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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半是佛来半是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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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前,天界雾气寥寥,天帝恩宠有加的二皇子还只是初成形体的婴孩,粉雕玉琢瓷白的脸,嵌着一双秋水长眸。那双眼,从出生之日,就没有流过眼泪,整日含笑,可爱讨喜的样子,众仙家皆是疼爱非常,天帝王母更是捧在了手心。
那是真正的天潢贵胄,不惧生死,不畏天地。
长到两百年,已经是个半大的孩童,头顶的羽冠龙带,昭示着无可比拟的皇族地位。
随同年龄一起的,还有刁滑顽劣的个性。
整日驭风雨,驾祥云,银河两畔溅起繁星烁烁。
从未流过泪的眼睛,会在天真烂漫的一笑中,就将身边的小厮侍女耍的团团转。后来,在自己的宫殿中玩的腻了,又到别处寻乐。
到了三百岁时,已经将这天界众仙的各处都戏耍了一遍,众仙有怒,天帝王母也深感头痛,每每想要责罚,他又总是换上一副乖巧的样子认错撒娇,让人无奈。
最后无法,人人见之,远远避开,就怕自己成了下一个作弄的对象。
天界的时间悠长的仿佛没有边界,百年不过也是一眨眼。
二皇子长到五百岁时,已经是半大的少年,有已经显出的挺拔身量和一副三界无可比拟的好皮囊。
彼时,西方极乐世界一千年一次的菩提法会广开佛门,邀请众仙家尊者齐聚论法诵佛,天帝携着二皇子一同而来。
西方有菩提,菩提树下卧千年。
二皇子无聊的靠着菩提树,西方比不得天宫的富丽堂皇,四周是空茫茫的一片,是无上虚无境界。
打个哈切,随性而为的二皇子一闪身已经变成了一株小小的绛草,窝在菩提树下闭上了眼。
昔年玩闹,他也经常变成一株花草藏在百花园中,以借此躲避身边的小厮侍女。
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然后在身边停下,半刻,有苍白的指尖微微伸出碰到了花叶。
花叶仿佛有所感应,微微一缩,苍白的手顿了一顿,然后,又再次伸出,慢慢托起了它低垂的花苞。
墨黑如沧海的眼,静静的带着淡淡的笑意,眉间一粒朱砂痣,滴落如眼泪,年轻的尊者有着雪白的肤色,水色的唇轻轻一动,牵起一丝笑意,将花苞扶正,他转身慢慢离去。
玄色的衣衫渐渐都看不见,留在原地的花苞才摇身一变,成了半大的少年,指尖轻触嘴角,仿佛还留着那清凉的触觉。
他是佛主座下的执灯尊者,每日会从这菩提树下经过,这一日,不过是怜惜一朵无名花草,才停留半刻。
佛者的眼中本是万物皆空,这仙境飘渺间的一转身,终成了念想。
菩提法会一开百年,年轻的尊者每每站在莲台下,执灯静静的听。
他依旧会从菩提树下走过,玄色的衣衫卷起,永远温和的尊者会停下身,站在树下仰起头朝着树上闭目养神的少年微微行礼,“天鉴殿下!”
少年不答,尊者又一颔首,才转身渐渐行远。
树上的少年会在此时慢慢睁开眼,倾城不敌的容颜上再不见少时的顽皮。直起身,手臂支着曲起的膝,指尖轻轻再次触碰唇角,眼神慢慢柔软成沧海的水。
他会在嘴间呢喃着他的名字,离尘,离尘。。。。
人间岁月催人老,天界七情伤凡心。
然后岁月静静流淌,树上的少年在一日叫住了离去的身影,“离尘!”,他从没有开口叫过他,这一声,却仿佛唤了千次百次。
离尘慢慢的转身,微微颔首等待,“殿下!”
天鉴笑了,眉眼妖艳,轻轻的问,“尊者,东方有朝暮晚霞,落于镜湖,我想去看看,不知尊者愿不愿意同往?”
年轻的尊者正在诧异,天鉴已从树上跳下执起了他的手,“佛皆有心,尊者当不会拒绝我的。”
然后他们便一起去了东方。
东方有朝阳日出,他们去时正赶上新日交替,日出云层,炫目异常。离尘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过,一时竟无语。
云层消散时,天鉴却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离尘正在疑惑,耳边就响起了低低的声音,“日光孕育万物,不可直视。”
他便不动,周身却可以感觉到暖洋洋的轻抚,过了半刻,手还是没有拿下,他疑惑的叫,“殿下!”
耳边有湿润的热气,然后是喃喃的低语,“离尘,佛主救世,却不知,能否解我忧,知我心?”
离尘还没说话,耳边的声音又响起,“昔年昙花一现,只为韦陀一顾。。。离尘,你当日对那株绛草一回顾时,有没有想过它也会动情?”
话说完,离尘不语不动,天鉴撤下自己的手,离尘转过身,退后一步朝他合十行礼,“殿下年幼,当参不透这因果循环,等待日后,自当能解,无需在意。”
“无需在意?”天鉴轻轻的笑,然后又问,“尊者可知为何我日日在树上等待?”
离尘不答,他也不介意,慢慢伸手抓住他的指,苍白的手果然是冰冷的触觉,他便禁不住笑。
三界十方无所求,不过是求佛主一点心。
天鉴说,“若日后我还没参透当如何?尊者可愿与我一起渡此劫?”
菩提法会剩下的日子,天鉴便经常去聆听,他也会跟在执灯的尊者后面,靠在他的门框边,看他在房内抄写长长的佛经。
身后沧海变桑田,百年也很短。菩提法会结束后,天帝带着二皇子回了天宫,天鉴在离开时远远地回头看去,只看到西方高高的莲台。
执灯的尊者仍旧会在房内抄写佛经,路过菩提树下时却总禁不住一顿身。
他自小长在西方,前尘往事皆没有,天下万物本都是眼中空无的存在,而今日,却有了一丝牵念。
他闭上眼静静地诵经,耳际总会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尊者可愿与我一起渡此劫。。。。”
他睁开眼,眼中淡淡的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愁,他知道,他入了自己的心魔。
佛心最高洁,本该无嗔无念无喜无悲,劫数难免,都是痴念。他日日潜心修佛,日日听得到声音回响。
天鉴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百年,西方如来座下的执灯尊者失手打翻了手中的灯,佛灯金银玉碎,盛着人间香火灯油。
因此,被打入凡间受九世磨难,之后,可再重回天界。
天鉴第二日去了轮回道,天界有轮回道,可让时光回流,也可让人穿行其间,回到最初。天鉴去了一百年前,离尘的第一世。
他既已在渡劫,他总要陪他的。
只是轮回是逆天行运,天界不可容,二皇子身为皇族,更是罪责深重,天帝震怒。随他入了凡尘,只是改了他的命盘,九世中没有红尘缘分,历经九世,次次情缘尽灭。
这不是劫难,是惩罚。
十丈红尘无颜色,只愿斯人落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