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说》灵灵伊

3、蛇说（三）

　　许仙死的那日，城里下了雨。我将伞撑在我和小青头顶，对她说，走吧，回家。来人间这几十年后，我终于明白，原来我只有一个家，就是那座山。
　　法海来找过我一次，我同他说，希望再见是在圣坛边。他一笑，同我说谢谢。
　　我听闻他弃了禅宗，废去一身修行，入了红尘道。在山中独自对月的无数个夜晚后，我终于了悟他为何对我言谢。也许，我们真的能在圣坛再见。
　　法海来的那日，小青躲了起来。晚上，我听见她发了疯似的在我耳边唤我姐姐。
　　……傻妹妹。
　　好在那夜之后她便恢复了正常，仍旧与我同以往一样相处。我隐隐察觉到她对我那不正常的占有欲，却只好假装无知无觉。
　　在山里修行的第十个年头，我听闻法海飞升了。小青问我是否要去恭喜，我只摇摇头。
　　又三年，我听闻了许仕文的死讯。他这一生平步青云，官运亨通，死时儿孙绕膝，帝王以葬父之礼为他入殡。
　　那晚，我独坐在石台上，听了一夜的风声。
　　第二日小青来找我时，神色惊讶，半晌，她说，恭喜姐姐飞升。
　　我并未往圣坛去，仍旧留在山中，陪伴小青。七年间法海来寻过我几次，他虽已脱离禅宗，却仍未蓄发，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洒脱自在。他问我为何不去圣坛，我告诉他，小青需要我。
　　蛇娘子还是和以前一样重情重义，他说。
　　第七年时小青主动向我请辞，她说她还未勘破红尘，也许她的飞升之道就在红尘之中。姐姐，你往圣坛去吧，她说。
　　小青下山那日，我注视着青衣的少女犹如花苞般的双髻消失在林海中，最终留下一片摇曳的风声。
　　再次见到小青，已是百年之后。那日佛祖召我前往，告诉我在南方还有一桩俗世的因果待我去了，我领命前往，在西湖边见到青柳长满堤岸，蜿蜒如蛇。
　　我忽然想起一个传说。妖是不会死亡的，因为他们的灵魂在死亡后会化作这世间的一块石、一棵树、一朵花。
　　我意识到小青将自己化成了柳，长在了西湖的堤岸上。
　　佛祖同我说，百年前小青就已得道，曾前往圣坛见过他。小青问，如何才能救下雷峰塔下压着的那条白蛇？佛祖说，金山寺一战，白蛇兴起滔天巨浪，为祸人间，身上背负了太多因果，早已不是救得了的了。法海能镇下她，也是因为天道有轮回。
　　小青沉默半晌，说，可我想救她。
　　佛祖微微一笑：那你便帮她担这因果吧。
　　一只得道大妖的灵力，能给天地间降下多少福泽？我不清楚，但许仕文仅因小青那一瞬的恻隐，便有了顺遂昌荣的一生。
　　法海同我说，倘若我愿意，他可以陪我在这堤柳边定居。我摇摇头。我陡然间意识到一直说要保护妹妹的姐姐，最终却让妹妹用生命保护了自己。也在某一天晚上，忽然明白了那天她在我耳边的轻声呻吟。
　　姐姐……
　　我走入柳林中，枝条抚过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