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说》灵灵伊

4、蛇说（番外）

　　许家到我这一代，算是彻底没落了。
　　我爷爷许仕文曾是当朝的太傅，又一度为相，按理说子孙后代本也应该是书香传家。不说世代簪缨吧，至少当几个小官还是不难的。
　　但就是这么奇怪，似乎许家所有的运气都叫我爷爷一人占去了，后来的这几辈，一代不如一代。官运更是格外阻塞，似乎我们姓许的本就不该往仕途这上面努力似的。
　　我听家里的老人说，这是因为蛇娘娘不再庇佑许家的缘故。
　　蛇娘娘。我在家里的各处都可以看见她的踪影。
　　我第一次去祖祠时，便发现排位上头供着的除了我的曾祖父许仙，还有一只白蛇的雕像。
　　爷爷说，那是蛇娘娘，快磕头，求她保佑你一生顺遂。
　　只可惜蛇娘娘到底没有保佑我。我及冠这年，家中遭逢大乱，父亲被牵连进一桩党争案。官兵上门来抄家那日，我被母亲秘密从祖祠中那尊白蛇像背后的一条密道里送了出去。那条密道通向护城河，在河中昏迷着漂流了三天三夜后，我被顺着水冲到了南方的一座小镇上，当地的居民救了我，将我安置在义祠里。
　　我于是在义祠里安居了下来，通过教镇上的儿童识字谋生。在那里，我又一次听闻了蛇娘娘的传说。
　　当地人并不叫她蛇娘娘，而是唤她作白娘子。他们告诉我，白娘子曾同不懂情爱的和尚法海斗法二十余年，终于将他赶走，与自己人间的丈夫许仙生活在了一块。
　　我忆起族中人提起蛇娘娘身份时支吾不清的样子，心下却有几分疑虑。如果蛇娘娘当真是我的曾祖母，她又缘何不再庇佑我们许家了呢？
　　我同临安来的那个少女初见那日，桥上正笼着蒙蒙烟雨。我捡起她被吹落的手帕递给她，正望进了她那双眼睛。犹如两汪秋水。
　　终于同那双秋水的主人结亲时，我已在西湖边置办下了一处宅邸。宅邸前青柳依依，从院中可以望见断桥处如织的游人。
　　我在青柳里第一次看见了蛇娘娘。
　　那是个长发飘飘的白衣女子，我经过她身边时，她突然开口说道，明日午时，不要到城东的庙里去。
　　我有些惊异地四处望了一眼。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这才确定她在和我说话。我正欲开口追问，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第二日有一老友邀我往城东庙中去吃茶叙旧，我正要答应，想起昨日那女子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傍晚我从学堂散学归家时，妻子迎上来，庆幸地同我说，幸好你没去，城东今日失火了，烧死了好些人。
　　我惊出一身冷汗，此时又想起那白衣女子。忆起曾听人言白娘子为人时喜穿白衣，长发飘飘，沉鱼落雁。我心中缓缓浮出一个猜测。
　　我于是有意地去打探关于她的消息，竟也让我听说了一些。他们说白娘子前些年已得道飞升，而今在圣坛佛祖身边做弟子了；还有人说那片青柳是几年前一夜之间出现的，常有人在里面遇见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衣女子。
　　我便常常去那青柳林中走，却再也没遇见过那女子。唯独有一次在里面碰上了个怪异的男人，长着一张妖异非常的面容，却剃个光头，身上穿一件灰色的僧袍，独自站在一棵柳树下，像是在等人。
　　我经过时，他用莫名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迟疑了一瞬，停下了脚步。
　　这位……道友，我顿了一下，你知道白娘子吗？
　　他狭长的眼眸眯了眯，怎么？
　　没有。我只是好奇关于她的事。这里似乎人人都敬仰白娘子。
　　那男子似乎笑了一下。白娘子……她同法海是很要好的朋友。
　　我一怔，眨眼间，那男子便不见了。只看见柳叶在风中轻轻地摇晃。
　　真是个古怪的和尚。我心想。
　　穿过青柳回家，妻已在家中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