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成败》枝恒相烈

65、抚柳吟燕（中）

　　晚上九点，鱼听凭冷着脸回到了之前施工的田园小区。现在这个时间已经停止了施工，小区里没有一点声响，显得倒是有些诡异在。因为是老小区，并且最近在大规模施工，基本上只有一些老人住在这里。鱼听凭抬眼望向面前的楼栋上唯一亮着的一户人家，垂眼数着楼层。
　　五楼，第八户。
　　508，不就是夏悔先前给的那个地址？鱼听凭想了想，正要抬脚走进去，忽然被人拉住胳膊。他吓了一跳。因为现在在被三个城市通缉，多一个人看见他就是多一个麻烦的敌人。
　　“鱼听凭。”
　　他回过头，看到是风重凌后，松了一口气，拍开了他的胳膊：“干什么。”
　　风重凌的声音压得很低，脸上尽是不满之色：“为什么把我丢到那里就走了？”
　　“？”
　　鱼听凭面无表情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下午的情景。好像是从他起身去追那母女时将睡觉的风重凌丢到了那里。不过这跟鱼听凭又有什么关系。在他而言，风重凌不跟是最好的，又怎么可能把他叫起来跟自己一起走？
　　想完，鱼听凭将目光移向了他，淡淡吐出一句话：“你又把自己当成什么重要的人了吗？”
　　风重凌：“......”
　　眼瞧风重凌闭嘴，鱼听凭转身上楼。楼道里有股腐臭的味道，很是难闻。鱼听凭闻惯了血腥味，倒是对于这一类恶臭的味道有了抵御。而风重凌就不同了。他皱着眉捂着鼻子和嘴，一边躲避脚下的污秽。鱼听凭头也不回，却还是猜到了他此刻的表现：“受不了可以离开。”
　　风重凌：“不要。”
　　鱼听凭：“接下来会更让你难以接受，出去。”
　　风重凌：“不要。”
　　鱼听凭：“......”
　　既然风重凌死活不听劝还要继续跟，鱼听凭也噤了声，一步一步踏在楼梯上。这栋楼一共有十五楼高，却没有电梯，只能走楼梯。终于到五楼，鱼听凭缓了一口气，便继续找着“508”的门牌号。风重凌精疲力尽：“这也是你的任务吗？”
　　前面的鱼听凭轻轻应了一声。二人的声音都很小，轻飘飘的。如今这个楼大概只有508和1205两户在家，若是得知这一层只有自己一户人家，而楼道又传来声音，家里的人定然会警惕。于是鱼听凭转头比了一个手势，叫他待在这里，省的惹出什么来。风重凌这次倒是妥协，点了点头蹲在了地上。
　　鱼听凭继续独自往前走着。508门下透着很亮的光。越走近，鱼听凭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里面连一丁点的声响都没有，门缝下的灯光却一忽然闪一闪的。楼道里只有“安全通道”的牌子闪着绿光，楼道只有一扇窗子，就是他们方才上来的地方。而如今外面却没有一丝月光透进来，想来，一直是乌云密布。
　　他在犹豫要不要过去，一支箭忽然擦着他飞了过去。鱼听凭脸上迅速出现了一道伤口。顾不上脸上的伤口，他往墙边一靠，抬眼寻找。
　　“鱼听凭，好久不见。”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鱼听凭转身钳住了他的脖子，目光凌冽：“是你。”
　　男人笑着看他，并不介意握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给我的见面礼？”
　　鱼听凭并没有收紧，也并未松开。他微微抬起下巴，很快猜到了他的来意：“怎么，来抢我生意？”
　　“这话说得。”男人看了看508：“老-子堂堂第一刑警，自然是来办案的。”
　　鱼听凭冷笑一声。
　　男人之前确实是刑警队的队长，因为连续几年都能迅速捉拿归案，很多百姓玩笑称他为“第一刑警”。当时，他自己很讨厌这个称呼，却在如今，满脸讽刺的说了出来。
　　但鱼听凭出现之后，男人再也没有从他身上破解过一件案子。那时候，他和鱼听凭也有过交手。这几年来最棘手的就是鱼听凭，不过每次都只能看着鱼听凭逃走。后来，鱼听凭从很少见到他到他这个人完全消失。
　　有些好奇的鱼听凭乔装打扮一番，第一次能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他四处看了看，找到了卖报额度地方。报纸上有最大一块地方，上面是男人的大头照，旁边注明了一行大字“惊！南城第一刑警楚岁初辞职离去，杳无音讯！”
　　继续往下看，鱼听凭才知道，百姓对他逐渐失望，虽然队里其他人与其他刑警队的队长都没有提到过他这个被百姓冠名的荣誉，他却自己自愧不如，一直活在痛苦中。看到这里，鱼听凭笑了。说来，是他毁了他的荣誉。
　　没了楚岁初这个经常扰他任务的，鱼听凭办起事倒是安静快速了很多。他逐渐忘了楚岁初。直到有一次，他接到了楚岁初的单子。
　　那时他还没有要去买手机的意思，每个要接鱼听凭单子的人都要训一只鹰，他们只能通过鹰来传信。在这时代老鹰是很难寻的，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单主催促他买手机把自己挂到上面。
　　跟着那只叫醒的鹰走了很久，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鱼听凭面无表情的走进去，却在看到里面的人后愣在了那里。
　　“楚岁初？”
　　面前的楚岁初早已不是之前之前那个阳光有斗志，整天一身的牛劲跟鱼听凭斗的“第一刑警”了。他的鼻梁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金色的链条顺着发丝落在下巴处。正是寒冬，他却穿着白衬衫黑裤子黑皮鞋，这是鱼听凭从未见过的装扮。之前，楚岁初不是警服就是风衣，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的都有。有时候丑的鱼听凭都要抽空吐槽：“你能不能有点审美？”
　　长达几个月的相处，鱼听凭就没见过他穿第三套衣服。
　　如今的楚岁初一股子“斯文败类”的味道，身边还放着貂皮大袄。他的头发长到了肩膀，狭长的眼睛盯着鱼听凭，忽然轻笑一声：“怎么不进来？认不出我了啊，老朋友。”
　　鱼听凭冷哼：“别把自己的定位放的太高。”
　　楚岁初并没有说他为什么辞职来到这里，又为什么会成为了当初自己最讨厌的人。鱼听凭也没有问，拿完定金和要解决人的介绍转身走人。
　　“鱼听凭。”楚岁初叫住了他。
　　他停在了原地，却并没有转身。
　　“三天后再见。”
　　没有应声，鱼听凭抬脚出了门。他完成任务的时间向来是三天到五天，而这之后，不管多么难得任务，楚岁初都必须要求他三天内完成。鱼听凭倒是也没什么意见。三天足够，多出来的时间，只是他的休息时间而已。
　　当时的鱼听凭如何也没有想到，楚岁初会成为他的常驻老板。几乎只隔上一两天，就又有了楚岁初的单子。鱼听凭实在搞不懂他到底哪来那么多看不顺眼的人。而且就按照楚岁初的身后，自己去报仇都没有问题，又为何会专门将他叫了过来？
　　难道是，试一试昔日敌人的身手。
　　不好笑的笑话，鱼听凭再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他是去挣钱的，不是叙旧的。
　　其实鱼听凭也搞不懂，他要这么多钱来干什么。对于他来说，吃什么穿什么住哪里等等的各种生活花销他都毫不在意，每次看着钱打到自己手里，他没有任何情绪。高兴，或是其他什么。他从没想到什么要买房子 ，就算有了房子，每次行走倒是不便了起来。他不喜欢所谓的“家”。若一个空房子就叫家，那骨灰盒......
　　每次想到这里，鱼听凭就面无表情的将心思移开。他不需要房子，不需要正常人需要的一切。这钱，在他手里越堆越多，有时候还会被银行打电话问他这笔钱的来处，鱼听凭总是随意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第一次，他说：“我做生意的。”
　　那边连连点头，挂了电话。
　　第二次，对面问：“怎么一天二十万？”
　　他说：“大单子多。”
　　第不知道多少次，鱼听凭没了耐心：“你们工作人员听不懂人话？”
　　那边没了声音。
　　这之后，鱼听凭想过办法，但是都被他一一否决。要现金？可是要放在哪里呢？随身携带在身上，定然是又浪费时间又浪费体力，难不成他还要带着好几沓钞票去杀-人？
　　放在他常去的地方？要是被哪个人发现，就像风重凌这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私吞了倒还好，省的鱼听凭带着，但若是正气一点的报了警，查到了点什么来源于他鱼听凭的一些线索，麻烦就更大了。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不用躲躲藏藏的，要是又来一个罪名，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得安宁了。
　　想了想，鱼听凭换了一个银行。在这里存钱的人很少很少，因为钱经常会少一部分，工作人员不承认，警方也没有办法。不过这对于鱼听凭没什么关系，他巴不得把钱全变没，留一点傍身即可。
　　毕竟到处都是单子，要用钱了随意提前了解一个便是。
　　却没想到，除去那一点利息，他在这里存的钱越变越多，前天还是三十万，今天就是三十五万。他也曾抽空问过，对方给的答案跟前几年那群叫嚷还钱的人一模一样：“亲亲，我们也不知道呢。”
　　鱼听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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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岁初。”鱼听凭看他一眼，松开了抓着他脖子的手：“怎么，你也转成了杀-手？”
　　楚岁初挑眉：“为什么这么认为？”
　　鱼听凭没说话。看着他的脸，楚岁初又悠悠道：“只不过来看看罢了。我们又是多久不见了？你对我这么警惕？”
　　“不久。”鱼听凭短促的笑了一声，掀起眼帘看向楚岁初。月光不知何时透过乌云撒了下来，照在了楚岁初那张脸上。楚岁初是异瞳，他一直以来都带着能掩藏自己的美瞳，只有鱼听凭瞧见过几次。左眼是蓝色的，右眼是粉色的。当时的鱼听凭被射伤了胳膊，还冷嘲热讽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啊楚警，自信一点。”
　　楚岁初身上佩着一把弓箭，在这和平现代，鱼听凭实在想不到他是从哪里弄来的家伙，追着自己打了很久。
　　从他再见到楚岁初那天，他再也没有带过黑色的美瞳，异色的瞳孔确乎吓坏了很多手下。
　　那时候楚岁初说：“你是第一个，说我眼睛好的人。”
　　“没想到这句话，会是我的敌人，永远抓不住的敌人说的。”
　　听到这句，鱼听凭有些心虚的别过头。那句话本是讽刺，谁想楚岁初是这样理解的。
　　不过抛开私人恩怨不谈，这双眼睛，确实是鱼听凭见过的最特别，最好看的眼睛。
　　“喂。”
　　鱼听凭看向角落的风重凌：“怎么？”
　　风重凌：“已经快天亮了，你还要继续叙旧吗？”
　　“......”听他这句提醒，鱼听凭才想起要事，看了楚岁初一眼，向508走去。门缝下不再透出光，不知是闪坏了还是有人关了灯。想了想，鱼听凭还是决定速战速决。而不成想他将手放到门上没怎么用劲推，门很轻易的就被推开了。
　　还没来得及疑惑，里面的东西让鱼听凭皱了皱眉。
　　赶过来看了一眼的楚岁初也没了声。
　　地上到处都是血，一个女生躺在地上，脖子处插着一把刀，整个人都泡在了血海中。
　　“看这血的颜色，死的时间很长了。”楚岁初职业病又犯了，插着兜寻找线索：“出血量不可能只有这一个伤口......”
　　鱼听凭看了他一眼。楚岁初这才反应过来闭了嘴。
　　对于他，如何死的，怎样死的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只管结果，不管过程。
　　鱼听凭蹲下身辨认着女孩的脸，好半天才直起了身：“夏慧明。”
　　“怎么样了？”风重凌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看到这幅场景后又面无表情的走了。
　　楚岁初看着他，问：“这是谁？”
　　鱼听凭敷衍：“路人。”
　　没走多远的风重凌脚步一顿。
　　在确认完死者的身份就是夏慧明后，鱼听凭两根手指夹起地上的蝴蝶结安静的地方扔到了夏慧明的头上，拍了照结束订单。
　　这单算是捡了个便宜，正巧不用他动手了。
　　要走之时，楚岁初声称要还原场景不然嫌疑太大。鱼听凭表情怪异的看着他：“没有监控没有证人没有指纹，哪里来的嫌疑？”
　　“再说要是我每次都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风险，怎么可能你那么久没抓到我？”
　　楚岁初：“......”
　　“所以说，”鱼听凭拽起风重凌的领子丢给他一句话：“你还是不懂我，楚岁初。”
　　他知晓楚岁初这次来是有要事。果然，他没走几步，就被叫住：“等等，怎么这么急躁呢？”
　　“帮我杀-个人。”
　　楚岁初走后，鱼听凭也快步走出了这栋楼。
　　“鱼听凭，你竟然知道在意我的死活了！”风重凌感动的看着他拉着自己胳膊的手。鱼听凭立刻松开，偏过头去。
　　“你一定在意我了对不对？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冷血的......”
　　无视风重凌的发神经，鱼听凭打开了楚岁初给他的那张纸。上面写着三个字。
　　【风重凌】
　　鱼听凭不动声色的将那张纸揉成一团后扔进了垃圾桶，抬眼看向东边的半阳。
　　风吹过，他身上单薄的衬衫随风摆动。
　　风影凄凄，百花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