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知我意》故步自疯

10、好甜

　　钢琴房里的寂静被一段简单又耳熟能详的曲调搅乱，郑知意看着倚在窗边一脸陶醉的代明月，忽然有些怀疑人生，他们正在进行做小孩的第四步：给代明月弹一首《小星星》。
　　真是难以想象，郑知意一手名动京城、捕获万千少年芳心的钢琴技艺，此时正在演奏她三岁就不弹了的《小星星》。
　　代明月手边是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面放着昨天借给郑知意的外套。郑知意出门时给外套包三层袋子，然后又郑重地放进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最后又打了一个蝴蝶结，然而不知怎么回事，最终送到代明月手里的时候只剩下一个袋子了。
　　时间过的飞速，樱花的花季不复，夏雨愈来愈声势浩大，清晨的花蕊上常常挂着昨夜的霜露。崔禾趁郑知意小憩在她耳边挽了一朵俏皮的小白花，藏着掖着不让她知道，一路上引了不少学生的注意，郑知意没发现什么不对，崔禾已经暗暗笑开了花。
　　代明月今天见她第一眼时夸耳边花好看，郑知意微微愣神，这才发现了崔禾的小把戏。
　　今天星期六，郑知意难得没有课，在钢琴房里练完琴就和代明月在校园里散步。
　　A大的风景很美，尤其是到了夏季，爬山虎爬满红墙，紫藤花从窗檐下倾泻，形如瀑布。归梦湖边有学生嬉笑的身影，郑知意坐在湖边亭子里，看初夏的白天鹅戏水。代明月手持画笔，正在捕捉阳光的形状。
　　亭子里的人向他招手，代明月收起画板朝郑知意走过去。
　　“禾禾约我去吃甜品，你要一起吗？”
　　代明月问：“带我去？合适吗。”
　　郑知意：“合适的，她那边也带了个人。”
　　“好啊，去哪一家？”
　　·
　　甜品店的布局很大气高级，玻璃橱窗里摆着价值五位数的蛋糕样品，崔禾订的位置在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旁边，纱幔半掩着窗外的风景，枝叶葳蕤，荡的满园生辉。
　　他们到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了几个精致的小笼子，郑知意与代明月坐在崔禾和刘笑笑对面，四人简单打过招呼又点了几道甜品。
　　郑知意想吃的柠檬挞售罄，她端着一盘蓝莓味的芝士蛋糕，没吃两口就放下了。
　　“我离开一下，各位。”代明月起身对三人说。
　　郑知意只当他是去洗手间，便点点头继续与崔禾攀谈。
　　只见代明月一走，崔禾立马拉起郑知意的手小声说：“知意，你现在跟他是什么关系？”
　　“啊？”郑知意微愣，说，“你跟笑笑是什么关系我就跟他是什么关系呗，这有什么好问的？”
　　刘笑笑听见这话手臂一挥攀上了崔禾身后的椅背说：“崔姐是我女朋友，你……”
　　话音未落崔禾立马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大叫着说：“刘笑笑！你不要造谣啊！我可是宇宙最直的直女！”
　　“哦，我开玩笑的，你急什么。”
　　“哈，哈哈，我知道啊，谁急了。”
　　郑知意看着她俩打打闹闹的样子弯了眼眸，甜品笼子上的机械小鸟轻快地叫着，窗外的麻雀振翅翱翔，崔禾一口一个小蛋糕，刘笑笑抓着她的手细细的擦拭奶油渍。
　　脚步声渐进，郑知意抬头望去，只见代明月端着一个盘子走来，盘子被放在郑知意的面前，酸甜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橙黄色的果酱娇艳欲滴，不正是那款售罄的柠檬挞？
　　“尝尝。”代明月在郑知意身侧坐下，把叉子递给她。
　　“诶？不是没有了吗，这是哪来的？”崔禾惊奇地问。
　　郑知意尝了一口，感觉比之前吃过的味道更好，也眨着眼睛看向代明月，一脸询问。
　　代明月风轻云淡：“刚做的。”
　　“？”崔禾想不明白，问：“你做的？你在哪做的？”
　　“后厨。”
　　“哈？后厨这种地方还能随便让人进去啊？”崔禾不解。
　　代明月身子向后一仰，很随意地说：“别人肯定不能，但我是这儿的老板，当然想怎么进就怎么进。”
　　郑知意：“啊？”
　　刘笑笑：“嚯！”
　　崔禾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那表情活像是被好朋友被刺了一样痛心：“你是这儿的老板，刚刚还让他们收我的钱？！”
　　她捂着胸口说：“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代明月说：“这位崔小姐，我记得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不不不，”崔禾摇摇头说，“你的店不就是郑郑的店吗，郑郑，你竟然瞒了我这么久！就我那点小钱你都要赚，真是，真是……”
　　“等等！”郑知意忽然红了脸，简直感觉五雷轰顶、莫名其妙，说，“你在说什么啊，他的店跟我有什么关系？”
　　“诶？”崔禾一秒恢复正常，说，“灵儿跟我说你把他包养了，所以他的不就是你的吗？”
　　郑知意扶额：“不是，这都哪跟哪啊……”
　　崔禾还在喋喋不休：“而且灵儿说她亲眼看见你们如胶似漆，你送他房子他送你衣服，对你不怀好意还欲行不轨！”她的眼神在郑知意和代明月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代明月倒是有闲心看戏，旁边的郑知意已经红透了。
　　嘴唇上忽然传来一片湿润，代明月诧异的看向郑知意。
　　郑知意红着脸，用叉子挖了一小块蛋糕送到代明月嘴边，代明月下意识张嘴含了进去，怔怔的看她。
　　“……你快尝尝，这蛋糕可真蛋糕啊，你说是不是？”郑知意低着头小声说。
　　“啊，对…… ”
　　崔禾见了顿时瞪大双眼，说：“你们都发展到这一步了？！”
　　刘笑笑简直不敢想象崔禾脑补了什么，赶忙捂住她的嘴说：“好姐姐，你快别说了……”
　　·
　　身边的人骤然起身，郑知意带着一身热气离开座位，代明月吩咐服务员给崔禾那一桌多上几个甜品并把之前收的钱退掉，随后大步流星地跟上郑知意。
　　指腹摩挲着下唇，他莫名觉得心情很好。
　　叉子，她用过的。
　　二楼是深海主题的店面，只有VIP能进，所以只坐了零星几桌客人。郑知意谢绝了服务员热情的问候，独自一个人站在玻璃缸前看水里淡蓝色的水母，水母的触须在水中卷曲又舒展，郑知意的呼吸逐渐平复，余光注意到代明月渐渐靠近的身影。
　　海洋生物自由自在的游，耳边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
　　“抱歉，我不知道灵灵是这么想的，今天回去我会好好跟她解释的。”
　　“小孩子爱开玩笑也正常，别担心，我没往心里去。”
　　代明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郑知意这才意识到二人站的是那么的近，几乎只有一步之遥。
　　“刚刚的柠檬挞你只吃了一口，是不好吃吗？”
　　“不不，当然不是，很好吃，刚刚走得太急……”
　　代明月弯下腰，轻声对她说：“那我再给你做一份，你慢慢尝尝，好不好？”
　　“好。”
　　·
　　后厨的甜品师都提前下班了，代明月吩咐今天歇店不再招待客人。
　　柠檬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大理石料理台上一块秀色可餐的柠檬挞初具雏形，代明月在准备最后的果酱部分。郑知意本想尝试一下做甜品，又怕自己的厨艺做出来些不可名状物，只好安静的坐在一边观看。
　　瓷锅里咕嘟着柠檬果酱，代明月在腰间围了一件黑色的半身围裙，动作利索娴熟，活脱脱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
　　“你会做的东西好多，是自己学的吗？”郑知意吃掉盘子里最后一口柠檬挞说。
　　代明月说：“以前妈妈总做，我看着看着就学会了。”
　　郑知意笑着说：“好幸福的一家人呀。”
　　代明月闻言沉默片刻，说：“父亲没死之前，是挺幸福的。”
　　郑知意慌了神，她第一次得知这件事，代明月垂着眼帘，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痛苦，而是如死水一样沉寂，像是早已一个人在无边的漆黑中品味过了无数次这种情绪，直到它凝为墨，再不能被人轻易察觉。郑知意有些懊悔，不知该怎么去安慰他，只好笨拙地抬起手放在代明月头上轻轻摸了摸。
　　“都过去了，揉揉狗头就不伤心啦。”
　　“都过去了”这样的话几乎是安慰别人的万能话术，代明月从小听到大，对此不屑一顾。
　　若是能让过去彻底留在过去而不扰乱现在的心绪，成神岂非指日可待？用血与泪浇灌出的荆棘之道，那痛苦岂能说忘就忘？虽知他人也是好意，但一样的话听多了，难免会心生厌烦，不愿理会。然而当郑知意的手抚上他的发丝时，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明媚与震撼，就好像过去真的即将逝去，未来的路正在新生。
　　那些看似狰狞与丑陋的疤痕，她看了，会不会觉得恶心。
　　肮脏的东西藏了太久，把心都熏的恶臭，他不敢赌。
　　明月本是水中月，美好只浮于表面，手一荡过则尘埃四起，碧玉蒙灰。
　　“嗯，都过去了。”代明月笑着说。
　　·
　　天窗盛满月光，修灵已经休息了，郑知意垂眸看向瘫在地上酣睡的人，茶几旁倒了一堆喝的不见底的酒瓶，崔禾不常喝酒，但一喝就不醉不休，今天可能是为了等郑知意回来，多喝了几杯，现在正醉醺醺地昏倒着，郑知意摇了摇她的肩膀，试图叫醒她。
　　“禾禾，去房间里睡，我让吴姐给你熬点醒酒汤。”
　　话毕，见崔禾纹丝不动，郑知意决定先去卧室给她拿条毯子，喝醉了再被空调吹这么长时间，郑知意怕她明早醒来会头疼。刚要起身，崔禾就迷迷糊糊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轻声呢喃。
　　“郑郑，唔…你后不后悔，跟我做朋友？”
　　郑知意看着她泛红的眼角，过了良久，开口对她说：“为什么会这样想？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跟你做朋友的每一天，我都特别开心。”
　　崔禾傻笑了一声，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半边身子的力气都卸在郑知意身上，靠着她去了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