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城无泪》冰惜惜

7、画地为牢

　　安薄年与明頥宸的冷战彻底结束，以明頥宸低姿态的讨好，和安薄年爱到深处的妥协。在女人心里即使再多的不甘愿，男人只用几句体贴的情话，就可让她放下矜持，甚至忘记靠近那样的男人自己是否可以全身而退。

　　她是一个内心骄傲，平素清高的女人，纵使有颗七巧玲珑心，也无法躲避一场扑面而来的风花雪月，本想逃开这深宫里的俗世风波，却终究为爱委曲求全。她告诫自己，你没有输给任何人，只是诚服在爱情的面前。即使放下自尊，与众人分享一个男人的爱，让她变的卑微，但心里有个声音在低语，他对你不一样，是爱，对她们不过是虚情假意。明頥宸来栖梧宫的次数又开始增加，两人装作什么也未曾改变，他的温柔更甚从前。

　　初夏带着浓浓的暖意而来，御花园中的粉荷有几株绽开娇嫩的花瓣，满目荷叶千万倾，红碧相杂敷清流，罗幕风轻，水沉烟细。安薄年特意带了夕乐与燦星来取荷叶上的露水，这水无根，纯净甘甜，泡茶是上水。三人乘着小舟靠近一池荷叶，安薄年亲自用净瓶取了露水，不让旁人帮忙。她所爱的男人是天下最高贵的人，他什么都有，却独独少了能宠他爱他之人，能够亲自为他做的事情，她不愿假他人之手。

　　“娘娘，你费力的取这露水，为皇上泡茶，可从未与皇上说过，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何要做”，夕乐孩子气的嘟着嘴巴，她自小跟着安薄年，对她除了主仆之情，还有几分亲情在。想到主子何曾为别人做过这样卑微的事情，夕乐难免有些心疼。

　　安薄年侧脸看着夕乐，美目含怨的瞪了她一眼，笑了笑继续手上的事情。取了足够的露水，三人才上岸往回走。绕过一片垂柳依依的河堤，听见女子的吴侬软语，“頥宸，你瞧那一对彩色的水鸟真好看”。

　　随后有男子的轻笑传出，“爱妃，那是鸳鸯，鸳为雄鸟，鸯为雌鸟”。

　　“頥宸你笑我，臣妾自小养在深闺，爹爹管教严格，哪有机会见到这活的鸳鸯，最多就是在闺房里绣过罢了，今日一见，觉得比花样上描的还要好看”。她的语气带着娇柔，夹杂几分羞涩，安薄年都能想象到，她脸上挂的是怎样美丽的笑颜。

　　她没有继续往前，而是迅速的转身往后，宁可绕一大段路，也不肯去面对他和她的恩爱场面。光听到就让她心痛万分，若是见到，又该怎么维持她强装的镇定。夕乐与燦星互相瞄了一眼，秀眉同样蹙起，不敢多言，跟着安薄年一起快步离开。

　　第二日，明頥宸如往常一样进了栖梧宫，却见安薄年正领着宫女们在庭院内清理杂草，她一边指挥着宫女干活，自己也忙活着帮一些名贵的花木修剪，就连明頥宸走到身边也没发现。他细瞧她粉腮上挂着汗珠，甚至还有几道土渍，一双洁白的小手也染了尘，琥珀色的眸子里不禁有几分愕然。

　　“薄年，这等杂事交给宫女做就好了，何必自己折腾，瞧你这一脸汗”，说着举起袖子要为她擦拭，不料她沉默的往后退了退，继续手上的活。

　　明頥宸不懂她是何意，也不勉强，自己转身走向一旁的亭子歇息。安薄年心中还气他昨日与佘敏敏的亲密，特别是她嘴里的那句‘頥宸’，这两个字酸的她牙疼。看见明頥宸居然也没再搭理自己，顿时有些恼火，一把扔下手上修枝用的剪子，像是为了争口气似的也喊了句，“頥宸”，只是语气颇为哀怨。

　　明頥宸缓缓转身看她，一步一步走近，眼里似有跳跃的火苗，薄唇微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正要将她拉进怀里。不料那一脸忧色的小女子，一下冲了过来，一双不太干净的小手捧着他的脸，嘟囔着“頥宸，我想吃你送的糖球”。

　　他厌恶那脏兮兮的小手按在肌肤上，所有感觉分外敏锐，她细长的指尖轻轻抹灰到他的脸上，可笑她现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犹如受惊的小兽，那乌溜溜的眼睛含了一抹清波，让他的心不由的一抽，“好，薄年要吃多少，朕都给你”。说完那柔软的唇不由分说的贴了下来......

　　周围的宫人坦然自若，该做什么做什么，没事可干的也赏起花草来。一个浅吻结束，明頥宸突然的将安薄年拦腰抱起，径自往内殿而去。安薄年瞧见他的肆无忌惮，瞬间娇羞不已，埋头在他怀里，正色道，“现下正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皇上抱着臣妾意欲何为”？

　　“方才薄年不是说要吃糖吗，朕说了，你要吃多少，都给你”，他的尾音有些上扬，听的她心嘭嘭直跳。安薄年依偎在他怀里，笑的甜蜜，回想昨日佘敏敏完全不同平日的言语，她思量许多，每个女人在面对心爱的男子时，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以前的她是不屑故意装傻冲憨的，佘敏敏那样做，必定是因为这招对明頥宸是受用的。高傲的德妃都愿意为爱不择手段，自己又为何不学，这是她在后宫中学会的生存法则，适当的示弱，放下矜持也未必是坏事。

　　明頥宸对安薄年的宠爱，众人大多眼红，却因为她妃位最高，就是想造次也不敢随意显露。而身为昭仪的林水月受到宠幸，就招来了许多的人的非议，最厉害的莫属赵纤织，两人原先就不对盘，现在更是一见面就剑拔弩张。而众人都心知肚明，赵纤织不过是想捏个软柿子罢了，亏得林水月度量大，每次都对赵纤织的挑衅都选择视而不见。

　　安薄年与娄梦瑶受皇太后指派管理后宫，每个月初，月中，月末便要亲自来向她请安，再将近日后宫的事交代一番。安薄年知道娄梦瑶是皇太后的人，本不愿与她亲近，偏偏娄梦瑶那性子好，两人也难免亲厚起来，只是相交不深。

　　待到夏日最艳的时节，为了避暑气，安薄年乘着步辇到了皇太后所在的坤和宫，在殿外整了整衣裙，端庄的走进内殿。娄梦瑶已经到了，正坐在下首安静的等候，见她到来，两人相视一笑，大宫女素娥见人都到了，这才去内室将皇太后请出来。

　　“这几日暑气重，你们不必亲自过来，若有什么事就派宫女来禀告”，皇太后脸上红润，中气十足，像是午睡刚醒，脸上原本的疏离淡了许多。

　　见皇太后出来，她们连忙请安，随后又各自走到她的左右，将赵太后扶上座位，这才退回原位。两人分别将自己管辖的方面细细的禀告，之后赵太后又与她们闲话一番，还问了一些明頥宸最近的琐事。

　　“姑母，这天好热啊”，殿外传来赵纤织响亮的声音，看的出她此时的心情很不错。

　　“纤织来了，快到姑母这里来”，赵太后对她招招手，赵纤织自然而然的坐到了赵太后的身边。

　　“瞧热的小脸通红”，赵太后慈爱的替赵纤织擦了擦脸，又对着安薄年她们说，“今个哀家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解暑的乌梅汤还有山药糕，你们吃了再走”。

　　宫女们将东西奉上，乌梅汤酸甜可口，山药糕清淡不腻，安薄年也觉得十分有食欲。赵纤织更是大快朵颐，吃完了还嚷着要，这让安薄年真有点佩服赵纤织，孩子气在她身上表现的真可谓淋漓尽致。

　　“姐姐，我吃了一块就饱了，这些你拿去吃吧”，娄梦瑶善解人意的将自己的盘子递上。

　　“纤织，你要是有梦瑶一半的温柔体贴，姑母就满意了”，赵太后笑着说，赵纤织不以为然的吐吐舌头，吃着娄梦瑶贡献的山药糕。

　　三人一直留到日头不晒了，才一起出了坤和宫，“现在日头退了，到是挺凉爽的，不如我们闲逛回去吧”，娄梦瑶提议三人一起散步回去，安薄年想想也无妨。

　　一路上，安薄年与娄梦瑶在前头说笑，赵纤织乖乖跟在身后，三人只带了贴身的宫女，悠哉的在花园里闲逛。

　　“安薄年，最近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可不是你了”，赵纤织随意的说出一句，眼前的两个身影忽然定住。

　　娄梦瑶尴尬的打圆场，“姐姐，你别这么说，安姐姐深受皇上的宠爱，这事众所皆知”。

　　“哦，是吗，那你们看那边”，赵纤织露出讽刺的笑容，指着不远处的水榭，身姿欣长的正是明頥宸，而他对面的女子只有一个模糊的大概，那举手投足间跟林水月有几分相似。两人临窗而坐，正在下棋厮杀，他们静静的坐在那，有着极其相称的气息。

　　“安薄年，若说那个林水月把我比下去也不奇怪，我赵纤织也有自知之明，美色不如她，也怨不得人。可你哪样比不过她，亏我还觉得你挺顺眼的，居然也变成她的手下败将”，赵纤织说完直接往水榭走去。

　　“安姐姐，你别在意，她是自己有气没地方撒，才说的那些话，你是明白人别与她置气”，娄梦瑶这边解释着，目光又随赵纤织的身影而去，有些焦急，不知如何办好。

　　“梦瑶，你忙着帮她擦屁股，自己受的苦，有谁能给你安慰呢”，安薄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刚才说的难听，也有她在理的地方，我不会介怀的，你还是赶快追上去看看，免得她当着皇上的面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娄梦瑶感激的投来一道目光，急急的追了上去，安薄年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缓步的往水榭走。近日明頥宸到栖梧宫的次数减少了许多，她心里有些怀疑，却逼着自己不许胡思乱想。等她到了水榭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安薄年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一团和气的氛围，恭敬对着明頥宸行礼。

　　“薄年也来了，今日可真巧”，明頥宸说话的时候，林水月就坐在他身侧，她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将目光在安薄年身上一带而过，可安薄年分明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

　　“皇上与林昭仪寻了这么处幽静的地方避暑，亏得臣妾与纯妃，淑妃在花园里走的一身的汗”，赵纤织埋怨道，眼里眉梢添了小女人的姿态，让原本吃味的话也生动了起来。

　　“这样一说还是朕的不是了，既然众位爱妃都在此，不如晚上朕在林昭仪那设宴，爱妃们也来一同用膳”，明頥宸简单几句后便起身，与众人一同步行，往林水月住的沁雪宫而去。

　　赵纤织拉着明頥宸嘻嘻笑笑的说着话，林水月安静的站在明頥宸身侧，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安薄年与娄梦瑶并肩走在后面。安薄年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打量起林水月，若论姿色，她不及佘敏敏，论家世地位不及赵纤织。不过她身影柔弱，纤细而素净，低头不语的样子，是一种说不出的温婉幽静。

　　林水月住的沁雪宫不大，却有一方半月型的荷塘，种的又是白荷，乌泱泱的一片，似一弯皎洁的月牙。怡月殿在沁雪宫的东南面，不似栖梧宫的华美，有远避尘嚣的宁静，安薄年踏过临湖的小桥，看着走在前面的林水月，她的发丝被风吹起，柔柔的撩拨着她的脸颊，是难以形容的柔软之感。

　　此刻，安薄年心间的痛楚愈加的清晰，她清高，她骄傲，所以不会轻易的就拿谁与自己相比，就是撞见过明頥宸与别的后妃谈笑，也从未当真。可今日，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身上所散发的魅力，就连她都不免欣赏。活到如今，真正被她视为对手的居然是这样的女子，若与她成为朋友，或许会是难得的知己，可现下怕是不可能了......

　　怡月殿内的摆设也随了林水月本人，简单素雅，不见任何艳色，连安薄年都觉得太过素净。赵纤织假装无意的对众人说道，“你们瞧这里未免也太寒酸了吧，不晓得，还以为皇上对待后妃如此苛刻”。

　　“贤妃说笑，是水月喜好简单整洁，不爱那繁复的摆设，那些环佩珠玉还不如一本简装的书籍，这个人喜好与皇上又有何关系”。素来不爱回嘴的林水月开口了，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纤织一时竟不知怎么反映，恨恨的回了她一眼。

　　边上明頥宸仿若未闻，早已坐下，他平静的看着桌上那一盘与林水月还未下完的残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黑白的棋子。安薄年觉得此刻的他仿佛是一个观众，与这里格格不入，而她们都还在自以为是的卖力演出。她苦笑着将自己的这个荒唐想法挥散在脑海，可眼睛凝视着他沉思的侧脸，心凉了几分。

　　席间美酒佳肴勾不起安薄年的食欲，她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说说笑笑，那一杯琼浆也变成了苦酒，如何自饮。她本想挥袖离去，可连赵纤织那样嫉妒心重的人还坐在那里谈笑风生，自己又如何掀桌撒泼。若她只是一名小小妃子该多好，起码不用端坐在这里受这份煎熬。夕乐在一边布菜，时不时在她耳边轻声劝慰，“娘娘，吃点东西吧，你饿的是自己的身子啊，你不心疼，奴婢还心疼呢。相爷，还有少爷要是知道了，他们也会心疼的”。

　　她垂下长长的睫羽，夹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苦涩伴着甜味混合入腹，原来，还有人会视她如珠如宝。从刚才遇见到现在，何曾感受到他一丝丝的眷恋，那一双温柔的眼睛一直流转在林水月的周遭，若是单单给自己一眼的安慰，她的心也不至于痛成这样。几杯酒下肚，胃里火烧火燎的，她知自己现在一定满面通红，“皇上，林昭仪这里的美酒香醇，臣妾方才贪喝了几杯，却不胜酒力，如今有些脚力虚浮，恳请皇上让臣妾先回宫歇息”。

　　明頥宸沉吟一下，点头应允，边上娄梦瑶有些担心的望着她，而赵纤织一脸的鄙夷，仿佛再嘲笑她的懦弱。安薄年只在心里冷笑，你若是愿意看，就睁大眼睛好好的看着他们恩爱亲密，练就一副海纳百川的肚量，而我...没兴趣。

　　她起身快步离开，脚步有些不稳，一下子扑到那副被宫人带回来的棋盘，棋子崩落，溅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