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城无泪》冰惜惜

30、相见恨晚

　　她脸上的泪滴滴答答的洒了一地，不止她自己有些慌了，就连身边的雪若离也有些无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劝她，却也不想见美人继续垂泪，“原来眼睛大，连这眼泪也比寻常人要多啊”。

　　那边安薄年果然被他这样忍俊不禁的话逗笑，噗哧笑出声之后，有些狭促的看向他，苍白的脸色有些红云，“方才忽然想到一些往事，一时感怀罢了”。

　　“都说女人似水，今日到真见识到了，天下至柔者莫过于水，至刚者也非水莫属，水滴却能穿石，无忧即使是一汪清流，却也带着倔强的本性”。

　　安薄年定了定心神，伸手抹了抹脸上未干的泪水，一双眼睛跟兔子似的泛着红，“你不必担心我，我可比你想的坚强。只是见到你这样特别的人，心里羡慕，羡慕你的一切，羡慕你悠然自得的心境，羡慕洒脱不羁的个性”。

　　雪若离淡笑着看向她，“无忧也可以的”。

　　“我...”，她有些惊讶他的回答，那样的回答对她来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离开这...有可能吗？

　　“我身为宮妃，即使不受宠了，也只能老死在这里，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安薄年唏嘘的看向远处墨蓝的天空，眼中盈盈又带泪光。

　　“无忧，凡能困住人的，不过是人自己，你若想走...也不是办不到”，他语气坚定，安薄年忍不住侧脸看向他，他眼中是一贯的清明，不带一丝的犹豫。

　　她的心跳的有些快，慌乱的起身告辞，在他的眼中没有情愫滋长，而面对他莫名的关爱，她却不能毫无感觉。她狼狈的逃离，沿着一盏盏宫灯走回她所熟悉的，异常华美却冰冷夺目的宫殿。走在半途，却从暗处迎面撞上一个纤细的身影，来人比她矮上一些，但柔软的触感与芬香的味道告诉她，来人是个女子。

　　安薄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眼打量对面的人，一瞬间以为见到的是林水月，只因她们极为相似的高傲神情，以及目光中的出尘。仔细打量，却觉得眼前的人比林水月还要夺目几分，那眉目如画，粉腮雪肌，无疑不是造物之恩赐。她身上一件水蓝的窄肩广袖长裙，长长的裙摆如一波波的海浪起伏，腰间挂着冰种的翡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翡翠下缀着粉色的流苏长长的几乎垂到地面。

　　安薄年打量她的同时，对面的人也在暗暗的打量着她，眼中是如她一般的惊愕和欣赏之情，对方一点不掩饰对安薄年美貌的赞叹。她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喜悦与赞许，让安薄年对她也添了几分好感，嘴角也浮现淡淡的笑。一个女人见到容貌与她相当的女人，只有两个反映，若非厌恶，即是喜欢，好感也就在这一刻已经决定。

　　那女子一直含笑的看着她，安薄年心里猜测，她就是燦星口中的萧月魂吧，见了之后到越发觉得与林水月不大相像。长的虽都是清新脱俗，但林水月性子冷些，不会与寻常人亲近，而这个女子乍见是有些冷，却不似林水月那般拒人千里，孤芳自赏。两人都自觉的没有开口，只是相□□头示好，安薄年径自的往栖梧宫而去，走了几步却寻思这萧月魂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此处甚为偏僻，她又是往哪里去？

　　在她身后的萧月魂却定定的站在原地，转头看着安薄年离开的方向，她柔弱的身影在夜色中很清晰。原本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更浓重的是眼中看向安薄年的悲悯，晚风扰乱了她的发丝，她低头挽了挽鬓角的发丝，是一种岁月流转的淡淡愁绪。

　　雪若离不大的住处，在一晚上迎来了两位佳人，萧月魂一见到他，嘴角就挂起了纯真的笑容，原本脸上的孤傲也早已消失，她十分依赖的靠近他，“师兄，那晚宴实在太无聊了，頥宸他也顾不上我，我就悄悄的溜出来”。

　　“如今进了宫，怎么可以这么不守规矩，以前心心念念的要进宫，现在喊无聊会不会太晚了”，雪若离如兄长一般，宠溺的摸摸她的脑袋。

　　“我刚才遇到她了，那个安薄年...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师兄不是又想当好人了吧”，萧月魂娇嗔着嘟起嘴巴，虽然之前未进宫，心里却一直记挂着明頥宸，两人私下有书信来往。而关于这个纯妃的事，她在宫外就听过许多传闻，每每有些好奇，便在信里询问几句，明頥宸只是简单的说起她的一些事。在那些淡黄色的纸笺上，她早已认识了那个决绝坚强的女子，那个让頥宸一直心怀内疚的女人。

　　“小月，你跟頥宸从小就在一起，他从小身上所担负的，远远不止表面的那么简单。当初你决定要跟他一起，师傅也没有反对，只是嘱咐我要照顾好你，现在又喊无聊，那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雪若离无奈的瞧着玲珑娇小的女子，总觉得她还没长大似的。

　　“师兄，我不过偶尔报怨一下，你没必要这样教训我吧。师兄再多呆些日子吧，起码要过了立夏之后，等咱们三个好好聚下”，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你也觉得她那样的女子很特别吧，若不是明白頥宸的心，我想我定会心里泛酸的...但想到頥宸为了保护我，而迟迟不让我进宫，却白白的让她遭遇了那么多，我又忍不住有些愧疚”。

　　“傻丫头...”，雪若离呢喃了一句。

　　萧月魂呆了一会，也泱泱的往自己的住处去，她住的地方比较僻静，离坤墘宫比较远，她知道这是明頥宸刻意安排的，不希望她在后宫中被他人打扰。这一段路很长，要路过好些宫阙，有人住的灯火通明，没人住的零点星火。她第一次觉得明頥宸生活的世界，与她的真是天壤之别，但想到两人之间的往事，心头又涌上甜蜜。

　　“去哪了”。在深幽的宫门前，玄衣束发的男子，因醉酒眼尾染了桃花色，微醺的嘴角带着鲜少的温柔。

　　萧月魂见着几步开外的男子，提起裙摆雀跃的扑进他的怀里，“咱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明頥宸怜爱的将怀抱收紧，声音有些低哑，“嗯，不分开”。

　　一如多年前，他们分别那一刻的拥抱，仿佛时光停止在那一刻，如今才又从新流转。明頥宸十岁那年被封为太子，并拜安审伯为太傅，时常出入太傅府求教，而先皇却觉得明頥宸个性太过安静内敛。决定将他送出皇宫去民间历练一番，托付给了当时十分有名的居士司马沅，在宫外一呆就是两年，直到先皇病危才将他接回，并登基为新帝。

　　司马沅生性洒脱，爱钻研诗书，却也研习兵法布置，才华横溢，是个不出世的大家，与先皇也是忘年之交。其一生放浪不羁，并未娶妻，直到立之年才收了第一个徒儿，便是生为孤儿的雪若离，司马沅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又在几年后，将亲姐的遗腹子收养膝下，还是婴儿的萧月魂由才六岁岁的雪若离照顾着，两人感情如同亲兄妹一般。

　　那日，有位气度非凡的老爷爷牵着一个漂亮的男孩走进她家，那时树上的夏蝉叫的正热闹，萧月魂趴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上捉蝉玩。就见男孩一脸闷闷不乐的站在那，特别的孤单，她特别想上前牵着他的手，让他快乐些，他笑起来应该会很好看。后来舅舅只是跟她说，这是他新收的徒弟，也是她的第二个哥哥，她开心的上前去牵他的手，眼睛眯成了半月形，“小哥哥，我是月儿”。

　　明頥宸有些惊讶的看着贴近他的女娃娃，圆圆的脸蛋，亮晶晶的眼眸，从小到大，除了他至亲的人，再没有人敢这样拉着他的手。她的手又软又热...原来也不是那么讨厌，只是这女娃娃笑的有些憨傻。

　　女孩比男孩发育的早，十岁的明頥宸与九岁年华的萧月魂，居然一样高。明頥宸刚来是整日不说话，司马沅也不担心，只吩咐两个孩子多与他亲近。萧月魂见新来的小哥哥长的白白嫩嫩，十分的好看，便想着跟他找点话说。于是指着身量高挑的雪若离，对着明頥宸说，你是男孩居然跟我一样高，你瞧我师兄，他才是男孩，其实你跟我一样...是女孩吧？她满怀热情的看着小男孩，却招来他一记白眼，和一声冷哼。

　　在这里，明頥宸与他们一样，吃的都是些简单的家常小菜，虽然可口，但是与宫中的美味佳肴一比，总是差了一截的。起先他是一口都不肯吃，司马沅不理会他的抗拒，雪若离笑着劝他吃几口，他却依旧不动筷子，萧月魂看的急了，用自己的筷子夹了菜，毫不犹豫的硬塞进他的口里。明頥宸嫌弃的将菜吐了出来，用袖口狠狠的将菜渍擦掉，如小兽一般恶狠狠的瞪着她。

　　虽打小没了爹娘，但有司马沅与雪若离疼着宠着，小丫头也没见过，这样被人厌恶的眼神，不由的就红了眼眶，呜呜咽咽的抽泣了起来。她泪眼模糊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明頥宸，只觉得这个长的好看的哥哥脾气一点也不好。

　　司马沅带着明頥宸出了屋子，两人站在庭院里，“你虽是皇子皇孙，但此刻却是我的司马沅的徒弟，你虽是天资聪颖，可叹心性孤傲，自视过高。你爷爷是明主，若你想有他那样的成就，便要先懂一件事，帝王似神却非神，而你冷的没有常人的感情。你肩负河山重任，却不懂百姓疾苦与为人常理，如何治国，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为帝者无情却不能无爱，只有心怀大爱，才能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今日你不惜谷物，不与同门为善，为师罚你在此站着，日头不落不得回来”，司马沅收敛了平日的散漫，一脸正色的说了许多，明頥宸平视着前方没有言语，脊背却挺的笔直。

　　直到日头下山，他还是倔强的不肯回屋，白皙的皮肤被烈日晒的发红，雪若离看不下去，硬是拖着他回了屋。才进房，明頥宸就一头栽倒，请了大夫来诊治，说是中了暑气，让他们煮些荷叶水给他服下。萧月魂坐在床头看着他发红的小脸有些滑稽，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自个取了一些薄荷膏轻轻的帮他敷上，却听见他在昏迷中断断续续的喊着娘亲。或许是这一句触动了她心弦，她手上的动作温柔了几分。到了半夜，明頥宸才渐渐清醒，一睁眼目光清明，少了昏迷时的脆弱，仿佛重新筑起了坚实的围墙，将自己包裹住。

　　“小哥哥，你别难过，月儿从小就没有娘亲，连娘的面也没见过，但是月儿身边有舅舅，有师兄，月儿觉得可快乐了。月儿把舅舅，师兄都分给你，好吗”？萧月魂胖乎乎的小手拉着他的手，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一下子又惹毛了他。

　　明頥宸目光微微的抬起，定定的看了她几眼，悄无声息的将脸往里侧转了转，却没有抽回手。他开始真正接受来到这里的事实，只是脾气里依旧是无法改变的孤傲，但面对性情古怪的司马沅，随性温和的雪若离，他都是毫无办法，就连懵懂善良的萧月魂也让他屡次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