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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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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逸擢升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张扬收到升迁请帖时,就知道谢晚逸这是在提点她,京城将要变天了。
当天她照常去殿前司画卯,再进宫教□□。
这天郭意难没起身行礼,他屏退左右,懒懒散散地坐在榻上,阳光透过窗棂,勾出他俊朗的侧面轮廓。
见张扬来了,他叩叩面前的小几:“太傅可会下棋?”
“略知一二。”
“不若陪本宫下一盘。”
张扬坐在他对面,手执白棋。
郭意难下棋的时候嘴也不闲着:“太傅与谢少傅关系如何?”
“同年而已。”
“谢少傅近日升迁了,太傅可知晓?”
“略知一二。”
郭意难将黑棋在指尖捏了捏,黑玉的棋子更衬出他手的白皙。
“榜眼成了少傅,探花却是太傅。”郭意难轻声道,“张太傅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幸得陛下赏识,是下官的荣幸。”张扬眼观鼻鼻观心,滴水不漏。
郭意难扔了棋,黑子在棋盘上发出清脆之声。
“因为本宫是女子啊张太傅。”郭意难的半张脸浸在金黄的阳光里,半张脸沉在晦暗之中,她双眸微抬,沉沉地望着张扬。
“嗯。”张扬把郭意难扔的棋摆好。
此时郭意难是真的有点看不懂这个新科探花了:“父皇把这事儿告诉你了?”
“没。”张扬接着落子,“该你了。”
郭意难不看棋盘,她眉头微蹙,愠怒道:“张扬,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怎么了?”张扬这才抬眼看她。
“父皇让你做本宫的太傅,让谢晚逸做皇弟的少傅,这意思很明显,他要放弃我们。”郭意难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
张扬心道,好家伙,这么快就是“我们”了。
皇帝的用意,张扬之前也猜过。两位皇子一母同胞,一般以立嫡子为太子,再加上郭意难天资秉性都不错,应当是皇位的不二继承人。
但皇帝的工作分配,很明显左右犹疑,那就只能是皇位继承人本身有问题了。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从一些日常端倪中,张扬只觉得郭意难的性别存疑。皇帝身体一向欠安,他怕自己活不到生下儿子,这才赶鸭子上架让女儿女扮男装。
如今真龙天子已经五岁,帝王时日无多,究竟是让年幼的儿子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还是将错就错让培养多年的女儿继承皇位?他为此左右徘徊。倘若让幼子继位,段贵妃定要垂帘听政,段贵妃毕竟是段家的人,若是这样将来段家势必如日中天,有一日将郭家的天下收入囊中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如果让郭意难即位,那就是违逆千百年来的规矩,一旦东窗事发,恐怕天下伐而诛之,遗臭万年。
张扬缓缓道:“殿下就这么不信任皇上吗?”
“呵,”郭意难冷笑一声,“你可别跟本宫说什么父女情分!”
她在这个金笼子里活了一辈子,这深宫是个什么模样她不知道?
“看来殿下不够了解皇上,”张扬浓密的长睫在面颊上投下两个清浅的影子,似蝴蝶翩飞,“做皇上可是要足够自私才行。”
郭意难觉得,父皇可以为了保护母妃让一个无辜的宫女扮演皇后,永生困死在深宫;那也一定会为了皇弟,让她这个所谓的“太子”在必要的时候牺牲,她丝毫不怀疑父皇的残忍。
太傅、少傅的选择,谢晚逸的擢升,都向郭意难传递了将死的讯号。
但张扬知道,当年一意孤行封宫女为后不是什么心心相印的爱情,也不完全是对白月光段贵妃的庇护,皇上既想得到佳人,又不想让段家得势,因此他需要一个人演一段佳话,这个人必须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而这样的女人后宫实在太多了。
“放心吧,”张扬自顾自把棋下完了,“让儿子登基会毁了他郭家的江山。”
“殿下势必登基为皇。”张扬一字一顿道。
眼前的人平民出身,身后既无家族门第亦无军权高位,她不过刚得了个探花,单枪匹马在朝堂横冲直撞,却能说出这么笃信无疑的话。
郭意难也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张太傅,可有人说过你矫揉造作?”
“没,殿下是第一个。”
不久,张扬擢升为殿前司亲军都指挥使。几个月后,皇帝在御书房召见她。
若是按年纪算,皇上正值不惑之年。但他现下病入膏肓,瞧着老态龙钟,让人觉得没几日活头了。
羸弱的君主勉强打起几分精神:“张卿觉得太子如何?”
张扬恭敬回道:“太子天资聪颖,宅心仁厚又不失锋芒气度,有陛下之风采。只是年岁尚轻,玉石尚需磋磨。”
皇帝满意颔首:“这孩子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天下交给她朕也安心。”
张扬连忙惊恐万分装模作样道:“陛下哪里的话!这天下繁荣昌盛全赖陛下之励精图治,自当由陛下治之以千秋万代。”
皇帝笑道:“不说千秋万代,朕只图此生无憾呐。”
“陛下可有什么烦心事?”张扬非常配合地问道,“臣愿为陛下鞍前马后,出生入死。”
“朕此生,憾事有二,一是不曾荡平辽疆;二嘛,”皇帝眯缝的眼锐利了几分,“就是没能铲除段家这块毒瘤。”
“陛下,实不相瞒,”张扬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臣出身贫寒,苦段家久矣。入朝为官,正是想向陛下揭露段家欺民霸市,为祸四方,却原来圣上如此明察秋毫,属实黎民之幸啊。”
皇上叹道:“只可惜朕心有余而力不从啊。”
“常言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知其所而众星拱之。’陛下是民之所向,天命所归,铲奸除恶不过是迟早的事。”
说着,张扬递上一本奏折:“这是微臣自上任以来搜罗的段家劣迹,贪污行贿,事无巨细,劳圣上观瞻。”
皇上喜出望外,他翻了翻奏折问道:“爱卿可有何妙计?”
“段家是开国功臣,家底深厚。陛下不可逼人太甚,否则戍守边疆的段家长子段吟春不好对付。”张扬分析道,“微臣认为,最好是先杀鸡儆猴,再给段家一颗红枣。乘段家放松之际,夺其军权,最后抄其家。”
皇上觉得自己当年没看走眼,那么多篇策论,一眼就看中张扬的。
殿试的卷子先由阅卷大臣评出十篇,皇帝从这十篇里择出优劣。张扬的策论是十篇里最后的一篇,虽文笔巧妙,但士人不喜她行文间微露的奸诈杀伐。皇上又将张扬前两次科举的行卷找来看,发现之前的策论全无戾气,称得上雅正之作。
皇上知道,这是张扬透露给他的秉性,够奸诈,够狠辣。这正是他所需要的臣子。
“爱卿认为,拿谁开刀好呢?”
张扬露出了这次谈话唯一真心的笑容:“太平州知州齐晖。”
齐晖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段家的女婿,一州知州,不论是段家联系还是官场地位,都不大不小,正适合拿来隔山敲虎。
皇上又与张扬虚与委蛇几句,便唤谢指挥出来送人,张扬这才知道,这老皇帝一直让谢晚逸躲在屏风后把守。
走出御书房一段距离,谢晚逸终于忍耐不住,一面笑一面拍她肩膀:“张扬,看不出来,你还挺矫揉造作的。”
张扬面无表情地乜他一眼:“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
“第一个这么说的是谁?你至交?”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