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楼里那些事儿》荀霂芷

25、第 25 章

　　孙强的落网，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他在邻省一个建筑工地上被找到，抓捕过程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当冰冷的手铐扣上他手腕时，这个已显老态、眼神浑浊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混杂着释然和麻木的神情。

　　消息传回支队，气氛为之一振。将近二十年的悬案，终于见到了曙光。

　　唐欣妍被允许在审讯室外的单向玻璃后旁观。她看着审讯室里那个佝偻着背、与侧写中那个潜伏的狩猎者形象似乎相去甚远的男人，内心并无多少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

　　她能感觉到从孙强身上散发出的能量场——一种长期压抑后扭曲的欲望，混合着深深的自卑、对社会的不满，以及一种……将自身失败归咎于外界的偏执。这种能量场粘稠而令人不适，但与那块桡骨上纯粹的、施暴的恶意相比，又显得懦弱而浑浊。

　　审讯由雷组长和赵敏亲自进行。起初，孙强对林晓雪一案矢口否认，只承认当年确实在咖啡馆附近徘徊过，偷看过女服务员，但坚称与自己无关。

　　警方并不急躁，一步步出示证据：他当年的活动轨迹与林晓雪失踪时间地点的高度吻合，他具有的犯罪模式，以及侧写中对他人格特征的精准描述。

　　压力一点点累积。孙强的额头开始冒汗，眼神闪烁不定。

　　唐欣妍站在玻璃后，集中精神，不再仅仅是观察，而是尝试着去“触碰”孙强此刻混乱的内心。她捕捉到了强烈的慌乱，侥幸心理的逐渐崩塌，以及……在记忆深处，被刻意封存的、关于那个夜晚的碎片正在不受控制地翻涌。

　　黑暗的小巷……挣扎的女孩……捂住口鼻的手……还有得手后，看着那不再动弹的身体时，一种扭曲的、混合着恐惧与病态满足感的战栗……

　　这些碎片并非清晰的画面，而是混杂着气味、触感和极端情绪的意识流，让唐欣妍感到一阵阵反胃。她强行稳住心神，继续“倾听”。

　　就在孙强的心理防线即将崩溃的边缘，她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情绪转折点——一股强烈的、想要“说出来”的冲动，如同脓包即将破裂。不是因为悔恨，更像是一种背负秘密太久后的疲惫，以及一种扭曲的、想要炫耀其“壮举”的欲望。

　　她立刻通过耳麦，对审讯室内的赵敏传递了一个简短的词：“突破口。施加压力，引导他诉说细节。”

　　赵敏经验丰富，接收到信息后，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审讯策略，不再一味强攻，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开始引导孙强回忆那个晚上的“经过”，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其“胆量”的“欣赏”（当然是策略性的）。

　　这种态度的微妙转变，恰好击中了孙强内心那根扭曲的弦。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呼吸急促起来。在警方持续的心理攻势和那种被“理解”其“特殊之处”的错觉下，他终于崩溃了。

　　他断断续续地开始供述。承认当年因长期心理失衡，对在咖啡馆打工的林晓雪产生了扭曲的迷恋和占有欲。经过多次跟踪观察后，在那个晚班结束的夜晚，将其拖入附近暗巷意图不轨，遭遇激烈反抗后，失手将其扼死。之后，他将尸体运至远郊一处荒山掩埋。

　　整个供述过程，唐欣妍一直站在玻璃后，面色平静，只有微微抿紧的嘴角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清晰地“听”到了孙强供述时，那股扭曲欲望得到宣泄的快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的空虚和茫然。

　　当他在笔录上签下名字，确认了埋尸地点时，唐欣妍感觉到，那股一直萦绕在支队、属于林晓雪的微弱不安残念，如同风中残烛，轻轻摇曳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了。

　　持续了近二十年的恐惧与等待，终于结束。

　　案子破了，正义得到了迟来的伸张。

　　但唐欣妍却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这一次，她不仅“倾听”了受害者的恐惧，更深入接触了凶手那阴暗扭曲的内心世界。那种粘稠的、充满负能量的漩涡，即使只是旁观，也消耗巨大。

　　她走出观察室，靠在走廊墙壁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赵敏随后走出来，脸上带着破案后的轻松，但看到唐欣妍略显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没事吧？第一次近距离跟这种案子，不适应很正常。”

　　唐欣摇摇头：“没事，赵姐。就是有点累。”

　　赵敏理解地点点头：“回去好好休息。你这次立了大功，尤其是那个侧写思路和关键时刻的提醒。”

　　唐欣妍勉强笑了笑。

　　她知道，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的路。但这条路，注定要穿行于人性最阴暗的角落，时刻面对着各种负能量的冲击。

　　她需要更强大的内心，更有效的自我保护机制。

　　抬头望向窗外，夜色已深。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掩盖着其下无数的光怪陆离。

　　而她，这个行走于明暗之间的引路者，还需在这漩涡之中，继续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