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成败》枝恒相烈

64、抚柳吟燕（上）

　　南城的冬天，没有雪。
　　鱼听凭抱着胸，手中拿着的刀柄在冷厉的寒风中更加冰冷。
　　刀尖的血一滴滴滴下来，在泥土中逐渐消失。
　　这是他执行任务的第三年。
　　虽然说拿钱办事，但是看着死-在自己刀下痛苦挣扎的那些人，鱼听凭还是时常会有些不忍。
　　这样的情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他的眼中只剩下冷漠。
　　偶尔站在高处，望着底下欢笑的人们，鱼听凭也会想，若是自己手下没有这么多的人命，他是否也会拥有短暂的温暖？
　　其实“温暖”这个词语，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对于很多词语，他都只有字面的理解。
　　比如说温暖，他也会打着柴火，这是温暖。
　　比如说爱，他会用一根树枝在土上，写下那个字。
　　歪歪扭扭的字体呈现在他面前，他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这些年来，警方一直在通缉他。鱼听凭东躲西藏的同时，还能顺便完成几个任务。
　　他的任务，大多都来源于一些社会头子，打不过，或者是不想动手，便会请他去办事。鱼听凭在南城，深市，凌市三个地方的名声浩大，不断有人请他灭口。一直以来，鱼听凭都很顺利的解决，不过上次的轻敌，让他受了伤。虽说是了结了对方，自己却也留下了重伤，不得已便来到了相对熟悉的南城过了这个冬。
　　没休息几天，便再次接到了任务。
　　他眯着眼睛靠在山崖的石头上，单薄的衣裳随风晃动。鱼听凭却像感觉不到冷，只是专注的盯着手机上的信息。
　　对于一个风餐露宿，四海为家的冷酷杀-手，手机自然是没有用的。
　　只不过由于四面八方而来的任务，为了能够及时接到并且完成，他还是在上任雇主的催促下买了手机，开通了自己的业务。
　　这一次给他下发的任务雇主，头像是一个很瘦弱的女生。
　　盯着这个头像，鱼听凭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手机，朝着雇主的地点找去。
　　“你雇我，杀-人？”
　　半小时后，一个废弃的车库。
　　鱼听凭半信半疑的看着这个看起来很乖巧的女孩子，很是怀疑。
　　虽然不知道小女孩是怎样知道他的。但是他不信，这样年纪的孩子，有怎样的仇人才能做到这个份上。
　　“对，是我。”
　　小女孩坚定的点了点头，随手递给了他一张黑卡。
　　鱼听凭并未接过，转身便要走。小女孩从后往前扔了一把刀，擦着鱼听凭的发梢，插-在了他面前的墙壁上。
　　银色的发丝飘落在地面，静静的躺着。
　　“你大可可以与我打一架，看看到底是谁更厉害。”对于鱼听凭的蔑视，小女孩并不满意。她稚嫩的童声冷冷吐出一句话。
　　鱼听凭冷笑一声。
　　当杀-手的这些年，他的武功是多个壮汉一起上都不会败仗的程度，不想如今却被一个小姑娘挑-衅。然而鱼听凭并未生气，他懒懒瞥她一眼，没有要计较的意思，淡淡道：“我不接未-成-年的单。”
　　鱼听凭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了动静。他迅速转身，握住了飞驰而来的刀柄。
　　“我可不是未成年。我已经十九了。”
　　小女孩笑了笑：“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鱼听凭啊，果真厉害。”
　　鱼听凭沉默的望着她：“你，十九岁？”
　　他自己才二十出头，这个看起来才八九岁的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已经十九岁了？
　　“不说真话，我就走了。”
　　“好吧。”小女孩撑着头，满脸的不愿意：“我没有成年，不过你可以打听打听夏宫言，他是我爸。”
　　夏宫言的名字他确实听过，也接了夏宫言不少单子。看来真是女儿随父。
　　“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你偷袭人的功夫不错。”鱼听凭点了点头，将小刀丢到了女孩的手里，瞧了她一眼：“说吧，要杀-谁？”
　　小女孩拉着鱼听凭坐下，悠悠开口：“我叫夏悔，你这次要杀的，叫夏慧明。”
　　“从小，她便压我一头。”
　　“她是明媚的太阳，我是令所有人后悔的存在。”
　　鱼听凭抱着胳膊在一边坐下，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小的时候，她蛮横无理，总是欺负我。父母说我们应该互相亲爱，将她对我造成的伤害一笔带过。而当时的我不懂什么是爱，还是尽我所能将我认为最好的送给她。”
　　“夏慧明成绩不好，每次大考小考都要靠我才能考满分。她要求我不允许考及格，否则就把我的小猫杀-了。”夏悔垂着眼，鱼听凭这才发现她的手中还拿着一个猫咪挂件。上面的小猫是浅褐色的，身边还有一个小蝴蝶结，跟夏悔头上的一模一样：“我只能答应。于是我便成了那个最笨的，她是最聪明的天才。”
　　“现在我......十三岁。”夏悔轻轻咳嗽一声：“虽然不太像，但这是真的。”
　　“她从二年级就要抄我的，说来，还真是个废-物。”夏悔的声音很轻，简单描述完她要解决夏慧明的原因后，便起身走到鱼听凭面前，拿出一张纸递给鱼听凭：“这是她的个人信息，先给你十万定金，事成之后，五十万。”
　　看来夏悔是非常恨她这个姐妹了。一般的“市场价”是定金三万总额二十万，难一点的大单才要达到五十万左右。不过没有有钱不赚的道理，鱼听凭简单扫了一眼，将纸张还给了她：“三天时间。”
　　夏悔点点头，转身离去：“钱已经打到你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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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名：夏慧明
　　年龄：十三
　　喜好：画画
　　地址：房市区田园小区秋花苑五口508
　　在脑子里回顾了一下重要信息后，鱼听凭来到了他最常待的山头亭台。不过这一次，那里多了一个人。
　　鱼听凭脚步一顿，皱了皱眉。这里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为何今天却会多出来一个人？
　　他不动声色的将刀柄握在了手中，见此人没有一点动静，猜测他或许是睡着了。
　　“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站在那里？”
　　鱼听凭立刻将刀对准了那人的身影，冷言：“你是谁？”
　　“风重（chong）凌。”
　　风重凌拉长调子道出自己的名字，随后转身下了椅子，一步步走到鱼听凭面前。他与那把刀的刀刃只差一厘米的距离，若是鱼听凭此时出手，他必死无疑。
　　“你是什么人？”
　　风重凌微微一笑：“有人通缉你，我来取你性命。”
　　猜到这又是一个看到警察的通缉令而来的不自量力的家伙，鱼听凭面色如常，收回了刀。对于这样的人，还用不着武器出手。
　　“先别动手！”风重凌往后退了一步，嗔怪：“你瞧瞧你，鱼杀手，怎么能这样莽撞呢？”
　　这还是第一个来送-死话还那么多的人。鱼听凭耐心耗尽：“你不是要来取我性命？”
　　风重凌点点头，旋而又道：“不急，不急。”
　　鱼听凭闭了闭眼，抬手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反而后拽住便要将他摔到地上。风重凌躲闪的极快，霎时便挪到了鱼听凭的身后。几次过招，鱼听凭很快发现风重凌倒是有两下子，抽出了刀朝着他的脖子划去。
　　风重凌这一次躲闪不及，脖子上出现了一条伤口，不断往外涌着鲜血。鱼听凭收回了刀：“功夫不错，继续努力。”
　　“......”
　　这一刀并未伤到要害，鱼听凭也不想补刀，转身就要离去，被风重凌叫住：“等一等！”
　　鱼听凭不打算等。
　　没想到受伤的风重凌却跟了上来：“我想问个问题。”
　　“说。”鱼听凭停下了脚步，第一次有耐心对付前来邀战的人。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派我来得吗？”
　　“不想。”
　　鱼听凭对于这种事情毫不在意。因为不管是谁派来的，他都会让他有来无回。
　　风重凌当没听见他的“不想”：“是夏悔让我来杀-你的。”
　　“夏悔？”
　　鱼听凭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惊讶。
　　看来小姑娘是在试探鱼听凭的武力。
　　鱼听凭冷笑一声，继续向前走去。周围安静了下来。他原本以为风重凌没有跟上来，不经意偏头却看到了风重凌的身影。他横眉，转身望去：“你跟着我干嘛？”
　　其实这话问出来他便后悔了。风重凌不是杀-他的还会跟来干嘛？
　　然而风重凌却答：“我就是想跟着你。”
　　很赖皮的回答。
　　鱼听凭忍下心中的烦躁，不再说话。
　　“你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鱼听凭也不知道。他方才去看了夏悔给的地址，那里整个翻修，只有施工队在干活。鱼听凭想找时间去问问夏悔，却发现她的账号早已注销，库房里也没了身影。
　　或许是夏悔故意给他了难度。但对于经常被人这样玩-弄的鱼听凭，他的办法多得很。
　　不过本想来休息休息，却意外碰到了一个烦人的家伙。
　　鱼听凭看着他总觉熟悉，或许是什么对家同行仇敌。杀-了或许会留下祸患，便也暂时留着他一命。不过他的刀上有着淡淡的剧毒，就算让他活着离开，也不久就会死-到其他地方，倒是跟在他身边才有存活的几率。
　　自然，鱼听凭没有告诉他这些。风重凌根部跟着他，吃亏的都是风重凌自己。
　　鱼听凭没有回话，风重凌也没有再问，默默的跟在身后。
　　没一会，风重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诶？要不然，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鱼听凭斜眼看着他：“怎么，一个人解决不了我，想要把我带到你们的老巢？”
　　风重凌：“......”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被误会了，风重凌连忙摇头摆手，又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龇牙咧嘴的抽气。
　　鱼听凭一点目光没分给他：“不去。”
　　“那里可好看了，我发誓不会害你！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很久没有去过别的地方看过花花草草之类的东西了。”
　　“花花草草，我看多了。”鱼听凭淡淡道。
　　这句话并没有哄骗他。有些单主就喜欢让他在有花有草有香味有意境的地方完成单子。
　　风重凌愣了一下，满是不相信：“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鱼听凭停了下来，瞥他一眼。
　　“那你说，你在哪里见过。”风重凌抱着胳膊。
　　鱼听凭眯了眯眼，想了想：“如果你现在被楚岁初下了单子给我，你很快就知道我都在哪里看过花草了。”
　　风重凌：“......”
　　他很快明白了鱼听凭这句话的意思，面无表情的闭了嘴。
　　社会老大的要求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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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听凭坐在楼顶看着底下的工人施工。他又来到了这里，想要找一些线索。自然，风重凌也跟在他的身边。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啊？”风重凌喘着气问。
　　这一路上跟着鱼听凭走各种偏僻的道路，不是上墙就是飞岩走壁，作为一个很久没有运动的懒人差点要将命交代在这里。直到现在，他还没缓过来。
　　“完成任务。”鱼听凭漠然的看着他喘气：“没这个功夫就不要随便跟着我，我可不想看着一个人自己把自己的命交给我。”
　　风重凌：“......”
　　他咬牙：“看到天上的太阳了吗？”
　　鱼听凭：“然后？”
　　“鱼听凭，你的嘴比太阳光还毒！”风重凌愤愤道。
　　鱼听凭“嗯”了一声，头也不抬：“睁开眼看看，今天有太阳吗？”
　　“......”风重凌顿了一下，抬眼盯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还真没有。
　　吃了瘪，风重凌总算是消停了一会。
　　鱼听凭一直盯着楼下看，本来并不打算在这里找到什么，单纯是想甩掉风重凌，却没想到他竟然坚持下来跟着鱼听凭。
　　天快黑时，楼下出现了两个人。鱼听凭蹙眉站起身顺着施工队留下的钢绳与梯子两步并三步飞了下去，藏在了草丛里。那两个人都是女的，一大一小，看不清脸。
　　“妈妈，你说她会去哪里？”
　　“谁管她去哪里了。”妇人翻了个白眼：“她死-了都不关我事。”
　　鱼听凭盯着矮一点的女生，她基本与夏悔给的背影照片一致，尤其是头上的大红色蝴蝶结，很有标志性。这十有八九就是夏慧明，但鱼听凭并没有立马动手。他静静看着二人上了一辆宝马，朝着前方开去，速度很快。
　　待骑车消失在眼前，确保这个距离不会被发现，鱼听凭立马起身跟上，与宝马保持着方才他确定的安全距离。宝马开的不快，鱼听凭跟了很久，才等到宝马停下。
　　“走吧宝贝。”妇人下了车，拉上了女生。随之下车的还有一个老男人，看起来年过六十，很胖，走一步都要喘气的那种肥胖的程度。
　　这次的距离很近，鱼听凭躲在暗处看到了女生的脸。这就是夏慧明，身边的，怕就是夏悔口中那个恶毒的后妈。
　　当时他要离开是，夏悔又将自己是重组家庭的事情告诉了他，现在看那个胖男人和女人的亲密程度，该是夏宫言外出时，女人带来的情-夫吧。
　　确定完他们的住处，鱼听凭起身离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身边好像......少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