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城无泪》冰惜惜

3、前路未明

　　殿宇之内悄然的安静下来，边上的宫人清了嗓子，开始逐一的报上各人的姓名与家世，安薄年自然被留了下来，而在她左右的两位女子也被留下。除了已经认识的胡依尘，还有方才那位绿衣女子，原来她是左相佘康之女，名唤敏敏。偌大的殿阁内，四角上粗壮的曜石柱子散发着肃穆的气息，屋内一干人等只得安静的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又一批选秀的女子进来。里面也不乏佳人，高位上的两人谈笑着，又留下一位，看似轻松的场面却透着诡异的凝重。等到所有人觐见完毕，屋内也剩下寥寥无已的人，安薄年垂着眼打量着身边的女子，或娇媚，或可爱，或清秀，环肥燕瘦之间，有种姹紫嫣红的美。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传令下去，备膳吧。你们就陪哀家与皇上一起用膳吧”，已显老态但身子骨还十分健朗的皇太后，和善着对着下面的人说到，众人都是点头表示应允。

　　皇太后话音刚落，就有年轻的宫娥鱼贯而入，为每位秀女奉上了精致的黑漆描金靠背椅，身前放上一人用的镶银紫檀桌。留下的八个女子分立两侧，优雅自然的入座，片刻之后，桌面上就放满了各式精美的糕点。

　　“好了，你们都不必如此拘谨，既然入了宫，做了皇上的妃子，也就是哀家的孙媳。以后都要多为皇上分忧解劳，大家同在后宫里住着，切莫捻酸争宠互相争斗，这是哀家和皇上都不愿意见到的”。

　　“臣妾遵从皇太后教导”。八人异口同声，恭敬的回禀，高座上的老妇人这才满意的笑了笑，随即慈爱的拍了拍身旁男子的手。众人看着明頥宸拿起碧玉筷，夹了一些菜放入皇太后的碗里，这才拿起玉筷开始进食。

　　一顿午膳吃下来，安薄年原本紧张的心绪早已平静，想起方才与他的第一眼对视，心头居然涌上丝丝的酸甜，如一股暖流滑过心间，那个人...将会是她的夫。

　　“朕先回御书房了，剩下来的事，就全由皇奶奶安排了”，明頥宸随意的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拿起桌上明黄的锦帕轻拭了嘴角。皇太后笑着嘱咐他，别太操劳了，他轻轻的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众人跪下送驾，安薄年低着头，看着身下那明艳华丽的如意天华锦纹栽绒毯，感觉脚步声临近，将头垂的更加的谦卑。一双杏黄绣着银白云纹的鞋面出现在眼前，玄色的衣角上明艳艳的红色梵文代表着吉祥。她微微一愣，眉头疑惑的蹙起，却依旧不敢抬起头来。

　　“这是什么花，味道很清新”？

　　感觉到发髻被人轻柔的抚过，她惊讶的将身子伏低，轻柔的回答，“野姜花”。

　　“哦”，明頥宸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上洁白的花儿，将目光转到她如花儿一般洁白的裙衫上。他突然俯下身子，骨节分明纤长的手指，缓缓的触在那光滑如丝绸的肌肤上，暖暖的触感带来一丝酥麻。没用几分力，轻易的抬起了她的小脸，平静的看着那一张惊慌失措的脸，他眼里露出几分难掩的笑意，嘴角还是一贯的抿着。他似是故意的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的说着，只有他们才能听清楚的话，“薄年身上的香味...比这野姜花还要清新，朕十分喜爱”。

　　明頥宸走出大殿的时候，安薄年还处于目瞪口呆之中，他那一句略带暧昧的话听着有几分玩笑，却让她心中掀起了海啸。大殿里这一幕不止让安薄年惊愕，还有在场的其他人，一双双各怀心思的眼眸。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等会哀家会让胡公公带着你们去锦殿，学习宫中的礼仪。你们暂时就住在那里，等到下月初一，哀家会在宫中设宴，到时由皇上亲自为你们封号授印”。

　　“臣妾遵旨”。

　　原来带着她们进来的那位就是胡公公，他摇着手中的拂尘，示意大家跟上。出了大殿，原本相熟的女子们才开始交谈，胡依尘扯着安薄年的袖子，笑嘻嘻的与她攀谈。无非是好奇刚才皇上与她说了什么，安薄年浅笑着摇摇头，胡依尘见她不愿说，也就不再追问。锦殿是专供新入的嫔妃学习礼仪的地方，里面有几个独立的偏殿，胡公公与主事的嬷嬷暗暗的说了几句。那主事的嬷嬷看起来四十好几，脸上有些苍老的痕迹，身材却不显老态，玲珑有致，走起路来十分的妩媚动人。

　　“各位主子，就叫奴婢王嬷嬷吧，以后就由奴婢来照料主子们的日常起居，奴婢为主子们安排了德思阁，悟善阁，问智阁，谙美阁，一阁住两位主子，分别住在东厢和西厢。每位主子会派一名接受过宫内礼仪教导过的宫女服侍，主子们自己带来的丫鬟已经由内务府接管，等她们学习宫廷礼仪之后，会再送回主子们身边”。王嬷嬷和颜悦色的说着，心想新皇不爱女色，如今都二十了还未大婚。今年选入的妃子人数虽然不多，但方才悄悄打量了一遍，还真有那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这可是巴结的好时候，待她们登上了高位，自然有她跟着沾光的日子。方才与胡公公商量了几句，已经对里面重要的人物有了些了解。一个是让皇上流露喜爱的安相之女，安薄年，一个是皇太后的侄女赵纤织，还有皇太后的远亲娄梦瑶，想来是那赵纤织姿色不够出众，这才让姿色出众许多的娄梦瑶一起进宫。在剩下的人中，左相之女佘敏敏姿色也算上乘，也必会身在高位。

　　王嬷嬷陪着笑，带着大家走入了锦殿内的偏殿，绕过一个小花园就是几个临水而建的水阁，而悟善阁和谙美阁是朝阳的，其他两个隐没在一片深邃茂密的树林之间。安薄年与娄梦瑶被分到悟善阁，佘敏敏与赵纤织被分到了谙美阁，其他几个人都只能住在德思阁与问智阁。分开的时候，胡依尘还有些羡慕的拉着安薄年，说她分到地方真好，还能晒到太阳。

　　安薄年笑而不语，转身与娄梦瑶一起进了德思阁，谙美阁与她们只一桥之隔，佘敏敏与赵纤织就跟在她们身后。四人踏在临湖的木桥上，那娉婷的身影成为一道优美的风景，赵纤织见四周没了宫人，急急的蹿到了娄梦瑶的身边，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留下安薄年和佘敏敏一前一后的走着。

　　“今日的安排来看，我们四人必然已经是王嬷嬷看好的人选，我爹与你爹在朝堂之上已经相争多年，以后在这后宫里，我们也要一较高下了”。

　　安薄年听着佘敏敏尖酸的话，回身定住，那高傲的女子看着她，满眼的挑衅，安薄年也不避开她的目光，“你要争什么，尽管自己去争，何必非要牵扯上别人”。

　　“这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希望得到皇上的宠爱，你...也不会例外”，佘敏敏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直直的从她身边擦过，将她撞的后退了几步。

　　望着那个绿色的身影越走越远，安薄年有些无力的叹息，她爹与左相的争斗也不是短时间的事了。当初两人还是一同参加科举的，都被先皇钦点入朝，有着同样抱负的年轻人曾经还是挚友。却因为两个人不同的处事个性而闹翻，安审伯性格稳重，思虑全面，做事也不张扬，且在朝堂上赢得许幕僚。而佘康性格孤僻，说话直接不留任何余地，虽有一身才华却无法施展，每每见着安审伯在朝堂上如鱼得水，且受到先皇更多的重用。他虽也认可安审伯的才华和人品，却时不时的要去与他争个高下。安薄年没想到，入宫的第一天居然就接到了佘敏敏的挑衅，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又环望四周一片翠色的花木，明明是精致的美景，怎的有一股束缚的压抑。

　　等她进屋的时候，娄梦瑶与赵纤织已经坐在东西两厢之间的小厅里说起话来，瞧见她进屋，两人都停住将眼光投向她。娄梦瑶冲着她温和的一笑，赵纤织却有几分不善的瞟了她几眼。

　　“梦瑶，你别看有些女人长的挺清秀，骨子里却透着狐媚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敢迷惑皇上，真是不知羞耻”。听着赵纤织话语里字字句句都是针对自己，安薄年心头涌上无奈和委屈，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径自的进了自己的屋子，将门轻轻阖上。

　　“姐姐你别这么说，安姑娘长的出尘脱俗，皇上喜欢她也不意外，大家以后都是姐妹，你何苦说那些话伤人呢”，娄梦瑶温顺的开口劝导，反招来赵纤织的一记白眼。

　　“我打小就进宫来拜见姑母，也时常见着皇上，若论关系，也该我与皇上亲厚些，她不过是丞相之女有什么好清高的，你没瞧见她刚才那样”。

　　安薄年倚在门上，将她们的话收入耳中，赵纤织的刻薄嫉妒令人心寒，但与她素不相识的娄梦瑶居然为她说了句公道话。让她这一天的无力和疲惫缓解了些许，这后宫既然有坏人，总归还是会有好人的。

　　她和衣躺在床上小睡了片刻，待到日落时分，就听屋外有人声，赶忙坐起来整理了一下仪表，这才推门出屋。王嬷嬷带着几个身穿宫服的宫女在小厅里，见到安薄年出来，笑着迎了上去，将来意说明，特意将伺候的宫女送了过来。正说着，娄梦瑶也从对屋走了出来，也是一副春睡将醒的模样，安薄年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肤色若雪，明眸皓齿，那红润丰厚的樱唇有淡淡的珍珠色泽。特别是她眼角眉梢透着似水的柔情，那眼眸一眨似一泓清澈的泉水流淌，温柔的让人想亲近。

　　下午之事便让她对娄梦瑶心生好感，自然的露出了笑意与她对视，娄梦瑶也温驯的回以一笑。王嬷嬷殷勤的让两人自己挑选中意的宫女，安薄年也不好推辞，走到了宫女跟前，随意的打量起来。瞧着她们年纪都不大，虽比不得大家闺秀，也算得上小家碧玉，她正慢慢的打量着，却撞上一双灵动好奇的眼光。那小丫头长得比其他人稚嫩许多，一双涉世未深的眼睛还透着单纯的，圆圆的眼睛如小鹿一般可爱。

　　“你叫什么”。

　　“奴婢叫燦星”，她慌张的低下头，诺诺的回答。

　　“嬷嬷，我就要这个吧，瞧着怪机灵可爱的”，安薄年转身对着王嬷嬷说道，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

　　王嬷嬷连连的点着头，笑着将燦星拉了出来，对着她嘱咐起来，无非是一些当奴婢的规矩，燦星一一的称是。随后娄梦瑶也选了个叫珠儿的宫女，王嬷嬷又带着人去了下个地方，剩下安薄年与娄梦瑶，两人坐下来聊了几句，说起在家时读的书，平日里有哪些解闷的玩乐。没聊几句，燦星与珠儿便将晚膳端了过来，伺候两人用完，再各自服侍主子回屋休息。

　　接下来的几日，留下的秀女一起在锦殿学习宫中的礼仪，王嬷嬷待人和善，也不曾为难谁，只是安薄年总觉得王嬷嬷待人有些偏颇。胡依尘也与她抱怨过几次，说是巴结也不必如此明显吧，好在胡依尘为人豁达，没有因此而疏远或嫉妒她。

　　之后几天，大家也都熟悉起来，安薄年认识了与胡依尘同住一阁的林水月，她爹不过是江南府的县令。而林水月此人却长的十分的娇俏可人，透着一股灵气，眼神盈盈有月光，秀眉比墨浓，皮肤细润如脂，是典型的江南秀美佳人。而且浑身透着书卷香，那举手投足说不出的清幽，安薄年回回见着她，都觉得此人性情清冷，虽不是出自名门，到比那些所谓大家闺秀更多几分高贵。剩下的两个女子，分别是周侍郎的女儿周清雨，梁校尉的女儿梁芝玉，两人也是端庄大方，秀色可餐。

　　赵纤织性格高傲，最瞧不得那些出身低微的人，见了都要酸上几句，特别是对着林水月，真更不得要将她吃到肚子里。安薄年心中明白，她那样对林水月，是为因为她爹地位低下，而她的容貌品行却不输于她人，在入选的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这口气赵纤织是吞不下的。若是安薄年撞见赵纤织欺负林水月，会挺身为她争论，那赵纤织就是有气，但要顾及到安相的身份，也只能涨红脸憋下来。边上的娄梦瑶会适时的将赵纤织拉开，胡依尘则在旁安慰林水月，而佘敏敏老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另外两个女子都因为赵纤织的身份，只能缩在角落不敢上前参与。

　　为了答谢皇太后月初设的宴，皇上吩咐下来，要让入选的秀女一同完成莲上舞，王嬷嬷笑嘻嘻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众人。随后就有专门的师傅来教导，这莲上舞乃是最传统的祝贺舞，动作简单却很有韵味，跳的好，真如风中幽莲，跳的不好，也就是比划比划动作。七人围圆成莲瓣，一人为莲心，在中间曼妙起舞，随后归入莲瓣，再重复转动，再由一人入中间为莲心，以此反复，待所有人都独舞之后便是结束。

　　胡依尘听了消息，便凑近安薄年与林水月的身边，对着她们俏皮的眨眼，“还是皇上好，他这样吩咐，就是让咱们知道，机会人人有，但要各凭本事”。

　　“依尘就那么想讨得皇上的宠爱”，林水月看着兴奋的胡依尘就忍不住要泼她冷水，“这后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你有自信赢得这一次，那下一次呢，再下下次呢，总会输的，何苦来哉，不如就安安稳稳的在后宫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安薄年侧目看着林水月，瞧着她一脸的自若，看来那话是出自她的真心，以她的才情相貌要得到皇上的青睐并不难。不过细想她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若是进宫那一日没发生那些事情，或许她也会跟林水月一样，抱着那样的想法吧。可如今即使她无心去争，也早就有人拱着她向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