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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凌云(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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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散漫的燕惊寒居然在江氏面前收敛住性子,一看到江氏就站直了身子,拱手笑道:“在下燕惊寒,跟挽舟是朋友,见过江婶婶,江婶婶安好!”
燕惊寒早前查过余挽舟,知道他跟寡母幼妹生活,一眼就猜出江氏的身份。
江氏讪讪笑着,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面前这公子跟自家女儿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燕惊寒给她的感觉跟方才来过的齐公子完全不一样。
余挽舟淡淡瞥他一眼,倒没有拆台,“燕公子寻我怕是有重要事,娘...?”
江氏正愣神,听到余挽舟在喊自己,慌乱应声:“那,那娘就不打扰你们。”
等江氏一走,燕惊寒又歪靠在门上,挑着眉望向余挽舟,“挽舟可叫本公子好找啊!”
余挽舟眼皮都懒得掀,语气平淡:“燕公子这次上门总不单为了嘲讽余某罢,有事直说便可。”
燕惊寒刚刚那话确实不怀好意,他知道读书人最是要脸,余挽舟这次被当众押进大牢肯定不好受,他说那话就是想看戏。
结果对方完全不在乎,让他的小心思落了空。
不过他到底是被当作家主培养出来的,早就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能力,心里再恼,此时也没有表露出丝毫,还假装懊恼:“瞧本公子这嘴,差点忘了!本公子不过随口一说,挽舟应当不会介怀罢?”
说话间,他一个不错地盯着余挽舟,不放过对方脸上的任何波动。
他还就不信了,余挽舟当真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惜,余挽舟还真没在意,只是进大牢而已,她本来就是被陷害的,要气也是气想要害她的人,怎么可能因此感到羞辱,直接让燕惊寒一拳打到了棉花里。
他假装不在意地抽出折扇,“哗啦”一下打开,极为自然道:“挽舟不邀请我进去坐坐?”
有时候余挽舟真羡慕这种厚脸皮,她盯了燕惊寒几眼,发现他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不紧不慢摇着扇子,好似刚刚想要看余挽舟笑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可惜,余挽舟真就不想让他如愿。
她作势要关门,嘴上却恭敬万分:“燕公子光临寒舍,余某本该扫榻相迎,奈何家中尽是妇孺,实在不好邀燕公子进门小坐,望燕公子海涵。”
燕惊寒一个外男,确实不方便上门拜访,余挽舟这样说也不算失礼。
这倒苦了燕惊寒,他自以为胜券在握,结果余挽舟二话不说就要赶他,急忙收了扇子,两只手推着门不让,“哪有什么不方便的!这不是有你在吗?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巧了不是,她本来就不是男人。
余挽舟仿佛没听到这么极具侮辱的话,手上的力气半点不减。
见余挽舟不信,燕惊寒连忙说:“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想害你?”
余挽舟手下一顿,就在燕惊寒嘴角上扬时又沉下脸,用力往前推。
意识到余挽舟根本不是自己能拿捏住的,燕惊寒甚至来不及惊讶余挽舟力气之大,连忙好声好气道:“别别别!我说!我全都告诉你还不成么?”
不等他说完,门已经被关上,扬起的灰全落到燕惊寒脸上。
他呸了几下把嘴里的灰吐掉,不依不饶敲着门,“我真是带着诚意来找你合作的,那些人可是盯上了你,不止你,就连你表兄你爹......”
燕惊寒嘴里念叨个不停,想借此“打动”余挽舟。
结果他嘴巴都说干了,门依旧没有被打开,纹丝不动屹立在原地,让他生出一股挫败:早知道就不该乱说话。
他这次是真打算同余挽舟合作,殷老说的有道理,他的确应该在朝堂部署自己的人手,而经过这次的调查,他也真正意识到了余挽舟的能力。
不管是在府城解决时疫,还是孤身对抗一窝水匪,都证明着余挽舟随机应变,聪慧过人,更别说余挽舟学识还很好,只要再中一个院案首就会成为本朝最年轻的“小三元”,一旦入朝,必定简在帝心,另有一番作为!
若不趁着余挽舟年纪尚小好掌控,等以后再去攀关系怕排队都排不到!
就在燕惊寒准备再次上前敲门时,门直接从里面被打开,吓得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对上余挽舟幽深的眼睛,原本埋怨的话不由吞了下去,“那个什么,你可算愿意听我说话了...”
余挽舟方才的态度很强硬,也让燕惊寒知道对方没面上看起来好拿捏,他可不敢那身份压人,老老实实跟着余挽舟往书房走。
一路上,余挽舟都没有说话。
她是太震惊了——余父的死居然不是意外!
回想起余父死前的所有细节,好像也不是全然没有迹象。
记忆里,余父的病都好得差不多了,甚至前一日还在指导“余挽舟”看书,还说要抽空带一家人外出踏青,结果短短一日他就开始咳血,后面更是病得下不了床。
尤其是余父死前一直念叨着“早知道...”,早知道什么呢?原主那个时候并不懂,大家以为余父还念着落榜一事,担心余父走不出来,都假装没听到...如今看来,所谓“早知道”就是余父的真正死因!
这间书房原本是杂物间,江氏当时嘴上说着不愿余挽舟参加科举,却还是给余挽舟把书房收拾出来了,就连这些书架都是江氏拜托村尾那户木匠家打好的。
余挽舟对此倒是挺满意,可这一切到了燕惊寒眼里就成了寒酸,望向余挽舟的目光不由带着同情。
“你也真不容易啊!这么狭小的书房,难为你还能刻苦读书,这要换了我......”
说着,燕惊寒顿住,原本要放在脑后的手也收回来,嘴里溢出一声讥讽。
余挽舟猜出他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她并不在意,很自然的问起余父一事,“照燕公子所说,家父是因为撞破了某些人的利益才被人害死的?”
燕惊寒还没从那些回忆出来,听到余挽舟的话还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进入状态,立马装起高深莫测的模样。
“挽舟不如猜猜,令尊到底发现了什么要命的事情?”
余挽舟早就有了猜测,不过她并没说出来,而是问起另外一件事,“此前燕公子就说要同余某合作,可余某等了这么久都没有等到燕公子的诚意,如今又说起此事......”
说着,她还打量起燕惊寒,仿佛在权衡什么。
被余挽舟这样看着,燕惊寒难得紧张起来,不知所措间正要气急,却撞入余挽舟那双早已看透一切的眼睛,立马熄火。
结巴解释着:“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是我的错,希望挽舟能给个机会。”
见总算能好好谈话了,余挽舟舒展眉头,用手沾了桌上的隔夜茶在上面写出个“盐”字。
“若余某没有猜错,从家父到余某,都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前世怕也是如此,余父死后,哪怕原主并没有投奔江小妹家,但为了以防万一,江小妹一家还是被连累,原主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怕是因为查不到原主的踪迹。
毕竟原主对外一直是余家长子,而原主后面可是为爱换回了女装,若不是原主跟随杨衡去了京城,说不定能藏一辈子。
......这样算来,原主的死倒也不全然是杨衡害的。
余挽舟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燕惊寒,自顾自回忆着原书的细节,没发现燕惊寒看她的眼神越发狂热。
燕惊寒总算明白殷老为何总让他拉拢读书人,他之前还因为余挽舟瞧不上读书人,觉得读书人就是故作清高,他现在才发现:这读书人的脑子就是好使!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余挽舟就猜出了大半,他都不敢想,如果有余挽舟的帮忙,他回去报仇会有多顺!
燕惊寒甚至已经能想象燕家那些踩高捧低的蠢货跪在他面前求饶的情景,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你...莫不是脑子有疾?”余挽舟神情怪异,看燕惊寒跟看傻子一样。
她可不管燕惊寒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只知道燕惊寒突然笑出声,听着怪渗人的。
“无事。”燕惊寒恢复严肃,板着脸试图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挽舟猜的不错,本公子这次可是动用了所有人脉,费老大劲才查到几个人选。”
“是谁?”余挽舟问。
燕惊寒也不卖关子,把自己查到的人全都说出来。
余挽舟越听,眉毛皱得越紧。
这些人的身份太低了,其中地位最高的也不过一从四品知府。
别看从四品很高,涉及盐引,区区从四品根本不够格,背后绝对还有其他人!
“看来燕公子也不过如此,这个合作余某得好生思虑。”余挽舟面不改色说着,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
燕惊寒立马急了,话都说不顺溜,“别啊!本公子这不是尽力在查么~”
余挽舟不为所动,端坐在位置上。
悄悄瞥见余挽舟出众的侧颜,燕惊寒忍不住一愣,耳尖泛起可疑的红色,不知是急的还是恼的。
“好罢我说就是了!”咬咬牙,燕惊寒总算说了实话:“这件事的背后都是各大世家参与,就连燕家也参与其中......”
燕惊寒嘴上说着要报复那些人,但他到底是燕家人,更是从小被当作燕家少主培养,他一向把守护燕家作为自己的责任,在查到燕家的时候下意识想隐瞒。
余挽舟自然察觉出他的心思,刚要出声刺他,却在触及到燕惊寒略带落寞的神情时住了嘴,勉为其难安抚着:“燕公子不必介怀,燕家那群人都是有眼无珠,迟早自毁长城。”
她这话的重点更多在燕家作恶多端,早晚要遭报应上面,结果到了燕惊寒耳朵里就变成了余挽舟在安慰他!
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再看向余挽舟时带了几分坚定,“你说的没错,都是他们欺人太甚,我绝对不会心软!”
余挽舟满脸黑线,她没记错的话,燕惊寒可从没心软过,之前行刺燕家少主的时候可半点都没有留情,还是人家自己命大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