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佣]Keep Your Eyes on Me》柏歇

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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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节快乐。”
　　一年一度的团圆佳节，晚上七点之后到十二点，对于主播来说是绝佳的创收时机，奈布看了一眼后台监测，在线人数肉眼可见的比平日里要多。
　　“晚上好。”
　　大概是受到弹幕一连串问好和活泼颜文字的情绪感染，奈布自己的声音里也难得带着能让人明显听出的笑意，搭配着直播间里温馨的乐曲，第五人格好不容易渲染出来的一点紧张气氛荡然无存。
　　杰克点进直播间时难得听到年轻人的笑声，他没作声，在语音房间里听着奈布和弹幕又互动了几句。他很清楚这时候似乎心情不错的年轻人正一个人坐在冷清旧屋里，窗外风清月明，屋内形单影只。
　　“晚上吃了什么？”杰克用指甲在耳麦上磕了一下，提醒连着语音房间的奈布，这才温声开口。
　　“莲藕排骨煲。饭馆的大伯还塞了半箱月饼。”这句话显然和回给弹幕的不一样，下意识带着一点熟稔亲昵的味道，杰克从中听出了信任，听出了属于十七岁少年的朝气。
　　“看来有好好听话，不错。”所以话到了杰克这边，拐了个弯，冲着他想要的那个方向去了。
　　在直播间的新粉、老粉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的关系悄悄变好，甚至朝着“质变”的方向步步迈进。
　　这一点别说隔着网线的观众了，奈布自己大概也毫无所觉。
　　刚组建起来的录频组在小群里一边搞录制，一边聊天，杰克顺序点开几个群看了两眼，扔了几个红包进去。而直播间里他也照常，抬手就是一堆特效拉满的礼物。
　　这下几个群里和奈布直播间的弹幕，刷满了一水的“老板大气！中秋快乐！”让奈布那边的弹幕器卡了又卡。
　　“今晚排位结束玩什么？”杰克一边琢磨着中秋节要给奈布发多大金额的红包才不会把人吓到，一边看着屏幕上正从红教堂的小房翻窗出来的雇佣兵。
　　人物模型上红白的披风随着跑动的动作翩飞，追逐音乐在音响里混着一声强过一声的心跳，屏幕上视角旋转，杰克看到后面的屠夫空了一刀。
　　“……新的恐怖游戏。”奈布缩在椅子里，整个人都蔫了。
　　一周前他在微博上征集中秋直播内容时，就不该为了凑数把新发布的恐怖游戏也列上去。本来以为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观众也更倾向轻松欢乐的直播内容，却反过来，平日里不敢看恐怖游戏的观众，趁着这团圆的温馨壮了胆子，竟然也跟着起哄。
　　结果就是恐怖游戏的票数远超其余两项。
　　杰克听出了年轻人短短几个字背后的底气不足，他低笑了两声：“打完了晚上会睡不着吗？”
　　不知道是调侃还是认真询问。
　　弹幕上一片“哈哈哈”，奈布却觉得后背一凉，跳出校准的电机没按住，炸了一下。
　　十七岁的年轻人非常不确定地哽了一下：“……应该，不会吧。”
　　说老实话，晚上关灯后的一片黑暗里，人真的很容易被自己丰富的联想吓到。

　　【晚上给你讲睡前故事】
　　【我等你睡着再挂语音】
　　【红包：中秋快乐】

　　游戏里的屠夫将求生者击倒，技能开启的“铛铛”声杂着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在奈布胸膛间落下一点暖意。
　　他在赶去救人的途中抽空给杰克回消息，短短四个字的回复还没等点到“发送”键，对面又跳出一条气泡消息。

　　【红包收下，别说“谢谢先生”】

　　“先生，你会读心术吗？”
　　雇佣兵走进心跳范围，专注救人之前，奈布对着耳麦感叹了一句。
　　在直播间众多观众的满头雾水中，杰克回道：“如果会的话，你会不会更好懂一点？”

　　不得不说，奈布的直播间因为有了J老板，直播效果上升了不止一点。
　　以至于奈布排名稳在人榜前三十的这段日子，新粉点进直播间但凡遇到奈布和杰克同时挂麦闲聊，看上一会儿都会迷茫于“到底谁才是主播”这个问题。
　　中秋这天尤甚。
　　排位结束后现场下单安装的恐怖游戏，奈布前脚刚付款，后脚杰克便按照游戏的金额刷了翻倍的礼物金额。打赏榜榜二那位顶着前三特效在弹幕上发了一句“甘拜下风”，善意的调侃立马被观众复读，直到奈布的游戏下完了开始安装，这场弹幕雨才有收势。
　　多次和人谈论过打赏问题的奈布坐在电脑面前避开耳麦叹了好几口气，实在想不出自己应该怎么表达谢意，只好起身去洗了把脸，争取一会儿尽量不被恐怖游戏吓到。
　　游戏开始之前他随手从沙发上抓了个第五人格官方寄给他的周边抱枕，压在腿上当作个自欺欺人的小小保护屏障，可等他打开游戏，还是第一时间被游戏主界面的女声吟唱音效给吓到了。
　　被吓到反而更加沉默的奈布默默摘掉耳机，开了外放，这次他比上次更熟悉恐怖游戏的套路，提前查好了攻略和预警。
　　窗外的月亮难得皎洁，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后，电子烟花迅速占领市场，老旧的小区里房屋隔音不大好，楼下过节的人们聚在花坛边观看电子烟花的笑闹声入耳，人间烟火气顿时冲淡了游戏音效营造出来的浓烈阴间气氛。
　　他忍不住偏头听了一下窗外不属于自己的阖家欢乐，直到直播间里因为他没了动静而整齐地刷起问号。
　　“看了几眼月亮，很圆。”
　　这下弹幕又挨个回复他“因为是中秋啦，当然很圆”“我这下雨看不到惹呜呜呜”等等诸如此类，来自天南地北的生活化回答让奈布隔着冰冷的屏幕感到温暖，他在想今年的中秋自己是幸运的，不是一个人守在家里，也不会为了节省一点电费连电视也不敢打开……
　　至少此刻，直播间里确实有人隔着那庞大的数据洪流，在注视他。
　　“今夜月色很美。”
　　杰克也开口接话，坐在窗边地毯上被猫当作暖垫的人抬头看了看那轮皎月，偌大的房间因为外放直播而被直播间里的声音填满。
　　在公司吃了顿冷餐的杰克忽然想到奈布说的莲藕排骨煲，口舌生津时他做了个决定——一会儿奈布直播结束，他要问问年轻人吃的莲藕排骨煲，店铺在哪。
　　对月色的赞美纯属无心，等过了几秒杰克看见弹幕疯狂“啊啊啊”和感叹号，才想起来这句话在另外一个国度的含义不止是用于赞美月色。
　　偏偏直播间里年轻人声音清脆地附和道：“是啊，今夜月色很美。”
　　对着平板愣在当场的杰克笑出声来。
　　他很清楚对面的年轻人大抵不知道这句话在某位异国文学家作品里被赋予了其他意味，但正是这种毫无所觉的纯真，每一次都能打动他。

　　『谢谢，嗑到了』
　　『奈布布别疑惑了，今夜月色确实很美』
　　『嗑到了，月色真美』

　　奈布习惯了J老板在时弹幕动不动就“磕到了”，只当是中秋的月亮确实皎洁，他听着杰克轻笑时格外好听的声音，放松了一下手指，准备正式开始游戏。
　　第三人称的横版恐怖游戏相比起第一人称的氛围来，没有那么容易在过程中吓到人，但一般剧情都很阴间，跳脸恐吓的部分也不会少。
　　提着十二分的精神打游戏的奈布先是被从天而降的女鬼吓了个仰倒，又被游戏里镜子破碎后扑脸的扭曲鬼怪贴图弄得一悚，好在横版游戏不会因此而视角摇晃，大抵是没有被弹幕看出来。
　　倒是他比往日更甚的沉默让弹幕的调笑增多。
　　游戏本身的剧情架构意外复杂，碎片化的线索缺了一个便很难将整个故事完整串起来，在游戏上脑子灵光的奈布一边记地图一边看线索提示，倒是没有卡关。
　　就是关于故事背景的文案游戏里大多用报纸形式，上面半白不古的文言文成段讲述，让奈布读起来有些不顺畅。
　　不过这一点有杰克守在直播间里充当实时翻译，倒也还过得去。
　　“游戏流程挺长的。”第一章过完就用了五十分钟，奈布看了看时间，“一共四章，今天打到第二章结束吧，下播前再玩点氛围好的。”
　　他说话的声音倒还平静，就是稍微透着一点迫不及待要结束恐怖游戏的意思，观众大概没听出来。
　　杰克暗笑着接他的茬：“那个《鹅作剧》很欢乐。”
　　这是把奈布发在微博上的三个游戏全都查了一遍之后知道的，在此之前从来不打游戏的杰克自从开始看直播，才知道当下的游戏市场已经发展到了如此程度。
　　各种类型的游戏层出不穷，并不全都是单一的机制和刻板的玩物丧志。
　　在商业上嗅觉敏锐的人察觉此中大有可为。
　　“嗯，那个投票在第二。”想到自己睡前还有机会用其他游戏洗刷阴间配乐和剧情留下的心理阴影，奈布稍微提起一些精神，“先生要一起吗？”
　　“好。”杰克简单应了一声，起身去开电脑下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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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在话，恐怖游戏只是单纯的人吓人。
　　玩到第二章时已经习惯阴森BGM的奈布好不容易被游戏的剧情吸引，摒弃一部分恐惧心理专心解密看剧情。弹幕里关于剧情的讨论和反馈也比之前更加频繁，礼物数量稳定增加。
　　冥婚题材的恐怖游戏，进展到第二章快要结束，小章节的嫁衣Boss一身发光的血红，一步一个脚印地逼近，奈布被忽然变味的音效弄得头皮发麻，操纵着角色转身就跑。
　　偏偏一路上还有小鬼拦路……
　　被小鬼指认时屏幕最右边已经出现了轮廓的红衣女鬼一声尖叫，把本就焦急、精神紧绷的年轻人吓得一个激灵。
　　屏幕上角色死亡，游戏自动读档。
　　刚才声音凄厉的女鬼右出现在屏幕右边，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应该安慰或者调笑的弹幕一条也没有了，奈布余光里的弹幕器和礼物系统都不再更新新的提示……
　　卧室里挂着的有些年月的壁钟秒针“哒哒”响，楼下的欢声笑语也听不见了——只有电脑里一派阴森的乐声，和步步逼近主角、满身血光的女鬼还在。
　　一阵凉意从尾椎处纵贯整条脊椎，冷汗瞬间湿了奈布的后背。
　　他眼睁睁看着游戏里的主角再次死去，游戏根据程序设置再次读档……
　　“奈布！”
　　熟悉的人声将恍惚的年轻人从满心的恐惧中唤回，他触电一般扔开鼠标，猛地站起来，滚轮的电脑椅因为他的动作往后退了几十厘米。
　　“你没事吧？”带着焦急的询问声撞进耳膜，“平台流量太大，服务器崩了。没事的话先回我。”
　　年轻人认识的J老板从来都是从容的，奈布从未听过杰克用这样明显带着急切的声音同自己说话，他退后两步，盯着电脑屏幕上因为崩溃而弹出结束运行的软件提示，又看了看运行正常的外接语音频道。
　　因为腿软而跌坐在床沿的年轻人这才哑着声音：“先生，我没事。”
　　他听到语音麦的那一边，唯一和他保持联系的人长舒一口气。
　　“你先把游戏关了，进度有自动存档撑着。”
　　大概是受到杰克冷静指示的感染，从意外中回神的年轻人顶着BOSS的凄厉声音叉掉了游戏，房间里唯一剩下的时钟滴答作响，他又听到杰克说：“打开音乐播放器，放点舒缓的。然后在手机上接我的视频。”
　　按照杰克的指示一步步做完的奈布，透过手机屏幕看到那边故意将长毛猫咪凑到镜头前，而自己只占据屏幕一侧的先生。
　　“你看这‘骂骂咧咧’的小家伙。”
　　猫咪对着镜头张开嘴，四只尖尖的小白牙暴露无遗，它对饲主架着自己的动作表达强烈不满，蹬了蹬腿从杰克身上跳下去，只给人留了一身需要仔细清理的猫毛。
　　奈布将自己放倒在床上，露出点笑容来。
　　“它很可爱。”
　　客厅传来敲门声。
　　还没完全放松的奈布整个人一僵，又听到外面隐约传来莲藕排骨煲和半箱月饼的大伯老大的嗓门：“绿眼睛的小娃儿睡了没，大伯来给你送宵夜诶！”
　　因为视频语音外放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的杰克也略带调侃地出声：“他们平常都这样叫你？”
　　生来是混血而有一双绿眼睛的奈布囧了囧：“说是叫着亲切……”
　　边说边去开门的奈布从饭馆的大伯那收获了一砂锅的莲藕排骨和一份新鲜热乎的烧烤。
　　热心肠的大伯一边自来熟地端着砂锅往里面走，一边念叨：“看你晚上搁我那吃饭吃得可香，这一锅给你塞冰箱了啊，十七八岁的小娃儿还是得多吃点肉，烧烤是旁边那老夜猫子晚上出摊烤的，家里小孩吵着吃宵夜，味道不错给你带一份。”
　　从厨房里遥遥传出来的念叨，混着排骨汤和烧烤的香填满整个清冷的屋子。
　　刚刚合上门的奈布心头渐暖，鼻间也泛酸。中秋佳节清冷至此，可直播间里有观众注视他，语音频道里有先生陪着他，左右邻居还会有人想着要给他存一份热汤热菜……
　　“我瞧见你电脑开着，还在做那个什么……直播！家里小孩说这个好啊，能赚钱，就是要注意颈椎、多运动，你快弄着我这就回去了，那汤你记得分几顿紧着吃了，锅子就有空给我撂店里。”
　　平实却热切的关怀直往奈布心里钻，他捏着手机顾不上和杰克说话，只连声应着大伯的这点关切，想着这些年承蒙照顾，下次再去吃莲藕排骨煲，就往微信上多付一些。
　　虽然抵不得这一片真心实意，但好歹，算是自己知恩了。
　　挂着视频在那边听的杰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温柔了眉眼，他之前看到奈布的资料，还担忧年轻人少年失孤，这些年人情凉薄过得艰难。现在来看，对方长到现在虽也历尽艰险，可人间一点温暖的烟火气并非完全将人抛弃。
　　直到奈布将人送到楼梯间，又目送大伯拐过楼梯关门回来，杰克才看着他明显有些泛红的眼圈：“现在觉得轻松一点了吗？”
　　被这点体贴往心里头一熨，年轻人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哭腔作答：“嗯，好多了。”

　　那天晚上的直播无疾而终。
　　十几分钟后服务器修复了，奈布也只上去发了个不重开的通告。自他开始直播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在晚上十一点半之前就下播，习惯了凌晨后作息的人窝在沙发里把烧烤一口口认真吃完，又在杰克的嘱咐下翻出常备的助消化药嚼了两片。
　　“中秋节，先生也是一个人吗？”
　　洗漱完后坐在床头的奈布这才从杰克那边的一片静谧里察觉了什么，视频对面的背景始终是一块软包的白色墙体，除了中途有猫咪路过，那边似乎也是一个人。
　　“我一个人住，家里规矩大，懒得回。”杰克倚在靠垫上，因为闲适而看上去颇有慵懒的范儿，他的猫靠在腿边上，睡得打起小呼噜，“今晚吓到了。”
　　是陈述句。
　　奈布被他的笃定闹得缩了缩脖子：“……有点。”
　　“一会儿还睡得着吗？”
　　这是奈布今晚第二次被人关心睡眠问题了，自尊心作祟的年轻人梗着脖子速答：“当然！”
　　杰克笑而不语，把人的一点心虚给看得冒了头。
　　“……应该能睡着。”奈布往被子里缩了一下。
　　“给你读睡前故事，上次读的是什么？”杰克也不过分逗弄，他兑现自己的承诺，点开平板的分屏设置，在自己的备忘录里翻找在公司里从年轻女孩们那里搜刮来的小故事。
　　“嗯，一个不老魔女的故事？”奈布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好像讲到一半我就睡着了……”
　　顺着年轻人的言语很快想起故事情节和标题的杰克，看着视频里正在回忆的奈布。
　　他们似乎都忘了，这是双方第一次开视频。
　　虽然此前因为连在语音频道里，两个人也会在直播后闲聊，给对方讲故事，做这些看起来幼稚的事情。
　　可像这样通过视频注视对方的一举一动，确实是第一次。
　　看起来奈布接受度良好。
　　这约莫是潜移默化的力量。
　　杰克对着点开的故事笑了笑：“我念一段，你看看听过没有？”
　　丝毫没有察觉这其中异样的奈布并无所觉，他抱着手机躺下，柔软的棕色发丝压在枕头上翘起几个看上去弹性良好的弧度，碧玉一般的眼睛在橘色小夜灯的映照下只有一点光亮在里头跳跃。
　　他在杰克的温言细语中沉入梦乡，最后一句话是迷蒙中下意识对人道谢：“谢谢……先生，中秋快乐。”
　　横架在枕边的手机摄像头一直对着奈布的睡颜，杰克看了许久，直到年轻人睡熟后翻身，这边一直盯着看的杰克才如梦初醒。
　　他将手机贴近自己的额头，对着麦道了一句“晚安”，这才将视频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