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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庞加莱回归定理 ...

  •     出了医院大门,原本晴朗的天空迅速聚积了一层黑云,一场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

      郑茉跑到公交站下躲雨,身上却也淋湿了大半。

      她静静站在那里,车来了一趟又一趟,也没有上,就像个空洞的布娃娃,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溅起的水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了笑容,眼里也失去光芒,仿佛一瞬间就将她这些天的快乐全部抽离,被狠狠打回原形。

      郑茉最后是一路淋雨走回家的,一上楼和出门扔垃圾的宁朗打了个照面,把他吓了一跳。

      她面色唇色惨白,雨水顺着睫毛往下滴落,强牵起一抹笑容,“宁朗。”

      “小茉,你怎么——”

      宁朗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浑身一软,晕厥了过去。

      屋外细雨连绵不绝了三天,郑茉就在医院昏睡了三天,医生说她是精神压力大,加上淋雨导致的。

      那位白发老医生离开前还低声念叨了一句,“怎么年纪轻轻的小孩子就心脉受损了呢。”

      薛宁来看她的时候人还没醒,她抹了把眼泪对宁朗说,“她看起来像是很久都没睡好觉了一样。”

      “明明那天回去还跟我有说有笑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呢。”

      宁朗起身绕到薛宁身后,“让她睡吧,我送你回去。”

      晚间,郑茉悠悠转醒,努力眨了几下干涩的眼睛,眼前的一切才逐渐清晰。

      “妈。”她许久不说话,嗓子哑得厉害。

      一旁处理工作的孙晓丽闻声抬头,目露惊喜,走上前摸了摸郑茉的额头,“终于醒了,茉茉,你吓坏妈妈了。”

      “对不起,妈。”郑茉拉住她的手。

      “傻孩子,跟妈妈说什么对不起,你没事就好。”孙晓丽替她拨开脸上的发丝,“你爸出去买饭了,醒的刚好,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一个多月的暑假转瞬即逝,郑茉返校时整个人消瘦了一整圈,写一会儿题突出的腕骨就被磨得发红,硌得生疼。

      她变得更加安静,下课也很少出教室,就静静坐在那,身形薄薄一片,好似打开窗子刮进来的一阵秋风就能将她吹走。

      郑茉学习的劲头比从前更盛,也没再和任何人提过什么陈星燃,好像关于那个春夏的一切都被那场暴雨冲刷干净了,没留一丝痕迹。

      体育课上,老师要求男女生分别进行组队训练。

      没了薛宁和宁朗的陪伴,郑茉一时间成为了落单的那个,她不争也不抢,默默看着别人拉伙组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两道身影挡住郑茉面前的光线,郑茉看着来人怔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轻轻点头。

      齐欢欢挽着顾琳的胳膊,说出口的话仍带着那么点可爱的别扭和刻薄,“薛宁不在,我们看你挺可怜的,才不是想和你交朋友的意思,别多想。”

      郑茉有些忍俊不禁,“谢谢。”

      之后的那段时间里,齐欢欢开始有意无意地带着郑茉一起,顾琳没什么意见,其实她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明确讨厌郑茉的理由,之前一直是因为齐欢欢罢了。

      周一早上,郑茉和宁朗刚好在校门口碰见齐欢欢两人,几人一齐结伴往教学楼走,路过一楼大厅的荣誉榜时,顾琳突然停下脚步,“诶,这第一名换人了吗?”

      郑茉也顿住,眼皮微动。

      齐欢欢凑上去,“你没事吧,不一直都是李若吗?”

      “是嘛,那可能是我记忆错乱了?刚刚突然有点恍惚。”顾琳道。

      齐欢欢又回头道,“郑茉,你得加把劲啊,什么时候把这个李若超了,万年老二这个称呼可不好听。”

      郑茉看了眼布告栏里的那张照片,女生梳着一头干练利落的短发,鼻梁上架着黑色扁框眼镜,耷拉着眼角,不苟言笑。

      郑茉本就没想做回应,但她没想到几人的对话竟碰巧被当事人听了个正着。

      身后传来一声不屑地哼笑,回头看,布告栏里的那张脸此刻正活灵活现的出现在几人面前。

      这张脸比照片生动一些,也更高傲一些,李若的个子比很多同龄男生还要高,睥睨着郑茉几秒,又颇为鄙夷地扫了齐欢欢她们一眼。

      又对郑茉说:“同学,你这么想当第一名的话,下次考试我发发慈悲少做一道题,让你当第一好不好?”

      与此同时,郑茉耳边骤然响起另一个声音,与之重叠。

      小冤家,下次我让你当第一好不好?

      “别自以为是了,同学。”宁朗回怼道。

      郑茉恍惚片刻回神,紧接着回李若一个微笑,然后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

      齐欢欢和顾琳还在后面吐槽李若,“早就听说她这个人心高气傲,没想到居然这么自大讨人厌。”

      “就是,年级第一了不起吗?听说她是脑子笨但足够努力,又不是什么天才,看她那副德行估计就是读书把人读傻了。”

      郑茉没管她们说什么,身旁的宁朗则有些担忧,“小茉,你别被她影响。”

      “宁朗,你相信我能做到吗?”

      “什么?”

      “超过她,拿第一。”

      宁朗愣住笑道,“百分百相信。”

      从那之后,每次大大小小的各种考试,郑茉都是第一名,荣誉榜里排在第一位的那张照片被撤下,成为了郑茉的永久席位。

      这下仇恨也拉得大了,惹得李若每次在学校里看见她像是见了什么仇人似的,眼神怨怼,充满妒意。

      对此,齐欢欢和顾琳倒像是出了一口恶气,每次在荣誉榜前遇见李若,都会大声阴阳怪气两句,然后再趾高气昂地从李若面前走过。

      郑茉几番制止她们这种行为好像都没什么效果,最后只得无奈地任由她们去了。

      其实,她也不是为了和李若争这个第一,她是在和一个记忆里模糊不清的人争。

      郑茉记得她貌似曾有个强劲不败的对手,是个毫不费力就能拿第一的天才,她一直想超越他,可她渐渐快要记不清那个人是谁,但很显然她确定李若不是那个人。

      而她想,大概也正是因为那位天才的让位,她才能拿到第一名。

      在南陵一中荣誉榜上的照片下,每位上榜的同学都要留下一句话。

      郑茉留下的是:“如果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后宇宙重置,我还会在这里。”

      我们还会在这里相遇。

      下午的烈阳将草木炙烤出了香气,空气中漂浮着层层热浪,铃声打响,又一年高考画上了句号。

      郑茉浑身轻松地走出考场,远远就看见抱着一大捧向日葵花束的爸妈在向她挥手。

      “茉茉,考得怎么样?”

      孙晓丽打了老郑一下,不悦道,“这刚考完试就别问这种扫兴的问题了,自己女儿的实力难道还不放心吗?”

      “哦对对,也是,也是。”

      “快上车,上午我刚和你妈去把你外公外婆也接过来了,咱们一家人给你庆祝一下。”

      郑茉接过花束抱在怀里,等郑清明开车过来的间隙,一只黑蓝色的蝴蝶飞来落在花上停留,她有些惊喜,怕把蝴蝶吓跑,一动也不敢动。

      蝴蝶停留了一会儿又绕着她飞了一圈,然后飞走了。

      郑茉心里涌上一丝失落,目光追随着蝴蝶,直至它消失在人群里。

      吃过饭,郑茉和许久没见的外公外婆腻歪了一会儿,就收到了薛宁的消息。

      宁小柠站起来!:【明天晚上出来不?叫上宁朗,我给你们两个庆祝下。】

      MO:【好啊,明天见。】

      一晃又两年,当初谁也没想到薛宁这一休学就变成了无限延长。

      好在长达两年的手术加治疗是有起色的,薛宁的下肢已经恢复了知觉,现在正处于康复训练阶段。

      晚上回去打开手机,郑茉就看到薛宁在三个人的小群里规划着明天的安排。

      宁小柠站起来!:【野餐的话,酒!酒一定要安排上】

      宁朗:【小茉她酒精过敏你又不是不知道】

      宁小柠站起来!:【我知道啊,咱俩喝,宁朗,你别告诉我都成年了还喝不了酒?】

      宁朗:【行,我陪你喝,我带两箱过去,你到时候别说喝不下啊】

      宁小柠站起来!:【......够狠】

      郑茉看着两人在群里斗嘴,嘴角不自觉浮上笑意,将手机扔到一边,她打开电脑开始浏览冰城大学的相关资料。

      手机在桌上震动,屏幕亮起,她瞥了一眼,是班级群的消息。

      班里的同学也在组织明晚的聚会。

      郑茉不太想参加,她一向不擅长应付这种人多的社交场合,甚至有些同学整个高中里她都没说过话,去了只会浑身不自在。

      于是她私联了组织聚会的班长,给自己请了假。

      班长语气遗憾,还带了一丝八卦,“好吧,你也不来啊,刚宁朗也跟我请了假,你们明天都有事?”

      对此郑茉没太意外,也没多做解释,“嗯,不好意思啦。”

      第二天下午,宁喆寒开车去接了薛宁,又送三人到达野餐的公园。

      离开前指着地上的两箱啤酒叮嘱道,“你们放肆点可以,但不许太放肆啊。”

      薛宁坐在轮椅上瞪圆了眼睛,夸张喊道,“宁朗,你来真的啊?”

      宁朗耸肩,“哥玩得起。”

      公园靠海,海浪声裹挟着微风扑面而来,两只啤酒罐撞在一起,溅出几滴酒花,突然第三只啤酒罐加入进来。

      郑茉面带笑意,“怎么能不带我呢?”

      “茉茉,你不是酒精过敏嘛,还是别喝了。”薛宁劝道。

      郑茉收回手,往嘴里送了一口,五官瞬间皱在一起,“没事儿,没有奶油过敏严重,这顶多就是喝多了睡一觉。”

      她砸吧砸吧嘴,“就是有点难喝。”

      旁边两人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大笑,薛宁递了一罐果汁过去,“茉茉,要不你还是喝这个吧。”

      郑茉板着脸严肃拒绝,“不用,喝那个总感觉自己还是个小孩儿似的,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说完,她像上瘾似的,一口接一口往肚子里灌。

      薛宁和宁朗对视一眼,都发觉她今天有些怪怪的。

      天色渐暗,夜幕掩盖住了郑茉微醺的脸颊,她目光柔和地落在远处,轻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是啊,虽然我只上了一年高中,但不知为什么,记忆最深刻的居然是高一那年的夏天。”薛宁道。

      宁朗同样附和,“我也是,明明不过才两年,却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很模糊了。”

      “是啊,从那个春天开始,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怎么越来越记不清了。”

      “好像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家村的地震,天台烧烤,溪边野营,还有......反正就是感觉那个时间段里,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想起来又开心又觉得莫名难过的事。”

      “但又不知道难过些什么。”

      薛宁自顾自地说着,宁朗回头发现郑茉始终低头沉默,“小茉,你怎么了?”

      郑茉一抬头,宁朗看见了一双红通通闪着泪光的眼,那里面好像盛满了心碎与哀伤,他看不懂,心也跟着疼。

      那天最后,郑茉只说了两句话。

      “我也忘不了。”

      “宁朗,我还没喝醉过呢,一直清醒着真的好累。”

      当晚,郑茉是被宁朗背回楼上的。

      她喝醉后也不吵不闹,很安静,趴在宁朗背上一动也没动,进了家门反而清醒了一点,坚持要自己脱鞋换衣服。

      孙晓丽给她喂了点柠檬水,盖好被子就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郑茉面不改色地扯下已经湿透的枕套,顶着一双核桃眼走进了洗漱间。

      孙晓丽看见她红肿的双眼吓了一跳,问道,“乖乖,昨晚哭了?”

      郑茉笑笑,“没事,就是梦到自己高考失利,吓到了。”

      孙晓丽松了口气,柔声安慰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一切顺其自然,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郑茉盯着洗手池里的泡沫出神。

      一切真的都是最好的安排吗?

      这个假期,郑清明仍旧抽出很多时间带郑茉出去放松散心,他们去了新开的科技展,去了海洋公园,每次都拿一堆纪念品回来给薛宁和宁朗分。

      薛宁打趣她,“你再送下去,我病房都摆不下了。”

      郑茉回道,“那你就快点好起来,出院回家就能摆得下了。”

      挂断电话进门,郑茉在玄关处换鞋,不经意一瞥,看见了墙上挂着的一把蓝色小鱼雨伞。

      这把伞在这里挂了两年,她一次也没有用过,即使是孙晓丽隔三差五的清理打扫屋子,上面也仍旧落了一层薄灰。

      郑茉的视线只在那上面停留了一秒,就回房整理她的战利品了。

      拉开抽屉,显眼处躺着两枚雪花徽章,是两年前郑清明出差带回给她的。

      她不喜欢收集复数的东西,一枚是她自己的,另一枚要给谁,她也不知道了。

      但她记得,给宁朗和薛宁准备的礼物当年早就送出去了,只多出了这一枚雪花徽章,无人认领。

      录取通知书到家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天气,郑宁两家又在紫荆酒店定了一桌庆祝。

      饭桌上,两家大人谈论以后孩子们的未来发展,宁朗在下面和郑茉窃窃私语,“两年前咱俩重逢的第一面,也是在这里。”

      郑茉回想起笑说,“记得,那时候你还是个放荡不羁的紫发少年呢。”

      宁朗表情一囧,“别提了,当年太二了,想着回南陵得让你眼前一亮,结果一入学不还是被郝仁逼着染回了黑色。”

      “说到郝仁,我就想起之前每次他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一跑起来头上的几根毛都跟着飞了,我还记得他说咱们学校最不让他省心的就是陈——”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郑茉问,“陈什么?”

      宁朗努力回忆,最后失败,“想不起来了,反正肯定是哪个调皮捣蛋的男生。”

      “小茉,这下我们就不能常见面了,你一个人去那边可以吗?”

      郑茉如愿考入冰城大学,而宁朗则选择继续留在南方。

      “有什么不可以的,锻炼自己嘛。”

      “那你之后不打算回北方了?”郑茉问道。

      “不回了,我在这把病养得稳定了,再回去找罪受呢,我爸妈也打算把那边的事情和房子处理完,彻底定居在南陵这边了。”宁朗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里。

      “对了,我告诉你,冰城大学校门口的烤冷面才正宗,一定要吃加糖加醋的,还有学校后街有家餐馆,锅包肉特好吃......说着我又要流口水了。”宁朗表情回味。

      郑茉问,“是不是怀念那里了?”

      宁朗说:“还好吧,北方很好,但我现在更多的牵挂在这。”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手机,在指尖摩挲,笑容意味深长。

      郑茉一秒看穿他的小心思,“好好好,那我替你回去看看。”

      正式离家的当天清晨,郑茉提着行李箱走出房间,孙晓丽又从厨房拿了两个保鲜盒出来,塞进她已经快要爆炸的背包里。

      “妈,别带这么多东西,学校没冰箱吃不完会坏。”

      “没事,反正你把帮你背着不怕累,至于会不会坏,你到了宿舍就分给同住的同学,人多分一分就吃完了。”

      郑茉无奈妥协,掏出手机给薛宁回信。

      【你别来送我啦,好好做康复训练,我到时候给你寄北方特产】

      宁小柠胜利在望:【那好吧,我想我去送你肯定也会哭得稀里哗啦,你等我彻底好了,我去找你玩】

      MO:【好,一言为定】

      临出门前,郑茉在玄关处停下,她看了墙上挂着的那把蓝色小鱼雨伞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将它取下装进了包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庞加莱回归定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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