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之石》吟游诗人不留名

12、「祈愿之石」 | 第十一章

　　“我的父亲为了供应昂贵的学费，而申请去天坑里采矿，因为那里的工资是普通矿工的三倍——天呐，我对一个矿工的工资真的没有概念。”
　　琼笑嘻嘻地担着手里的那张试卷，翘脚优雅地坐在餐桌边上。不少贵族家的孩子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声，爱丽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她扔了手边的面包，咬牙切齿地朝人群吼道。
　　“把它还给我！”
　　“爱丽丝，你都写出来了，难道还在意它被读出来吗？我们作为贵族，都很想了解了解底层平民微不足道的生活。”
　　琼阴阳怪气地说着，从桌上蹦下来，骄傲挺拔地站着，朝我们伸出一只手。
　　“容我向大家介绍，这位就是我们可怜的矿工的独生女，爱丽丝。”
　　说完，她还嫌不够，又故作惊讶地朝我伸出一只手，“天呐，和爱丽丝一起吃饭的好友居然是最优秀的见习术士，摩西.艾瑞恩！多么可笑的一对组合！”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我不明白这群愚蠢的男性贵族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琼是个邪恶的女巫，所有人都中了她施下的秘术。不管怎么样，爱丽丝都不该承受这些羞辱。
　　“我看你才是最可笑的，资质下等的琼.卡文迪许，你公然嘲讽献给神的祷文，就是在嘲讽神。你会遭天谴的。”我不卑不亢地看着她说。
　　“嘲讽？你我可没觉得我在嘲讽，你怎么能诬陷我呢？”
　　琼显得更加得意了，她身后跟着一群居高临下的贵族男孩，大摇大摆地走到爱丽丝身边，“我们是在可怜这些卑微的平民——爱丽丝，你要是真的有难处可以跪下来，亲吻我的脚背，恳求我。我可以把你可怜的父亲从矿坑里捞出来，再花钱给你买一个神圣术士的称号。”
　　我朝她走了两步，张嘴刚准备反驳她恶毒的话。爱丽丝已经比我先一步挥起了拳头，从斜下方猛地挥上来，狠狠打在了琼.卡文迪许的脸上。
　　“暴民！”琼尖叫起来，她捂着发红的脸，吃痛地吐出一口血来，“真是暴民！不可理喻！”
　　“把它还给我！”
　　爱丽丝就像一只发狂的小兽，她猛地扑向那些贵族孩子，而琼一个劲地往那些男孩身后躲。几个男孩朝爱丽丝涌了过去，伸出手想拦，但是以我一个人的力量，已经阻止不了这场迷你战争了。有几个贵族孩子为了不让我碍事，狠狠将我推倒在地上。人群涌入了我和爱丽丝之间的空隙，我站起来，拼了命地往中间挤。
　　我爬上一张桌子，我看见琼躲在一个男孩身后又是哭又是笑，泪水弄花了她脸上的胭脂。而爱丽丝被几个人拳脚相加，撞在了靠边的围栏上，又被紧接着的撞击推飞了出去。
　　我捂住了嘴巴，所有人都发出了一阵惊呼。
　　“你们都在做什么！”
　　修女已经通知了几位导师赶了过来，其中也有爱德华.莱恩。他们愤怒又惊愕地站在食堂门口。我站在餐桌上的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爱丽丝被推下去了……”我颤抖着，在一片死寂中发出声音。
　　“什么？你说什么？”爱德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仍眯缝着眼睛，看上去比别的导师还要生气。
　　“有个女孩！被推下去了！”我扯着嗓子，喊破了音。
　　人群寂静无声，有几个胆小的女孩低低哭了起来。我也哭了，但不是因为害怕，我从桌子上爬下来，泣不成声地哽咽着，使劲揉着眼前不断涌出的泪花，好看清导师们离开的方向。
　　我追了上去，顺着楼梯一路追到楼下。我看见几个导师和几个修女围在那里，爱丽丝两条细长的腿从他们中间伸了出来。
　　在院子里散步的几个学徒也围了过来。我站在圈外，不敢凑上前去看，只是站在原地止不住地哭。爱丽丝被他们围着抬了起来，抬走了。我看见爱德华.莱恩留了下来，嘱咐围观的学徒们回去，准备下午的课程。
　　“艾瑞恩小姐，别害怕。快回去吧，别耽误了下午的课。”
　　爱德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推着我往里走。我有些难为情，我不是害怕这件糟糕的悲剧才哭的。我撇过头去，使劲擦眼睛。
　　“爱丽丝……怎么样了？”我尽量控制住我发抖的声音。
　　爱德华沉吟了一会，轻轻地问：“她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我清了清嗓子。
　　“所幸是从二楼摔下来的，她只是昏过去了，受了点伤，不用担心。”
　　爱德华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回我才稍稍安下心来。哽咽着道了声谢。
　　“你不介意占用午休的时间吧，”他又说，“我想，我和我的院长父亲都急于听一听这件事的始末。”
　　“我不介意，但我想去看爱丽丝，你能告诉我她在哪吗？”
　　“没问题。”爱德华温和地笑了笑，“晚饭后你在食堂等我，我可以带你去。”
　　在那之后，下午的格斗训练不知道是因为我一直在分心，还是因为我在体能方面本身就毫无天赋。我表现的一团糟。爱德华让我们两人一组对练新学的格斗术，和我一组的女孩好几次都尴尬地打中了我。
　　晚饭后，我留在食堂里，只匆匆啃了几口面包，坐立不安地等着爱德华。橙红的夕阳斜照进空荡荡的食堂大厅。没过多久，爱德华快步走了进来。
　　“艾瑞恩小姐，这边！”
　　我立刻站起身，跟了过去。我们又爬了一节楼梯，走到宿舍楼道的尽头。这是我头一次见到修女的值班室。
　　爱德华在木门上轻轻扣了三下，里面传来一声柔和的回应声。
　　“请进。”
　　爱德华推开了门。我们走了进来，房间的右手边陈列着一排立柜，左手边是拉着白帘子的三张床铺。一位修女从白帘子里探出头来，金发垂落在头巾外，大小适中的两只蓝眼睛，就像入夜前静谧的青蓝色天空。
　　我一眼就认出这位修女就是资质测试当晚领头的那位修女。她也望着我，甚至有些出神。
　　“卡门？”爱德华向前走了一步，“下午你照料了一位小腿骨折的女学徒，请问她现在好些了吗？”
　　“哦……”被称作卡门的修女回过神来，轻轻将垂落的鬓发掖进头巾里，“她好些了，你们可以来看看她，莱恩神官，艾瑞恩小姐。”
　　她记得我，包括我的姓名。我回想起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就是她领着我去宿舍的。一路上，她好奇地念叨着我的姓氏，但是她对我的态度却不温不火。
　　“摩西？是摩西来了吗？”
　　爱丽丝的声音轻轻从帘子后面传了出来。卡门为我们掀开了帘子，我终于看见了可怜的爱丽丝。她靠在垫得高高的大枕头里，两只眼睛红红的，撇着嘴望着我。她一边的颧骨擦破了，有些肿，左脚背和右小腿都被固定在夹板上，裹上了厚厚的纱布。
　　我望着她，一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你能来看我真好……谢谢你，摩西。”爱丽丝带着哭腔，僵硬地弯了弯嘴角。
　　“你现在还疼吗，爱丽丝？你还好吗？”我走过去，坐在她的床边。爱丽丝朝我伸出手，我也握住了她的手。
　　“摔断腿的人能好吗？”
　　她苦笑了一下，又说，“不过现在不怎么疼了。”
　　她带着擦伤和烧伤的手回握着我，坑坑洼洼的。看着她的手，我只觉得鼻子有些酸。
　　“你会好起来的，爱丽丝。”
　　“利用午休，艾瑞恩小姐已经告诉了我们这件事的始末，其他导师和学徒也透露了许多琼.卡文迪许的……恶劣行为。”
　　爱德华走到我的身后，故意清了清嗓子，认真地对我们说：“我和几位导师，以及院长正在讨论，或许将在明天早上，我们会开除琼.卡文迪许。”
　　“真的吗？”
　　我和爱丽丝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真正的喜色。爱德华温和地微笑着，真诚地说，“等你们重新回到一起在宿舍的生活，就会发现，一切都变得更好了——这正是我们该为你们做的。”
　　“开除神官的养女？”
　　修女正背对着我们，整理立柜里的瓶瓶罐罐。她的声音柔软却冷淡，泼了我们一盆冷水。
　　“我觉得你私自在这里郑重其事地公布还没定下来的事很不妥，莱恩导师。”
　　我和爱丽丝顿时带着疑问望向爱德华，爱德华习惯性地抓着前额蓬松卷曲的红发，笑容变得有些尴尬。
　　“你还是叫我爱德华吧？”
　　“不行，你是这里的导师，我是领班的修女。”卡门面无表情地答道，“我们必须遵守规矩。”
　　“好吧……遵守规矩。”
　　爱德华看上去有些沮丧。我偷偷多瞧了他几眼，又看了看卡门修女忙碌的背影，顿时感觉到了其中微妙的关系——他们不可能仅仅是工作关系。
　　我扭过头来，爱丽丝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调皮地冲我使眼色。显然，她也感觉到了其中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