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一梦》南庄

4、四：最是红尘风流客

　　天色方明，远方只有一抹白，慈华在晨露中沾惹了一身湿气，池边的绿草也打湿了衣摆。他方一转身，就看到修堰站在自己的身后，身上披着单衣，发髻未梳，眼睛却仍是多情明亮的。

　　看到他转身，他一笑道，“大师，早啊！”
　　慈华回了一礼，“殿下！”
　　修堰看了眼远方的天色，问，“大师要走了吗？”
　　“叨扰多日，贫僧。。。”

　　修堰理了理紊乱的发，踏前几步到了他身边，他低下头，带着些恶劣说，“昨夜，我也看到了哦。。。”
　　还没等慈华做出反应，他又轻声低喃，“。。。。慈华。。。你真是慈悲心肠。。。”
　　慈华身影方动，被修堰一把抓住，“我让你逃了一次，两次，你以为。。。还有第三次。。。？”
　　语气柔柔，在耳边暖暖的愠开。

　　慈华抬眼，只看到他眼中时光的剪影，泛着动人的琥珀色。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满园的落花秋月，竟然不敌倾城的一笑。

　　修堰眼神执着，最后化为一点点无奈，他慢慢松开手，最后说，“再留一日，你总该让我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于是，慈华留了下来，于是，第三日，第四日。。。。。他也没走。。。。
　　他仍旧留在那小小的祠堂诵经念佛，修堰便日日来看他，倚在门框上的身影，可以静成一副江南山水画。

　　他睁开眼，面前就是佛主的笑，他看了二十年，还是参不透他的笑，参不透这世间的情爱痴念，参不透自己的这彼彼一留，为的是颠倒众生的一笑，还是那无法看透的前世今生。

　　他是人间的得道高僧，却可窥天机，知三世，解百忧，足不出户，却已名扬天下。

　　他知道庙前飞舞的那只白色蝴蝶是在寻找前世的恋人，知道池中的鲤鱼已经沉睡了百年，知道落花来临的下一个季节，这江南灵秀之地，又会有绝色的女子入得高堂深宫。。。。

　　他也知道，那个温文尔雅的青织殿下会很快等到命定一生的人。。。。

　　可是，慈华静静的不眨眼，他始终看不到修堰的来世与过往。
　　仿若浸在了溺水之中，铅华尽去，只余茫茫。
　　亦如自己。

　　他又轻轻的闭上了眼，执起手中的木鱼，缓慢的敲。
　　“咚咚咚。。。。。咚咚咚。。。。。”
　　声声是梵唱，句句皆箴言，总不过这轻琼物华。

　　落花时节逢君笑，不过是年年又朝朝。

　　修堰轻轻的波动着琵琶的弦，一缕风吹过，清清咚咚的声音在指间飘荡了一会，才消失不见。
　　修堰静等着回声也走远，才缓缓的勾了嘴角。
　　他动动指间，一串破碎的音符又零碎的响起，他嘴角的笑意加深，斜睨着身边的人，他轻轻的道，“若有水中月影，捞得起镜中面，叹一叹，山中秋岚拘一心，却可知，佛前也可无憾。”

　　他说佛前也可无憾。
　　慈华摇头，佛云，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总归是“无。”

　　修堰将手中的琵琶递过去，慈华疑惑，修堰侧着头，又是无限的风情。
　　“大师天赋过人，当对此一点即通，不如。。。。”他靠近过来，带着笑，“。。。修堰今日冒犯，请大师弹一曲，如何？”

　　慈华静静的坐着不动，修堰便愉快的笑了，仿若早已料到。
　　“慈华。”他叫他，“你觉得这凡间的一曲，不能在佛前唱吗？但你可知，在我眼中，这人间繁华景致，皆是牵念，比之冷冰冰的佛像，更深得我心。。。”

　　手中的念珠轻轻的转到手心，慈华伸出了手，接过琵琶置于怀中，抬手欲弹，苍白的指停在了半空。
　　最后，他终于摇了摇头，指尖碰到琴弦，微微用力，清泉般的曲调冉冉响起。
　　他闭上了眼，眉间的朱砂痣仿佛又要滴下泪来。
　　粉色的唇慢慢张开，他谁也不看，轻轻的唱，“古佛拈花方一笑，痴人说梦已三生。”

　　他说痴人说梦，已三生。
　　梦三生，说三生，三生长不长？

　　修堰在这低低的如诉中渐渐淡了脸上的笑，最后，眼中终于化为不见底的泉，静静印着这江南最美的一刻。

　　千年是一刻，万年是一刻，不过是牵念的不舍。

　　慈华在第二日悄悄地离开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房间依旧干净整洁，明亮的阳光正好照到黄色的蒲团上。

　　修堰慢慢的走过去坐下，他盯着前方的古佛，不禁又露出笑来，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声声的木鱼声，修堰闭上眼，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白皙的手指点在唇角。

　　慈华，慈华，你看，佛真的不解忧，不知心，不落世，不通情。。。
　　他终于忍不住呢喃出声，我等了千年的那个人，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