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楼里那些事儿》荀霂芷

26、第 26 章

　　孙强指认的埋尸地点，在距离市区几十公里外的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坡。警方出动大量人力，按照他模糊的记忆进行挖掘。消息被严格封锁，但重案组内部的气氛凝重中带着一丝终结的期待。

　　唐欣妍没有跟随去现场。她留在支队，协助进行后续的文书工作和证据链完善。但她的心，似乎也飘向了那片荒芜的山坡。

　　她能想象那里的景象：黄土，乱石，或许还有顽强的杂草。当铁锹终于触碰到那被埋藏了近二十年的遗骸时，该是怎样一种混合着悲伤与释然的场景。

　　林晓雪，那个照片上笑容青涩、日记里充满心事的女孩，终于可以被带回家了。

　　下午，消息传来。骸骨找到了。虽然年代久远，但根据衣物残留物和随身的一枚小小合金发卡（与失踪记录吻合），初步确认就是林晓雪。法医正在进行进一步的检验。

　　尘埃落定。

　　唐欣妍独自一人走到了支队楼顶的天台。秋日的天空高远湛蓝，微风拂面，带着城市远方的喧嚣。她靠在栏杆上，闭上眼睛，不再去感知任何外界的情绪波动，只是让自己的心神沉静下来，如同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湖。

　　她想起了林晓雪日记里的字句，想起了那股微弱却执着的不安残念，想起了孙强供述时那扭曲的快感与空虚……

　　然后，她开始在意识的层面，构建一个“仪式”。不是为了告慰，更像是一种郑重的送别。

　　她想象着林晓雪的骸骨被小心地、尊重地从泥土中取出，包裹在干净的白布中。她想象着阳光再次照在那枚小小的发卡上。她将这份“被找到”、“被尊重”、“即将归家”的意念，连同一种深深的、来自后辈的惋惜与哀悼，凝聚成一道无声的讯息，投向那片她感知中已然空寂的、属于林晓雪的意识坐标。

　　没有回应。残念早已在真相大白时散去。

　　但她知道，这讯息并非徒劳。这是生者对逝者的告别，是对一段被暴力中断的人生的最终致意，是对“存在过”这一事实的最终确认。

　　做完这一切，她感到心中那块因为接触此案而一直压着的石头，似乎松动了一些。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完成了某种重要使命后的、沉静的释然。

　　下班时，赵敏找到她，递给她一杯热咖啡。“林晓雪的家人明天会过来。案子总算……可以画上句号了。”

　　唐欣妍接过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嗯。”

　　“有时候我在想，”赵敏看着远处，语气有些感慨，“如果没有你坚持看那些旧卷宗，注意到那本日记，提出侧写的思路……这个案子，可能永远就这么沉下去了。”

　　“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唐欣妍轻声说。

　　赵敏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雷组说了，给你放两天假，好好调整一下。这种陈年旧案，挖出来的不止是骸骨，还有太多……沉重的东西。”

　　“谢谢赵姐，谢谢雷组。”

　　唐欣妍没有拒绝。她确实需要一点时间，远离案件，远离那些纷杂的能量场，让内心重新恢复平静。

　　她端着咖啡，慢慢走回宿舍。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晓雪案结束了。但她知道，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还有无数或新或旧的“声音”等待着被听见，无数的谜团等待着被解开。

　　她的实习期还未结束，她的道路仍在延伸。

　　但与刚来时相比，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能做、以及所应该做的界限。她无法拯救所有人，无法净化所有的黑暗。但她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成为一个可靠的倾听者，一个敏锐的发现者，一个连接生死、沟通无声与有声的桥梁。

　　这就够了。

　　她喝了一口咖啡，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

　　如同她所选择的这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