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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结草衔环 ...

  •   巴掌声连响了几十下,掌嘴的宫女打完转身回去,路过安薄年的身边时,她瞧见宫女红肿的手掌微微的颤抖,让毛骨悚然,人不寒而栗。

      “林昭仪你还要喊冤吗”,皇太后眯着眼睛,冷笑着开口。

      安薄年觉得心跳加速,她还没来得及弄清,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而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轨道,质问,受刑,针锋相对,步步紧逼。

      “哪怕她们真是纯妃授意来我这送东西的,也不代表她们是带着好心来的,我冤还是不冤,她们不是最清楚吗,林水月问心无愧”,她说话的声音不大,气息奄奄的,却带着某种倔强与坚韧。

      “哼,既然你还有力气犟嘴,那就继续跪着,我看你的傲骨到底多硬”,皇太后说完站起身子,由宫人搀着进了内室,临走前才出言让安薄年起身。

      安薄年看见皇太后的衣角消失在一扇厚重的朱漆雕花木门后,才缓缓的站起身,双腿因为久跪有些发麻。她一回头印入眼帘的,就是那径自跪在地上的白衣女子,一头精致的发髻有些松散,尖瘦的小脸上几道红痕,两颊红肿处比别的地方略高一些,可脸上不见一丝狼狈。安薄年徐徐的抬头对上她那一对眸子,被里面折射出来清澈明亮所震撼。此刻,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觉得眼前这个身姿挺立的女子是无辜的。

      “你别同情她,她刚才将梦瑶推到荷池里去了”,一旁站着的赵纤织有些愤恨的指着林水月,尖锐的指甲泛着幽幽的光泽。

      安薄年一惊,“淑妃她怎么样了”?

      “已经送回醉霞宫了,传了太医正在诊治”,赵纤织说着叹了一口气,“梦瑶是好心好意替你去送礼的,也是我不好,与这个阴险的女人起了口角,梦瑶在一旁劝解。谁知道这个女人这么狠心,居然将梦瑶推入池里,好在我及时叫了宫人才把她救了起来”。

      “你们身边的贴身宫女呢”,安薄年疑惑的问了一句,为何事发的时候是她们三人在一块,没有旁人在场。

      “我与梦瑶的宫女先将礼物送去怡月殿,林水月派她的宫女领路去了,这才剩下我们三个在荷池边上,要是有个人在旁边,梦瑶也不会被她给害了”。

      赵纤织愤愤不平,一直在殿内走来走去,只是皇太后没有下令让她们离开,她们谁也不敢走。安薄年选了靠近门口的地方坐下,离跪在中央的林水月远些,她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想想娄梦瑶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先不问她素日要帮赵纤织挡去多少的麻烦,今日这一难也是因为他人而起,这起祸之人到底是赵纤织,又或者是自己呢?

      直到日头西沉,火烧云席卷了天边,整个坤和宫的殿内被染上了橘色,那橘色加深渐变成血色。安薄年一直久坐未动,赵纤织也寻了个位置坐下,殿中央那个挺直的背影也没有弯曲过一分,桀骜的背影让安薄年生出一份敬佩。

      此时,却见一个柔弱的身影颤颤悠悠的由宫女搀扶而来,安薄年眯眼细瞧,来人脸色苍白,头发披散,居然是娄梦瑶。原本红润的樱唇被夕阳染红还透着枯燥的干涩,眼眶微微的泛红,没了以往的温婉。安薄年看着她这幅憔悴的模样心里有些不落忍,连忙上前搀扶,娄梦瑶缓慢的抬头冲她微笑,笑容里盛满了无力之感。

      “梦瑶你怎么来了,好好的躺着休息吧,何苦现在到这里来”,赵纤织看到娄梦瑶也面露怜惜。

      “今日之事梦瑶是亲身经历的,当然应该亲自来向皇太后说明”,一向温婉随和的娄梦瑶面上也浮现了坚毅,她对着安薄年露出愧色,表情失落,“安姐姐,梦瑶愚笨,连累你了”。

      安薄年蹙起眉头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内疚,皇太后接到通报之后从内室出来,看着殿内的一干人等,颇为忧心的叹了口气,“哀家在后宫度过半百岁月,见过多少勾心斗角之事,你们初入宫闱,哀家见你们都是聪慧灵敏之人,岂料也未能摆脱这后宫的俗世庸扰”。

      众人恭敬的垂头听着,各自心里本都有苦楚之事,加之皇太后这一番略带悲戚的话,心里徒增了一些凄凉。暮色沉沉霭霭为整个坤和宫披上一层落寞,一时殿内安静的都能听见耳边一阵风过。

      “淑妃,今日之事你怕是最清楚了,你究竟为何落水”,皇太后再度开口,又恢复了以往的严肃,仿若前一刻的慈悲与感概不过一阵云烟。

      “梦瑶受纯妃之托,今日与贤妃一同将礼物送到林昭仪那,起初我等三人只在沁雪宫的白荷池边说话。贤妃为人直率,林昭仪也是言辞凿凿,两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梦瑶在旁好言相劝,不知林昭仪为何忽然动起手,与贤妃推搡起来。我深知不好,便要大叫,岂料林昭仪恼我喊人,竟然大力推了我一把,我一时不防才失足落水”,娄梦瑶越说脸色越苍白,眼里似有泪光,在旁的人看了,不自觉的对她多了分怜惜。

      “淑妃,你说林昭仪推你落水,是故意而非失手”?皇太后加重了语气。

      娄梦瑶坚定的抬起头,重重的点了点头,回答,“是”。

      “林水月,你如此任性妄为,不顾后宫法纪,竟敢故意伤人,今日哀家定要重罚,不然这后宫怕永无宁日了”。皇太后倏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要发话,却见富顺公公在殿外等候,便传了他进来,富顺在皇太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就急着离开了坤和宫。

      安薄年心里冷笑,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林水月,明頥宸想保她,居然还特意派人来与皇太后说情。就在富顺离开之时,安薄年分明看到林水月僵硬的身子有一丝的颤动,上一刻还有几分可怜她,这一秒却冷了眼,想看她如何个下场。

      “皇上方才让富顺带了话来,淑妃落水一事,全由哀家彻查,并且对行凶之人,严惩不贷”,皇太后此言一出,赵纤织立刻带着鄙看向林水月,嘲讽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带着得意的讥笑。

      林水月仍旧保持着沉默,仿佛现在谈论的事与她毫无关系,即使知道了明頥宸没有出言保她,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整个大殿里最为惊讶的人,反倒是安薄年,她没想到明頥宸如此轻易的舍弃了林水月,没来由的心酸起来,这女人在他心中随意就可以舍弃吗。

      “林昭仪,你说哀家该如何罚你呢!既然你目无他人,不如就贬去你的妃位,削去户籍,留在后宫中伺候人吧”,那看似商量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尊贵,只几句话就改变了一个人的荣与辱。

      “皇太后,不如由纤织收了她在身侧,也好教教她,怎么当好这宫女”,赵纤织笑意盈盈的脸上一扫之前的阴霾。

      “皇太后,此事皆由薄年而起,岂敢再劳烦贤妃费神管教,不如就让林水月跟在薄年身边,由薄年好好调教”,安薄年赶在皇太后开口前,也上前一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赵纤织抢人。恻隐之心与嫉妒之心揉搓在一块,逼得她不得不开口,看着曾经与自己一较高下的人,如今跪在地上等待着她人生的审判,这画面可有够解恨的。

      这话自然激起了赵纤织的不满,隔着跪在中间的林水月,她对着安薄年瞪眼,下巴微微的抬起一脸的不屑。安薄年没有去看她此时的嘴脸,只是依旧安静的浅笑,不卑不亢。皇太后在两人之间打量片刻,一手抚额,微露疲态,“罢了,就由纯妃来好好管教她吧”。

      “姑母”,赵纤织娇嗔一声。

      “纤织,不许胡闹”,皇太后摆着冷脸,赵纤织自知没法改变了,气的跺脚。

      随即皇太后挥手,示意她们都回去吧,自己坐在宽阔的牡丹雕金椅上,久久无言。赵纤织带着怒意,扶着娄梦瑶离去,走时娄梦瑶深深的看了林水月一眼。林水月因为久跪,想要起身万分的困难,两手撑地,勉强要站起来,刚立起一点,腿一软就摔在地上,整个人趴着狼狈不堪。她却不看任何人,只是咬着牙,费尽力气的想站起来。安薄年只在一边看着,看她反复的跌倒后,又站了起来。

      片刻后,安薄年对等候在殿外的夕乐使了个眼色,夕乐与燦星赶忙进来,将不能走路的林水月搀起,跟着安薄年离开。打击像林水月这样的女子,今日这里所受的一切,足矣......

      回去的路上安薄年没有乘步辇,只是与众人一同走回栖梧宫,而一路上林水月也未开口说话。夕乐与燦星搀了她一段路,她双腿灵活了一些,就推了她二人,自己有些踉跄的走着。安薄年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冒了好些热汗,红肿的脸颊被汗水泡着,估计滋味不好受,可她依旧吭也没吭。安薄年才走到殿门,就有小宫女上来禀告,说胡昭媛已经等候多时了。

      “燦星,你带她去上点药,顺便把衣裳换了,再带她过来”,安薄年交代完,径直去了里面。

      胡依尘烦躁的在殿里走来走去,看到安薄年款款而来,赶紧上前,“安姐姐,水月她没事吧,她是无辜的”。

      “方才在坤和宫,淑妃已经直言是被她推入池里的,现在皇太后也已经有了定夺,这事不可再提”,安薄年拉着胡依尘坐下,又打发了宫女再添些热茶,身边只余夕乐一人,她才开口,“依尘,你是从何得知这事的,又为什么说林水月是无辜”?

      胡依尘听了安薄年刚才的话,急的泪珠都滚了下来,“是梁婕妤来找我,跟我说的,她与水月同住沁雪宫,曼音阁离怡月殿虽不近,但她们两人平日里也会一同品茶下棋。早上淑妃落水的时候,梁婕妤正好去找水月,看到淑妃和贤妃都在,又惧贤妃太盛气凌人,便准备回去。后来听到她们吵起来,就偷偷的躲在一旁看着,她说她亲眼看到,推淑妃下去的人不是水月,是贤妃!”

      安薄年一听,连忙用手掩住胡依尘的嘴,“妹妹,这话现在万万不可说,如今皇上都下令由皇太后处理此事,若是要为林水月翻案,岂不是要驳了太后与皇上的面子。再者,梁婕妤既然看到了真相,为何不去告予皇太后或者皇上,而偏偏来找你。她也是想明哲保身,不敢轻易的说出真相,去找你,也不过想让你替她试个水深水浅罢了”。

      “那水月呢,她怎么样”?

      “皇太后将她贬为了宫女,我将她讨到了身边,让她跟着我”,安薄年平静的叙说,心里却想到了另一个人。方才在大殿之上,看着林水月与娄梦瑶,两人的表现让她难辨真相,若是梁婕妤说的是真的,那娄梦瑶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姐姐真是心善,水月要是跟了其他人,必定活的生不如死,她性子就如那兰花,若是掉到了泥潭里,怕是也没几日活头了”,胡依尘哭声渐止,感激的看着安薄年,到是叫安薄年心里惭愧起来。她将林水月收在身边,虽不打着虐待她的主意,但也不是抱着善心去的,不过是想看着这株空谷幽兰在自己眼前一片一片凋零。

      此时燦星带着上好药,换了宫女衣衫的林水月过来,褪了了宮妃的衣裙,穿上简洁寻常的宫女服饰,也不减她的灵气。胡依尘一见她脸上的伤,又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水,安慰道,“水月,安姐姐是个心善的人,你现在虽被贬,但好在能跟着她”。

      “唉,人最大的失败,就是坚持了不该坚持的,放弃了不该放弃的。若我不改初衷,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我不怨任何人”。林水月开口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言语,只与宫女们一同守在一侧。

      胡依尘见她如今的模样,几次要落泪,又怕给林水月心里添堵,便起身告辞。安薄年也不留她,但心中对胡依尘多了几分好感,这后宫中如她这样,对别人怀着真情的,实在是少之又少。胡依尘走后,安薄年带着林水月进了内室,只余夕乐在屋外。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虽不能给你以往的荣华,也可保你日后的平安”。

      林水月在她眼前直直的跪下,吓了安薄年一跳,却见她面容镇定,不见悲愤之情,“我知纯妃娘娘心里恨我,当日因为我,而与皇上心生间隙。今日他人弃我如草贱,娘娘却出言将我收在身边,救我于水火,水月无以为报,今生愿在娘娘跟前伺候,以报娘娘的恩德”。

      安薄年听她话里的坚决,心软了几分,出言宽慰她,“先前在坤和宫,我也不曾在皇太后面前替你说情,你也不必感激我。你先暂且在我这里呆段时间,待此事过了,皇上或许会恢复你的妃位也不一定”。

      “娘娘虽未替我说情,但也好过那些落井下石之辈,水月怎能不心存感谢。今日之事,已让我看清,这情爱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以前我还看的透彻,不晓自己真当遇上了,也会犯起糊涂。如今这样,反倒是点醒了我,水月既然已是娘娘的人,便不敢再有所隐瞒,其实皇上...”,林水月咬着下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接着说,“皇上他......并不曾宠幸于我,水月如今仍是完璧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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