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佣]Keep Your Eyes on Me》柏歇

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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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情感是不讲道理的。
　　饶是奈布懂得这一点，他还是会因此而惶恐。
　　“谢谢大家的支持……嗯，赛季结束了，刚刚打到榜末，下个赛季我会加油的。”
　　发表赛季末结束感言时年轻人话没说出多少，礼物栏里文字条倒是跳得飞快，奈布很清楚那里每跳动一次都是真情实感、真金白银，因此慎之又慎。
　　弹幕则照旧嘻嘻哈哈地吐槽他直白可爱。

　　『赛季都结束啦，待会儿别匹配了，玩点别的！』
　　『我支持！明天新赛季又要开始冲榜惹』
　　『来点恐怖游戏！最近不是新上了一个《***》口碑不错么！』

　　这样一来弹幕里几乎全是那个新上市的独立恐怖游戏了，奈布有口难言，起身借口去卫生间，回来时顺手带上了卧室门——客厅里空荡荡，电脑桌抵在墙边，他背对着门。
　　播就播吧。
　　奈布心一横，趁着下载安装的时间在直播间放起了国歌给自己壮胆，私下里偷偷抱着手机先查了一下游戏的流程。
　　可惜该来的总也躲不掉，一共六小时的游戏流程，奈布一目十行地看攻略，在等游戏下载好的十多分钟里也只堪堪看了个开头。
　　“我不太擅长这样的……恐怖游戏。”
　　开始界面上走廊阴暗，孤灯摇曳隐约映出画面背景里似有若无的玩意，阴间配乐顺着耳麦钻进脑子里，一瞬间激起了奈布许多不好的联想。他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脖子，怀疑上面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或许是他的声音里确实底气不足，弹幕反而来了精神，纷纷刷起类似“看人打恐怖游戏，当然是看别人被吓到的时候最快乐了哈哈哈”的言论来。
　　年轻人无言以对，用手机调小了音量放在手边播着国歌，以避免乐声从耳麦里透进直播间。
　　建国后不准成精，妖魔退散！
　　点开后的界面上奈布习惯放到右边的弹幕和礼物栏挡了游戏的道具栏，他调整位置时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态分出目光，看了一眼排行榜第一那个不在直播间的灰色名字。
　　——先生在的话，说不定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坐在电脑面前的年轻人被自己这个不知来由的想法吓到了，他给自己猛灌了一口凉水，于是那一点凉意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反而将他脸上的燥热衬托得更加明显。
　　那个晨光中洁白却潮湿炙热的梦在脑海里闪了一下，硬是将他满脑子的阴间配乐在那一瞬间清了个干净。
　　然而也只是一个瞬间，源源不断的阴间配乐汹汹而来，奈布看着弹幕器里不断跳动的字条，不敢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手机屏幕上的老板群不断跳出消息提示，那些活泼可爱的姑娘们日常边看直播边水群，这会儿奈布开始播恐怖游戏了，一个个又是害怕又是激动。
　　“今晚可能播不完，后面的……”奈布斟酌了一下用词，“我们再找时间。”

　　害怕是真的害怕，但玩的却不能说不行。
　　第一人称视角的3D恐怖游戏因为自由度高，有时候反而更能让人察觉到玩游戏的人对游戏机制的敏感度和操作的熟练度。因为是氛围恐怖，奈布一开始最心惊胆战的贴脸杀鲜少出现，他玩了一会儿有些卡关，在地图里反复游荡。
　　礼物和弹幕栏接连跳出了熟悉的带特效ID。
　　“在玩恐怖游戏？”
　　奈布精神一振：“嗯，赛季结束了，答应玩别的。”
　　等说完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没有带上主语。果不其然弹幕上一秒之后出现了很多问号，奈布心里一紧，赶紧补救：“谢谢先生的礼花，晚上好。”
　　杰克似乎从奈布的反应里看出了什么，他笑了笑，轻声回了一句“晚上好”，然后又因为自己的这句话不能被奈布听到而有些不悦。
　　但这种不悦被他压了下去，他用弹幕给奈布同样回了一句。
　　两个人和往常一样一个人用弹幕、一个人用语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杰克想听奈布叫自己，故意提高送礼物的频率，奈布念了又念，照例依然是劝，劝不住，只能乖乖地每一次都念。
　　弹幕因为两个人的反应热闹了一波又一波，游戏里漫长的卡关也终于因为一个隐秘角落里遗落的道具集齐而过渡过去，这下子开启了新的剧情，刚开门就给奈布来了个贴脸杀。
　　“！”
　　转向灵敏度极高的画面随着奈布被吓到甩鼠标的动作晃得太过明显，直播间里一片被吓到的“啊啊啊啊”和调笑奈布明显也吓到了的“哈哈哈”。
　　奈布没有出声，但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就刚才那一下，他之前和杰克聊了大半天才终于有所缓解的害怕，全数涌上心头，等他稳住手将画面拉回去，手心和后背已经全是冷汗。
　　他忽然有些反胃。
　　那一下子下意识压回去的惊呼和故意维持的镇定，仿佛让无处发泄的无实体情绪变成了一记重锤，在人心里狠狠敲了一下，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咳咳……”
　　年轻人拉远耳麦用轻咳压下自己的呕吐欲。
　　倒不是因为游戏做得真有那么吓人，而是他自己的应激反应太强烈了，奈布对自己的这种毛病心知肚明，这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难以克服。
　　“……呛到了。”
　　弹幕上一阵嬉笑着“拍拍背”，轻轻浅浅的关心水一样漫上来又退下去，奈布起身去客厅里给自己倒热水，就这短短的十几步路走得胆战心惊，他攥着手机听里面的国歌，心里只有“唯物主义”四个大字。
　　而就在他等水灌满水杯的那一会儿，手机跳出了私聊消息提示。

　　【你不擅长恐怖游戏？】
　　【刚才那一下吓得不轻吧】
　　【连麦吧，我给你做点高能预警播报】

　　聊天窗口备注——J老板。
　　奈布关上饮水机，捧着手机茫然了一下自己刚才哪个反应是能叫人透过直播间看出“吓得不轻”来的，无果。

　　【在想我怎么看出来的？】

　　私聊界面里的另外一个人像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奈布盯着那短短几个字，稍微回忆一下自己和先生的聊天内容，只觉得对方每一次的举动都正好戳在心窝上最柔软的那个点，让自己无法拒绝。
　　以及……
　　J老板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奈布被自己说服了，他简短回复并且感谢了J老板，又换来对方的一点调笑，只好站在饮水机前将兑好的温水一口气喝下去大半，好压一压刚才反上来的胃酸，和心里的悸动。
　　这个人太好了，好得过了头，以至于自己即使对人一无所知，也在心里生出了许多痴念。
　　这样不好。
　　奈布坐回电脑前跟J老板连上麦，开口：“先生，晚上好。”
　　他听见耳麦那边的杰克低笑，回道：“晚上好。”
　　他摸了摸自己从嗓子眼落回胸膛里的心，想着——
　　这样不好。

　　<<<
　　“我听你的口音像是x省的，在省会吗？”
　　刚断掉直播间的奈布听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和J老板的语音没断，他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只听见那好听的声音里冒出来一个熟悉的省名，顺口便应。
　　“嗯，在省会。”
　　“对我这么没戒心？”语音那边的人似乎为奈布的干脆欢心，声音里带着笑，又解释了一句，“不过很巧，我们一个城市。要是有机会，可以见见。”
　　这是一个顺水推舟的试探，奈布察觉不出来对面的用心，反而是唯恐自己心里的猫腻藏不住，却又忍不住为了杰克的这个提议心猿意马。
　　“嗯……等有机会吧。”奈布放慢了语速，不敢细想为什么杰克要留在语音频道里专门等到自己关了直播间才来说这些，“今天，谢谢先生。”
　　桌上的水杯早就喝空了，奈布捏着空杯把玩，坐在电脑边上看着显示屏右下角显示的时间跳到零时整。
　　“不用谢，奈布。”
　　这大概是杰克第一次叫奈布的名字，很多年后奈布依然记得这句隔着自己音效并没有那么好的耳机直直撞进自己心间，就这样落地生根的话。
　　但现在，此时此刻，这句话的意义被低估了。
　　奈布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保温杯冰凉的外杯壁上，试图汲取一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凉意，他一下子不知道该继续和杰克说点什么，好在对面那个人实在是善解人意。
　　“下次别为了迁就直播效果，玩这样会把自己吓到的游戏。”杰克想起对面的人被吓到了都不发出声音的举动，难得显得严肃。
　　“大家都挺期待的……”奈布小声为自己辩解，但越说越没有底气。他心里清楚J老板是什么意思，但是这种带着亲密感的担忧和为他着想，他实在不敢轻易消受。
　　“那你记得找个我在的时间播，我陪你——”
　　杰克抱着平板靠在沙发上，他给自己泡的花草茶将幽香盈满整个客厅，脚边地毯上的猫咪露出肚皮打滚，整个场景和他的话语一样温馨。
　　“——像今天一样。”
　　也一样暧昧。
　　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年轻人只是觉得这样的气氛陌生而叫人脸红，他轻声地应，可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都答应了一些什么……
　　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而那个引诱他，让他泥足深陷的人却从容自若地给这段简短的对话画上了休止符：“已经是第二天了，乖孩子不能熬夜，快睡吧。”
　　乖孩子。
　　奈布入坠云里雾里，他觉得自己每次和杰克说话，最后都会奇异地顺着对方的意思行事，但这一切又并未让他觉得不适。
　　所以他乖巧地和杰克道了晚安，很快便沉入梦乡。
　　夜里，那个洁白的梦，悄然降临。

　　杰克撩起水打湿自己的面颊，用手掌沾着水渍将碎发揽上去，对着镜子露出额头和锋利的五官，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不道德的。”
　　他放下手，用毛巾将满脸的水迹擦干。
　　什么“听口音像是x省的”，明明是自己有意利用钱权之便查到的，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活到今天不过第十八个年头的生平事迹，全被整理成资料，如今就放在他的书桌上。
　　而将那些东西全看了一遍，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即使打着“喜欢”的借口，也确实做了一件称不上道德的事情。
　　喜欢上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这件事超出了杰克对自己的预料，他心里某个地方对这种不可控生出了一点抗拒，所以后续的这种行为也就多少变得有些……
　　但这没什么值得耿耿于怀的。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杰克将试图挤进书房的猫咪关在了门外，他翻开那份资料，将里头夹着的一张彩色的证件照拈在手里，指腹从人像的脸庞上滑过，指尖轻轻碰了一下那双绿色的眼睛。
　　如果不是在看到这份资料之前，杰克就已经确定了自己对人有企图，那单凭这一张照片，他真的要怀疑自己是见色起意了。
　　天知道他刚才专门等到奈布下播有多想一开口直接问年轻人的性取向，可是不行，这样突然一定会把人吓跑的。
　　杰克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是这样缺乏耐心的人，他将这张照片用手机转拍下来，原件妥帖地收进柜子里，这才觉得有了一点睡意。
　　被他拒之门外的猫咪用肉垫拍打着木门，杰克出去时顺手将那小动物拎到怀里，捏着粉色的肉垫逗弄那对人类的复杂心思一无所知的小猫咪。
　　“你说，他会喜欢男的吗？”
　　“会的吧。”
　　抱着猫坐到床上的杰克将猫放到枕头上，看着那毛茸茸的猫咪陷进柔软的枕头里毫无所觉地发出绵软声调，伸手挠它的下巴，却又被灵敏地抱住手。
　　“就算不喜欢别的，喜欢我也就够了。”
　　这听上去有些危险的自言自语，说话的人用的是柔情似水的语调。
　　“你也会喜欢他的。”杰克摸着自己抱到床上来的小猫咪，笑了笑。

　　虽然心急，但杰克其实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追人，工作忙起来叫他也焦头烂额，倒不至于连看个直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但确实也没有办法每天看完全程。
　　也因此，每次有空上线时，他都像礼物不要钱似地疯狂刷一堆，直到跟榜二拉开好几位数这才在奈布地受宠若惊下堪堪罢手。
　　而奈布在游戏里的段位随着新赛季殿堂们全都重回四阶，这一次终于和所有要竞争排行榜的同行们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也正好，赶在第一梯队，在新赛季开始没多久，便异军突起直冲殿堂，将排名稳在了前五十。
　　冷门角色上榜，这样的噱头一出，涨粉的速度也是前所未有。打赏一多起来，平台方爽快地给他提了一级工资，于是粉丝叫着让他换麦露脸的声音又高起来。
　　“麦我下单了，露脸就算了。”

　　『呜呜呜崽崽你让妈妈看看你嘛』
　　『露脸是所有主播必经的啦，崽崽快不要挣扎了！』
　　『不露脸也可以啦，但是或许露一下手有助于让某些人闭嘴哦』

　　奈布扛不住弹幕的热情，最后在一片无声的字条轰炸下下单了摄像头，答应了以后打游戏会将摄像头对准键盘，将自己的操作全数放出来。
　　弹幕也算是提醒了他，他用的冷门角色，横插一杠直接杀进了排行榜。一是版本限制，玩得再好其实没有那么受人待见；二是新人一个，一下子有点名利双收的味道了，风言风语自然也是少不了。
　　外挂。
　　这是游戏主播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区，所以反过来，也是一把杀伤力巨大的刀。才开播的时候奈布就吃过相关的亏，现在有条件改善，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于是那一把寻常的黑白键盘，和键盘上面一双形状好看操作精准的手，又让直播间的粉丝们惊艳了一把。
　　“我是不是争取多送点东西，早点给你刷够一把新键盘？”
　　杰克盯着平板屏幕右下角小方框里显示出来的那双在键盘上灵活敲击的手，调笑的话里带着几分让奈布觉得胆战心惊的认真——自己的打赏榜上前十名其他九个人加起来才堪堪够J老板一个人的数额！
　　“……先生。”
　　奈布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制止杰克这种一言不合就要给自己砸钱的奇怪嗜好，只能叫人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心疼我送的一半东西实际上归平台了？”
　　正在连着麦打匹配的两个人——主要是杰克——若无旁人地在直播间里和奈布聊天，屏幕上的圣心医院废墟有本局的屠夫开膛手的身影。
　　“……嗯。”奈布不知道为什么在刚开局的时候被开膛手给盯上了，这会儿一边从容地在废墟翻过来走过去和屠夫绕圈，一边应着杰克的话。
　　虽然确实也有杰克说的这个原因，但更多的却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那么心安理得受着这些礼物。
　　“那待会儿你告诉地址，我送你一把键盘好了。”
　　“……嗯——嗯？”原本是在要翻窗前随口应一句，没想到J老板语出惊人，奈布一个手滑在翻窗前停了一下，屏幕里的雇佣兵一个慢翻满血震慑。
　　还好不是排位……
　　不对！！！
　　“先生，我不……”
　　“待会儿我们仔细说。”杰克打断了奈布的话，“现在要专心打游戏。”
　　弹幕炸了，但是奈布无暇顾及，杰克则根本不在乎，他巴不得这群小姑娘再多吵吵，好让每天盯着这些弹幕的年轻人早些开窍。
　　杰克控制着自己这边的空军角色往奈布那边去，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下能顺利问到住址了。
　　或者，干脆他们直接见上一面，那把键盘，就当作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