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之石》吟游诗人不留名

11、「祈愿之石」 | 第十章

　　回宿舍的路上，我远远地看见爱丽丝站在走廊里，朝这边张望着。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并且努力保持和平常一样，挤出一丝温和的微笑，“你吃午饭了吗，爱丽丝？”
　　“我吃了，摩西……”爱丽丝翠绿的眼珠转着，有些尴尬地说，“我坐在食堂门口，看见有个卫士和你说了几句话……他们说他是位新来的导师。”
　　“那么你一定听说了我又一次公然顶撞导师。”我自嘲地笑了笑，好缓解气氛。
　　“是的。”
　　爱丽丝瞥了我一眼，很配合地咯咯笑了起来：“抱歉，我不该那么说……毕竟，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摩西。更何况，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也轻轻说了句抱歉。
　　“抱歉，爱丽丝。”
　　“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
　　“嗯。”
　　我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爱丽丝抬起双手，轻轻抱了我一下，我试探着抱了一下她的腰。
　　“爱丽丝，你的手不疼吗？”
　　“疼，但是我想抱你一下。”
　　爱丽丝笑嘻嘻地牵过我的手，拉着我走进宿舍，“你说的对，摩西，就算测试的结果是下等，自己放弃了就什么都完了——至少我还能继续在这里学习。”
　　“哼，老土女，如我所料，你的资质一定很差。”
　　我上面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来了。琼.卡文迪许垂着两只缠满纱布的胳膊，翘脚坐在床边，冷冷哼了一声：“你自己应该有自知之明！”
　　“你也应该有自知之明，”我立刻反驳她，“卡文迪许小姐，院长今天宣布了测试结果，你的资质也是下等。”
　　“哈哈，而你呢？新来的，你不是下等，你就在这里显摆来嘲讽我们了？”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摩西！”爱丽丝生气地叫起来。
　　“不许？你有什么权利对我说不许？”
　　琼垂下了两只脚，手臂上的伤把她的脸折磨地苍白。她瞪着深陷进眼眶里的棕色眼睛，以她一贯的腔调阴阳怪气地说：“我是卡文迪许家族的小姐，神官的女儿，而你……我恐怕你家是开农场的吧，或者，开矿场的？”
　　“给我住口……”爱丽丝低着头，我发现她的身体因为绷得太紧而颤抖起来。
　　“难道还能更糟？商人？农民？该不会是矿工吧？”
　　“你给我住口！你个妓女！”
　　爱丽丝尖锐地叫了一声，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生气。她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手指恶狠狠地指着琼，咬牙切齿地骂道。
　　“你又不是神官的亲女儿！你是养女！我看你就是被他从妓院捡回来的！所以，你现在天天晚上都还在□□！”
　　“你……”
　　琼气得浑身发抖，那张漂亮的脸以眉头为中心变得越来越扭曲。她脸色阴沉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咬牙切齿地说。
　　“我会让你后悔的。”
　　爱丽丝不屑地哼了一声。虽然她们的争执很粗俗，但我还是很高兴爱丽丝赢了。我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爱丽丝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到床边，故意很响地收拾东西。
　　“要一起去冲个澡吗，摩西？”
　　“可以。”我回答她说，“你举起你的双手，我可以一只手帮你洗。”
　　这一天过得算不上平静。晚上，夏洛特在快熄灯时才回来，很用力地带上了门，并且极其挑衅地瞪着我。就连熄灯后，我都能感觉到她那双蓝眼睛在黑暗里，猛兽捕食一般地瞪着我。
　　隔天，我和爱丽丝在早饭后分别，独自来到了教授神圣术课程的教室。这间教室与其他教室大不相同，因为里面的桌椅都被半空了。地上用白色的石灰粉划出了每个人改站的位置。
　　我快速地数完行列的个数，找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不一会，两位导师走进了教室，一位是个神父模样的中年人，另一位就是我昨天见过的年轻卫士，夏洛特的长兄，爱德华.莱恩。他和那位神父站在一起，脸上也一直是笑眯眯的，而神父庄重又严肃，衬得他的模样更滑稽了。
　　“神圣术，就是使用神力的技术。而神力来自于数百年前石之神萨迦降下的圣地，或者我们称它为——天坑。”
　　神父说着，展开讲桌上的一个包裹，厚厚的油布严严实实地包着一块小小的石头，摊在讲桌上，散发着灰尘一般的金色光芒。
　　“每一块圣石，都蕴含着巨大的神力，通常这样小小的一块，就有燃尽几十只魔鬼的伟大力量。”
　　站在讲台下的学徒们发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神父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解。
　　“而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魔鬼。因此，神力有时也会伤及自身。合格的术士会控制好自己的圣器。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经过神父的一番解释，我大概明白了资质测试的始末。接下来，爱德华.莱恩向我们展示如何控制石头里蕴含的神力。金色的发光颗粒跟着他的手上下浮动，就像是跟着他的指示漂浮的精灵。金色的光芒很快连成一片，像一片轻盈的水幕，朝着他掌心的方向飘了上去。
　　我摸着还缠着纱布的左手，完全想象不出来这股优美的力量会烧伤人的皮肤。
　　神父在讲桌上打开了另一个稍大的包裹，里面装着许多很小的包裹。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走下来发给每人一个。
　　我想这就是圣石了。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拖在没有受伤的右手上，不敢碰它。最初，我怎么看它都是块普通的石头，没过多久，石头开始泛起半透明的淡金色，升起一片发光的金色颗粒。
　　许多人和我一样，打开了掌心的小包裹。我的周身都被奇迹般的金光照亮了，它们在空中盘旋，细细流淌，慢慢汇聚成一片曲折的光路。
　　“太不可思议了！”爱德华站在队伍的外面望着我，快乐地拍了一下手。
　　“艾瑞恩小姐！你太不可思议了！”
　　“这不可能……”
　　所有的金色光束都以我为中心向外扩散。它们如同绽开的波斯菊曲卷着朝外延伸，漂浮在我的四周。像缭绕的烟尘，又像璀璨的星河。
　　夏洛特难以置信地回瞪着我，她手里的那颗石头的金光也汇聚到了我这里。我尴尬地咧嘴笑了笑，夏洛特立刻转过头去，将她的石头重新包了起来。
　　午休时间，食堂里对我指指点点的人变得更多了。我按照惯例坐在角落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所幸我等了没多久，爱丽丝就来了。她在食堂门口朝我挥挥手，一蹦一跳地走到我们窗边的位置。我们一人要了一份套餐，爱丽丝撇下一小块面包，冲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听说你成为见习术士的第一天就大显身手了，摩西？”
　　“消息传得这么快……”我有些尴尬，“那真的不是我能控制的，那些石头里的神力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
　　“行了吧，”爱丽丝咽下了半块面包，“你就别在我面前谦虚了。”
　　她这样调侃我还是令我有些不自在，于是我放下牛奶杯，把话题转到她身上：“爱丽丝呢，修女的课程怎么样？”
　　“还行吧，目前主要还是背诵圣书，学习一些规矩和礼仪，不怎么难。教我们的修女姐姐漂亮极了……”
　　爱丽丝说着说着慢慢停了下来，眼睛不断往我的斜后方瞥。我也听见了越来越吵的哄笑声，回过头去，只见一群人围着一张餐桌，挤得像是一团围着面包屑的蚂蚁。
　　“别吵，继续听我念，还有后续呢——我全知全能的石头神萨迦，我不仅失去了母亲，还是一位卑贱的贫民——真可怜，听听她的比喻，就像矿坑里的一枚不起眼的石子……”
　　我看见了人群中央的琼，她手里捻着一张纸，正昂着头，骄傲地宣读着什么。我摇摇头，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别管她，爱丽丝，我们说到哪了……”
　　爱丽丝低着头，捏扁了手里的半块面包。
　　“爱丽丝？”
　　哐当一声，琼跳到了一张桌子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整个食堂的人都能清楚地听见她清脆响亮的声音，“多么卑鄙的比喻啊，但是更卑鄙的还在后面——神啊，我的父亲是一位矿工，当他听到我励志成为一名神圣术士时，欣喜地流下了泪水……”
　　周围传来一阵低低的哄笑声，我忽然意识到了正在发生的事。爱丽丝低着头，肩膀剧烈的起伏着。琼手里拿的正是爱丽丝考试时用力写下的，无比真诚的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