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佣]Keep Your Eyes on Me》柏歇

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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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奈布第n+1次口误，将J叫成了“J老……”之后，杰克轻轻叹了口气。
　　“我比你大几岁，不介意的话，叫我‘先生’也可以。”
　　正操作着人物绝地弹射骗刀的奈布，被杰克这句话弄得手一抖，电脑屏幕上的雇佣兵直往背后追过来的小丑脸上撞。
　　直播间的观众对奈布这一点失误和杰克那句话的关联丝毫不知，纷纷在弹幕栏里刷起“身败名裂”的调侃来。
　　“咳……”奈布假装自己嗓子不舒服，轻咳一声当作掩饰，“先生。”
　　轻轻应了。
　　许是这个称呼被他念得太轻，杰克只觉得那两个音节好似羽毛般在心里晃悠了一下，撩得他脖颈后起了一片鸡皮疙瘩，酥酥麻麻，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心猿意马，没按准QTE。
　　倒是奈布那因为直播里正是雇佣兵在湖景村里被小丑追得上蹿下跳，游戏的背景音乐紧张刺激，配音的心跳声擂鼓一般“咚咚咚”，年轻人改变的称呼没有惊起一点波澜。
　　奈布又不说话了。
　　半心半意盯着游戏界面上修电机时动来动去的原皮空军，杰克挑了挑眉，他还想逗着这年轻人说点什么，但没有个由头，两个人各自对着电脑屏幕，他也瞧不见对面的人一举一动，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种熟悉的、悄悄从心里抬头的烦躁又冒了出来。
　　用来看直播的平板放在一边，那素雅的、磨砂质感的银灰色撞进杰克的余光，他伸手划开，找到直播间，趁着修电机不用校准的空挡，给奈布扔了两个小礼物。
　　“感谢J老板的三个……”
　　看到礼物栏跳动的奈布在和小丑绕板时分心去念感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送东西的人正和自己在同一个语音频道里，于是他被打断了。
　　“叫错了。”
　　“啊？”
　　雇佣兵一个干脆利落的下板把囚徒皮肤的小丑拍了个两眼冒金星，奈布操作着人物转向下一个板区，和屠夫拉开了一点距离，游戏的追击音乐渐弱。
　　“刚刚才换的称呼，忘了吗，嗯？”
　　那过于好听于是好不容易才叫人习惯它会在自己耳边响起的声音，从游戏的BGM里被剥离出来，最后那个鼻音像是云朵一样缠绵，让奈布头皮一炸。
　　“感谢先生的三个礼花。”
　　仅是几个字的改变，便让人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被瞬间拉近了。
　　直播间里的弹幕好像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这不带名姓的“先生”两个字有多令人遐想，一串调笑直把坐在电脑面前的奈布逗得面红耳赤。
　　自然，这种面红耳赤，除了自觉脸上发烫的奈布之外，无人知晓。
　　“打游戏，怎么还送东西。”
　　年轻人倒是不知道杰克心里是怎么想的，匹配赛他打得终归没有排位那样认真，被人这一分散注意力，就更难完全集中回去。
　　“你一个人拉着屠夫溜大半场，我在这安全修电机。给你送点东西慰劳一下。”
　　奈布总觉得J老板这话不像是在说游戏，但是那话里的意思又很明确，对方笑意融融的声音在耳麦里流过，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泡进温度正好的泉水里。
　　“……其实也不用送那么多。”
　　榜单上第一名J的后缀上，礼物数额远远甩开下面的排名两三位数，奈布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值得对方这个送法，心里浮着一点忐忑。
　　这话一说，又觉得自己实在不会说话，秉着多说多错的理念，奈布又想沉默了。
　　“看你打游戏很舒服，我高兴，所以这没什么——”可惜杰克不让，游戏里的空军修完了电机从那破旧的大船上七弯八拐地往下跑，游戏外的人腾出手来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金属外壳的打火机“哒”一声合上的声音，被收音良好的耳麦录进了他和年轻人连着的语音频道里，杰克吸了一口自己许久没有抽过的香烟：“——只要是你。”

　　奈布盯着镜子里自己眼下的两个黑眼圈，下一秒丧气地将手里正在搓洗的衣服扔回水盆里。还沾着洗衣液和水渍的手插进发间，将一头半长的棕发揉得更乱。
　　啊啊啊——
　　前夜的失眠和将近黎明后好不容易睡着，却乱七八糟暧昧异常的梦境，让年轻人心神不宁。
　　他早起后满脑子混沌，下巴上冒出一角青青的胡茬，用冷水扑脸时不小心扎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梦里那些旖旎顺着他的清醒攀爬，在他耳边汇成那句带着烟味的……
　　只要是你。
　　艹。
　　从来不太会进行激烈情绪表达的奈布原地蹦跶了一下，蹲下来抱着头，长长呼出去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小姑娘。
　　往前推个几年，初中那会儿，虽然生活本身给他带来的经历与大多同龄人不类，但生理上毕竟一直健康且茁壮。
　　学校里没有教过青春期的男孩子一定要喜欢小姑娘，但是同样也没有教过青春期的男孩子发现自己不喜欢小姑娘，而是喜欢和自己同性别的男孩子的时候，要怎么办。
　　那些年对这种事一直模糊的奈布，早起时对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只能揣着满肚子疑惑去卫生间洗内裤。
　　虽然他现在也很疑惑，也是一个人在卫生间里洗内裤，但是这种疑惑不同于几年前那种懵懵懂懂的疑惑，他如今是真的想将自己的天灵盖撬开，把那一团软糯糯的大脑拿出来，端端正正摆在面前，认真问一句——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因为一个不知道连姓甚名谁、长得怎样，更罔论性格的人，打游戏时连上语音，被说了一句并无他意的“只要是你”，就在梦里……
　　梦里的晨光在洁白的房间，还有洁白的床上投下一片叫人只能眯着眼去瞧的亮，温热的手掌从皮肤上滑过，炽热的吐息，还有被单轻轻摩擦和一点隐约的水渍声，以及……以及那反复在耳边响起的声音……
　　啊啊啊啊——
　　奈布·萨贝达，你这叫恬不知耻。
　　低头对着地上洁白瓷砖映出的人影，奈布恶狠狠地戳了戳。
　　这不应该，不能够，也不可以。
　　对方只是单纯来看直播，打发无聊的时间；声音好听是天生的，没有办法改变；给自己送东西也只是一时的消遣，毕竟先生的态度也不像是在经济上有什么问题……这些所有的要素都是凑巧。
　　所以，只是恰巧集齐了这些要素的人，绝对不该被自己拿来当作梦里可以随意亵渎的妄想。
　　十七八岁正是血气旺盛的年纪。年轻人如此说服自己。
　　他放下手，清晨凉凉的空气穿过被略微打湿的发间，而后他站起来继续搓洗盆里的衣物。
　　奈布决定今天就去把空调换了。
　　顺便看看洗衣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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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周一的晚上J老板惯例不在。
　　打完排位在直播间准备带人的奈布看了一眼榜单第一位高悬的那个ID，不知道心里是好受还是不好受。

　　『呜呜呜老板不在，想听声音』
　　『想听+1，声控极度渴望』
　　『你们够了啊哈哈哈这到底是奈布布的直播间还是老板的』

　　或许是先生的声音太好听了，也说不定。
　　奈布看着弹幕默默给自己找理由。他白天去家具城给自己换空调时正撞上平台到月底结算工资和打赏，于是算了算饭钱，难得有底气的奈布把洗衣机和空调一起换了。
　　家具城送货上门，三年保修，于是被拉货的热情小哥连着自己买的东西一起装车拉回来的奈布，就因为中午请对方吃了一顿家门口的麻辣烫而开播晚了半小时。
　　这半小时晚上得补回来，不然今天的直播时长不够。
　　“一会儿或许播点别的游戏，大家想看什么？”
　　不问还好，这一问，弹幕上尽是些奇奇怪怪的游戏，看得奈布满头雾水。

　　『你们别给他挑那些搞笑的啦，我们宝贝不笑的呜呜呜呜』
　　『不笑？那就来点恐怖游戏？』
　　『恐怖游戏好，恐怖游戏妙！』

　　“……”
　　搞笑的和恐怖的都不选行不行。
　　对这两类游戏都实在称不上在行或者有兴趣的奈布往椅子里缩了缩。一来，他确实不是那种能够开怀大笑的性格；二来，因为一个人住得时长日久，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有时候也的确心虚，那些夜不能寐的晚上一点声音都叫人如同惊弓之鸟，那种感觉让人不愿意再体验。
　　非要二者择一，他选前者。
　　“半小时，就简短一点的吧。”
　　不过他的这些内心活动直播间里的观众可一点也不知道，大家各自生活，没有谁会对另外一个人的便与不便了若指掌，那些善意汹涌而来，有时候竟然也表现出一种近乎逼迫的强力来。
　　奈布看着弹幕上不知内情的观众们遗憾的慨叹，握着鼠标无意识划了几个圈。
　　就这几句话的时间，抽到匹配的水友们纷纷连上了语音频道，难得有个声线柔和的小姑娘，一上来就激动地一叠声叫“奈布布——！”，把奈布叫得一个激灵差点把耳麦的线给薅下来。
　　好在对面也只是一下子有点激动，叫完那一声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后面游戏时虽然活泼，但也表现得正常许多。
　　结束匹配之后奈布从大堆的备选挑战小游戏里，挑了一个据说会有很多意想不到陷阱出现的简笔搞笑游戏，被制作人的恶意糊了满脸，玩到后头确实有些残念。
　　因为这个，让直播间里众人解锁了诸多以前从他这里没有听过的语气词、没见过的反应。
　　下播时他惯例清一清自己的私信，从里头发现了一个成立录频组的申请，申请人恰好是刚才匹配时抽到的那个小姑娘。

　　【你刚才抽人的时候我和室友打赌，你要是抽到我，我就来找你要录屏组的成立授权】
　　【然后我就被抽到啦！】

　　话是这么说，对方也给出了一些非常切实的条件，类似人手、分工、时间分配这些基础的问题已经弄得清清楚楚，包括后续组内需要变更人员或者进行一些延伸的视频剪辑工作等，竟然都有基础想法。
　　奈布和人聊了几句，又去找自己房管了解了一下类似的问题，最后和人达成初步协议拉了个小群，准备对录频组的工作做进一步完善。
　　他早起时的那一点困扰，在今夜没有再次造访。

　　杰克用他那多少人眼馋的私人社交账号，建了一个万粉小主播的老板群，看着一个二个账号ID和头像千奇百怪的账号加进来，小小感慨了一下。
　　看头像就知道，大都是小姑娘。
　　进群的十几个人纷纷和奈布还有身为群主的杰克问好。
　　用着灰色猫咪背影头像的奈布乖乖地一个一个回复过去，看得杰克耸着肩轻笑，这对他而言亦是个新奇的体验。
　　因为出身、环境还有经历，杰克一直难得接触到与自己同龄或者更小一些的人，他没空停下来环顾，或者回头。因为从小便优秀，就理所当然地被要求要一直成为最优秀的那个，年纪轻轻满身沉稳，要付出的自然也比旁人以为的更多。
　　仔细算下来，这些年除去在各方面情况和他类似的约瑟夫称得上是同龄人里私交甚笃的朋友，竟再没有旁人了。
　　他坐在会议室里捏着手机，看着群里年轻人被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故意调笑得左右忙乱，心情颇佳。
　　不过这种好心情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五分钟之后，他还有一场股东会要开，而会议的支持者是个最令他头疼不过的老顽固。

　　【奈布，能和我说一句“祝你顺利”吗】

　　不是在群里，是私信。
　　不知道为什么，杰克这时候很希望听到奈布那始终平静且吐字清晰的声音。
　　几秒之后，对面发来了一条两秒的语音，年轻人和直播时一般无两的声音从手机的双扬声器里倾泻而出。外放了“祝你顺利”这四个字语音的杰克，成功引起了提前到达会议室的几个股东的注意，不过他不在意。

　　【先生接下来有什么事要做吗？】
　　【嗯，不过，承你吉言，会顺利的】
　　【一定会的】

　　当天晚上J老板在奈布的直播间里一口气刷了一百个整的摩天大楼，要不是奈布被吓得疯狂私信，杰克甚至觉得自己还能把这个数翻上几倍。
　　“先生……今天下午的事情，很顺利吗？”
　　连上语音之后的奈布显然还没从那一百个摩天大楼的惊讶里回过神来，晕晕乎乎地，只觉得杰克今天心情好得过了头，一定和下午专门来找自己要那句祝福有关。
　　可那不过是一句话，前前后后一共花了自己不到十秒时间，怎么能换得来那么多……真金白银的礼物。
　　“很好，谢谢你祝我顺利。”杰克的声音温柔得要滴出蜜水，他倒不是要把一场会议之后自己多出来的那好几位数资产全都归功于一个见面不相识的年轻人，但是，这不妨碍他想要对这个年轻人更好一些。
　　就这几个字，奈布坐在屋子里，顿时怀疑自己前天换了个假空调。
　　“……嗯，顺利就好。”
　　而他的弹幕器又卡住了，发破折号和感叹号代替尖叫的，激动好奇他们竟然私下有交流的，还有基于后者发出来大量莫名其妙的“嗑到了”的字样。
　　“磕到了？磕在桌角上了吗？”
　　对神秘领域一无所知的奈布毫无察觉地出声。可是先生做的事情能顺利进行，和他们磕到了有什么关系？
　　在这方面反而是下午会议结束后在老板群里看一群小姑娘聊天的杰克，比奈布更知道弹幕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倒也不反感，于是借着心情好，干脆自己火上浇油。
　　“嗑到了？甜吗？”
　　这次弹幕被一串的“甜”给刷屏了。
　　整个直播间仿佛只有主播本人一直在状况外，奈布对杰克开口答自己的弹幕这件事不介意，他正打算仔细问问杰克磕到了怎么和“甜”扯上关系，却被杰克一句“匹配好了”打断，不得不投入游戏里去。
　　算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搞不懂弹幕是什么意思了。
　　总之，直播间里气氛不错，这样就好。

　　“恭喜。”约瑟夫算是比较早得知杰克顺利成为公司最大股东这件事，要说起来，杰克能那么顺利，和他离开公司时借机将自己手里的股份转了过去也有那么一点关系。
　　“谢谢。”杰克站在阳台上吹夜风，“对了，还有一件事。”
　　本意只是和老朋友道贺的约瑟夫捏着手机，听着杰克后一句反而更明显外露的愉悦情绪，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
　　“我喜欢上一个人。”
　　约瑟夫停顿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而后捏着手机在训练室里朗声笑了出来，引得Notes的训练室里几个队友都好奇地看过来，看着自己优雅的新队友笑得颇有些难以自抑的样子。
　　“好了，现在我把当时你笑我的，还给你了，我的老朋友。”
　　“那你可真是眦睚必报。”杰克弯腰将挤开推拉门出来探险的小猫咪拎进怀里，这是一句玩笑话，他笑着说，笑得是当年的自己。
　　“那一定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约瑟夫想不出自己这个老朋友会喜欢什么类型，但是能被杰克喜欢的人，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嗯。”
　　被杰克抱住的猫咪乖乖窝在人怀里，用一双漂亮的蓝眼睛悄悄打量自己的主人，看着人在夜风里眯了眯眼睛：“一定是。”
　　哪怕此时此刻，杰克丝毫不知，电脑另一头的奈布——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