

　　***

　　其实他心里是委屈了的，尤其当戚简邑用那样大的力气把手甩在他脸上的时候。

　　戚简邑没有继续追问，小男孩打打架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凌宸，答应我以后不许打架了，不管发生什么事。

　　又是沉默，顾凌宸对上戚简邑的眼神，那里面是满满的担心与不安，终于点了点头，他应允他说好。

　　点头的瞬间，沧海成桑田，万物重生，时光交错着铺在人生的道路中央。

　　不会再打架了，这是我答应你的。

　　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