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佣]Keep Your Eyes on Me》柏歇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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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年末，奈布早上醒来透过窗扉看到外头一片亮白，凉意顺着被他兴致勃勃打开的窗缝倒灌进来，顺着睡衣襟口敞开的第一颗扣子抚过温暖的颈项，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今年的雪下得早，家里可以24小时连续运转的新空调将寒意驱散，竟然叫奈布这个不常出门的人错觉今年是个暖冬。
　　并不打算再次病得“杳无音信”的年轻人匆匆将窗户拉上，站在窗边盯着外头下个不停的雪，轻轻舒了口气。
　　挂在墙上的日历是继承过世外婆的习惯，奈布用蓝笔将属于今天的日期划掉，距离下周平安夜那顿和杰克一起的午餐，便只剩下了五天。
　　他打开手机盯着快递的物流界面看了看，再三确认他给杰克购置的圣诞节礼物肯定能在平安夜之前送到家门口，这才收了手机。
　　上次病过到现在已过去了月余，他的直播一如既往，先生也和从前一样多数在既定的时间出现在他的直播间里，直播结束后两人也照旧在有空时连麦到睡前。
　　似乎什么都没变。
　　但在一些很微妙的地方，奈布又会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或许是真正见过了，对方的气息和温度就变成了脑海里萦绕不去的刻痕；耳麦里略带失真的声音，会在某些时候下意识由面对面时更加鲜活的话语替代；视频里瞧不清的那些神态细节，也总是擅自从被分解的记忆里跳出来，重组成更加真实的影像。
　　尤其奈布后知后觉，意识到杰克此人身上自然地带着一些侵略性，而偏偏他的温和和周到又将这种侵略缓释成了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让人丝毫想不起要拒绝。
　　原本就有的旖旎，因此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助长。
　　年轻人想稍微往外挪上两步，却在无知无觉中被人勾着又往前凑了凑、往下陷了陷。没有情感经验的年轻人认不清、看不透年长者的蓄意，只当是自己情不自禁。
　　于是在这精心织就的甜蜜大网里，竟然也从满嘴的甜意中品出了轻微的苦涩。
　　就连新人直播活动里顺利得了亚军，拿到了平台1.5万元的奖金，也没能让他忽略掉这点涩意。
　　游戏的赛季和直播活动几乎是同时段结束的，新赛季第一阶段官方便放出了新的求生者角色，和新的排位机制，这几天正在共研服里火热测试。
　　作为手里有共研服账号的主播，每天晚上结束后他也安排了时间去体验新角色和新机制。中午这会儿还是一如既往地只打排位。
　　窗外的雪在奈布开播时短暂地停了下来，年末的忙碌让直播间里的流量径直往下掉了一个档次，制热的空调和保温杯里的热牛奶熏得人昏昏欲睡，奈布懒洋洋地听着威廉在麦里哭诉自己年后就要闭关集训，为来年的春季前哨赛做准备。
　　职业选手的辛苦比游戏主播有过之无不及。
　　虽然同是大量的时间坐在电脑前反复地摁那几个键，但后者的训练过程却比前者更要枯燥，不用说后者还要花大把的时间去研究对手、学习战术。
　　今年秋季赛Notes的成绩很好，身为队员却在短暂夺冠的喜悦之后感受到了更多的、关于之后赛事的压力。
　　威廉叫苦连天，却又把握着一个十分合适的度，每每在薇拉要出言打断之前巧妙地将话头拽回去，搞得一旁的薇拉眉心直跳，最后挨了一个飞来抱枕，正好错过QTE。
　　正在和前锋一起修机的奈布盯着退回一大格的进度条，非常不满地在机子上贴了一个意义不明的涂鸦。
　　“对了！”威廉在那头被薇拉砸了一抱枕，回头去哭惨时收到了薇拉的提示，忽然想起了要紧事，“兄弟！”
　　“在呢，声太大了，小点。”奈布盯着进度条，闻言抬手扯了一下耳机。
　　“你一会儿下播后没事吧？”威廉乐滋滋地在椅子上扭了扭。
　　“没事啊。”奈布接了一句，忽然又想起什么，“啊，家里电费昨晚预警了得去交个电费，应该半个小时就好。”
　　“好好好，那你下午空出一两个小时来给我哈！给你讲个大好事！”
　　难得快言快语的威廉会故意卖关子，奈布稍微对人说的“大好事”提起了一些兴趣，他想开口追问，却被对面一句话堵了回来。
　　“现在不能说，你别问！我也憋得慌，但说了薇拉姐非得捶死我！”威廉故意压着声音对着耳麦嘤嘤嘤地来了一串。
　　奈布立刻通过耳麦听出威廉又被薇拉砸了一抱枕。
　　力道肯定是不重，但警告意味十足。
　　游戏里大门通电的长鸣随着电机进度拉满而响起，四活三的局势预示着本局至少也是个平，遛鬼大半场此刻满血复活的机械师立刻发了报点。
　　到了嘴边的问题转眼间丢到了脑后，奈布专注地投入到开门战中去。

　　“……”
　　“你别沉默啊兄弟。嗨喽，还在吗，网线还好吗？”
　　威廉隔着手机屏幕和那头的奈布对视，笑得极其灿烂。
　　奈布刚从外头交完电费回来，进到空调房里，一冷一热，手指关节又麻又痒。他捏着手机，可手机好像已经不在他手里了；他坐在床边，可又好像置身云端。
　　这比几个月前威廉忽然找他一起排位，可更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你是说，Notes考虑补充现役人员，这个补充人员的名录里……”奈布伸手指了指自己，像是在确定什么，“有我？”
　　“对啊！”威廉重重拍了一下手，“所以这不是，队里考虑我和你关系好，这才让我来和你提一嘴，邀请你去参加培训。”
　　“……可我刚接触这个游戏半年，对比赛几乎没有了解。”奈布语无伦次，晕晕乎乎地似乎一下子想不到是应该接受还是应该拒绝，他飞速地眨着眼，却觉得脑子一点也转不动，“而且我十七岁，也不知道年龄合不合适……”
　　那边的威廉刚要张嘴，却被站在后头的薇拉连人带椅子，一转、一推，搡到了一边去。
　　她坐下来，无视后面鬼哭狼嚎的威廉，戴上耳麦：“奈布，我是薇拉·奈尔，之前也和你排过几次，但都没正式介绍。我是Notes目前的副队，比你大几岁，你可以叫我‘薇拉姐’。你先喝口水缓一缓，我再仔细和你说战队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视频对面换了个不太熟悉的面孔，一瞬间的局促立刻将奈布的神飞天外拽了回来，他先是忙不迭地点头，又在意识到这样不好时迅速开口应“好”，然后给自己灌了一杯温热水，回到电脑桌前郑重地将手机放在支架上，摆了个乖乖的坐姿。
　　“薇拉姐，你说，我认真听。”
　　那边目睹一切的薇拉立刻被年轻人乖乖学生的做派可爱到了，她笑道：“你别紧张，目前的这个邀请是非正式的，你不需要有什么压力，听我说完后这边也会给你一段时间自己再思考。待会儿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后面有什么不懂的你直接找我。”
　　“好的。”奈布疯狂点头。
　　不得不说薇拉就是比威廉那个“快乐锋男”要靠谱，讲得清晰多了，还不忘了给懵懵懂懂的奈布一些宽慰。
　　大意是Notes的前身不过是几个热爱游戏的朋友一时意气，满腔热血也没个组织分工地报名比赛，能走到最后实力固然重要，但也和游戏初期参赛者并不那么多、电竞领域许多俱乐部并为提起重视有关。
　　到了第二年成立战队，一并事宜忽然从业余爱好者的脑门子一热，成了方方面面都需要周到考虑的职业问题，他们的短板立刻就暴露出来。
　　好在俱乐部的专业性毋庸置疑，在之前的夏季赛开始前给他们所有人都制定了针对性的提高计划，以缺席春季赛为代价，将他们的专业性硬是拔高了一个台阶。
　　因此在第二个八仙过海一样的深渊赛中，他们险胜，再次夺冠。
　　至此，战队里五个人的固定无替换配置再不能放任，俱乐部在赛后立刻签了一位新的监管者选手（约瑟夫），而求生者的两名正式队员，则打算从青训营和第五的广大在役主播中挑选。
　　俱乐部要求正式队员出来直播参加匹配，除了考虑选手们的个人商业价值，也有借正式队员考察榜前玩家实力的意思在。
　　“十七岁正是电竞选手的黄金期，年龄上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开始也就是一群普通的玩家，经历了俱乐部的魔鬼训练之后才正常摸到‘职业选手’的边。”薇拉放缓语速，“这段时间除了威廉，其实约瑟夫和我都轮流和你排过几次，队长那边也看过很多次录频，我们都觉得你很不错。
　　“不管是意识还是操作，抑或是抗压能力。
　　“战队的意思是，先邀请你参加俱乐部在春季赛期间开办的训练班，让你了解和真正体验一下职业选手的生活。然后根据你自己的适应情况和意愿，一切正常的话在夏季赛正式开赛前再正式入队。当然，最好春季赛你也能跟我们到现场去感受一下氛围。
　　“你愿意来的话，之后俱乐部那边会正式和你签三个月的青训合同。这段时间战队给参训的人员提供食宿，就是你的直播……可能要暂停三个月。”
　　薇拉没有把话说死，奈布当然也听出了这个邀请并不意味着只要他点头，立刻就能成为Notes的正选队员。
　　这三个月的训练营既是他自己的适应期，也是俱乐部对他的考察期。
　　三个月里表现不错，他就有机会和战队的其他成员一起站到那个世界性的赛台上去；三个月里表现不佳，他便要再次回到自己的小屋和电脑前，继续他的主播生涯。
　　“你有一周的时间可以考虑。青训大概在农历春节的假期后，正常收假的时间开始。”薇拉笑着做了个结尾，然后把扒着椅子背恨不得奈布下一秒就答应的威廉让出来，离开了摄像头的范围。
　　奈布抿了抿唇，在手机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交扣十指狠狠握住双手，他抬头看见威廉眼睛瞪得铜铃一般，下意识往后一仰，喃喃道：“你说我能行吗？”
　　“我说？”威廉指了指自己，然后狠狠拍一下大腿，“那肯定行！我兄弟怎么能不行呢！男人不能不行！”
　　“黄腔打住！”奈布板着脸制止了一句，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得不承认，只要和威廉一说上话，心情总是能轻松点。
　　“谢了，兄弟。”奈布敲了敲镜头，“我一定仔细想想，时间内给你们答复。”
　　那头的威廉也笑着应了一句。两个人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些和游戏还有赛事相关的问题，这才挂断视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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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坐在暖色灯光的餐厅里一股脑地将战队和青训营的事讲完了，奈布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平安夜和先生说这种事，多少有些煞风景。
　　但杰克面上丝毫没有愠色。
　　他耐心地听完了奈布的一整串考量和担忧，又在奈布露出些许懊恼神色时，适时地将盘中一块沾满奶油、炸得金黄的面包送到奈布嘴边，看着人张嘴吃了。
　　这才开口：“你担心三个月里没有任何收入，不能直播还得倒给平台付违约金。而万一三个月后没办法成为正选队员，去训练营这个选择，还影响了你在平台那边的信誉？”
　　杰克总结得很到位，奈布嚼着面包点头。
　　“你想过自己能成为正选队员的结果吗？”
　　“……想过的。”奈布将满嘴的甜蜜咽下，喝了一口热水，“但坏的可能性既然存在，我还是想早作打算。”
　　他说完顿了一下，余光里瞥见杰克满面的笑意，悄悄红了耳尖：“抱歉先生，在节日里一直说些麻烦事，还有消极话。”
　　“没关系，我反而觉得能听到你说这些，是我的荣幸。”杰克注意到了年轻人耳尖上的微红，他轻轻捻了捻指尖，“这表明，在你心里，我是一个值得共同探讨未来的人——不是吗？”
　　“……嗯。”甜味夹杂着涩意又忽忽悠悠冒了出来，奈布赶忙低头喝了一口水，以掩饰自己的不对劲。
　　实在来说，有时候他确实对杰克的话感到难以招架。心里偶尔会冒出一些被人步步紧逼的窘迫感来，而往往这种感觉又在他抬头看向杰克时尽数消失。
　　奈布大抵上知道他对先生的喜欢在不断加深，而对方……他实在看不出来，对方对他的好到底属于哪一种。
　　年轻人无数次唾弃自己的贪心和痴念，又悄悄地、自以为了无痕迹地朝着对方靠近。
　　“奈布。”杰克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放着轻音乐的餐厅里人人低声，于是清晰的话语一字字撞进奈布的耳膜。
　　“我认为你应该去青训营。”
　　没料到杰克会给予如此肯定的建议，奈布愣了一下，抬头和人对视。
　　话音比之前略严肃一些的杰克认真看着奈布：“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相比起参加青训并且成为正式的职业选手这个可能性，将会给你带来的好处而言，三个月的收入和违约金，包括平台方面的合同信誉问题，其实都是小节。”
　　“你目前的涨粉趋势很不错，在上升期忽然要暂停直播肯定是不利的。即使结果是最坏的那一种，只要你的游戏技术还在，三个月的停滞并没有那么难以补齐，而平台……直播的平台很多，我相信肯定有其他平台愿意和一个年轻的、自带粉丝的帅气技术流主播签约。”杰克说到最后那句时，略带揶揄地对着奈布眨了眨眼。
　　在看到年轻人忍不住笑了一下之后，杰克微微偏头，压低了声音道：“况且，你才十七岁，我的小先生。还有太多的可能性，值得你去追寻。”
　　鼻间冒起一股克制不住的酸涩泪意，奈布憋了一口气忍了又忍，才将这股混杂着感动与委屈的泪意憋回去。
　　“谢谢先生。”他郑重地对杰克道谢。
　　岂料，刚才看上去还更正经些的杰克，这一会儿又看不惯年轻人如此，他对奈布勾了勾手，在人毫无防备地靠近时，抬手在人额头上轻轻一弹。
　　“不要和我见外。”
　　奈布捂着额头坐回去，脱口而出：“不是见外！”
　　杰克收回手，为奈布的直率与可爱笑出了声，他冲着眼见就要恼羞成怒的年轻人摆了摆手：“那当然再好不过。”
　　推着满车餐盘靠近的服务生适时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不得不把那些欲盖弥彰咽回肚子里的奈布略带怨念地看了杰克两眼，只收获先生善意的调笑。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尖，不敢细想这段对话于杰克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两人见面时就交换过的礼物此刻正放在各自的手边，一金一红的包装和平安夜的氛围十分相衬。
　　高脚杯和葡萄酒被贴心的杰克换成了普通玻璃杯和气泡葡萄汁，这顿饭奈布吃得很安心。

　　“太好了！我就说你一定会来的！”威廉在圣诞夜的直播结束后、没了观众的麦里兴奋地提高了声音，还没等奈布再次回答，便撂下话，“你等着，薇拉姐今天在另外一个房间直播，我去叫她！”
　　借着便将耳麦随手一扔，一溜烟地去找副队薇拉了。
　　留在麦里的杰克也会心一笑。他能感觉到Notes那边的整体氛围不错，不管是从威廉和薇拉这两人身上感受到的，还是他从老友约瑟夫那边侧面听闻的，都能佐证他的感觉。
　　一支较为纯粹的职业战队，对于奈布而言，绝对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在薇拉上麦之前，杰克叫了奈布一声，打算提前退出频道。
　　“奈布。”鼠标已经落在了退出键上，他又叫了奈布一声。
　　“嗯，我在的先生。”还有些微紧张的奈布立刻应了。
　　杰克盯着摄像头里的年轻人定定看一眼：“不管你走到了哪条路上，我都会在。”
　　像是承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