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城无泪》冰惜惜

4、四妃之首

　　剩下的日子不多，大家都十分卖力的跟着舞师学舞，不过令人最诧异的是，一向趾高气昂的赵纤织居然不会跳舞。虽然在秀女里面,不懂跳舞的人也不止她一个，可每次只要赵纤织开始跳舞，边上的人就无法集中注意力了。实在是她同手同脚的动作太具喜感，回回如此，边上的人就是想忍笑也憋不住，起先赵纤织还会狠狠瞪大眼睛撅起嘴，警告边上的人不许乐。可时日久了，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到了一起练舞的时候，总不见她的身影。胡依尘偷偷的对安薄年说，看吧，这回那个爆竹炸不起来，变哑炮了。大家都私下猜测，赵纤织在献舞那日要如何收场，也没人关心她会不会丢脸，只当作一场好戏看。

　　安薄年瞧见林水月敷衍的跟着舞师练习几下，悄悄的溜了出去，她在屋里呆的也闷，就跟着默默退出房间。她好奇的跟着林水月，想看看这丫头偷懒去哪，直到目送她进了住的水阁，才打心里觉得，林水月果然跟她看上去一样无趣。这丫头该不会是回去打盹了吧，她无聊叹了口气，便换了个方向，一个人在花园里晃悠，那些奇石异草到是十分新鲜，东弯西绕居然瞧见消失许久的赵纤织。原来，她一个人躲在一处角落，正手忙脚乱的比划着，只是动作生疏又僵硬，圆润的小脸上浮现着焦急和不安。

　　“你的右手要低些，腰要放软，左手的弧度要大，甩袖的动作别太快”。从未见过这么没有自信的赵纤织，那模样到有几分童趣，安薄年好心的出言指点。

　　赵纤织一听她的声音，立马站的笔直，气鼓鼓的脸上有些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想笑就笑，不必假好心，我知道你们就等着看我出糗”。

　　安薄年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呛的有些气闷，冷冷的回了句，“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见不得别人好”。

　　“你，你...”，赵纤织被气的眼圈都红了。

　　安薄年见她如此，忍不住露出狭促的表情，胡依尘说的没错，她就是个爆竹，一点就着，“你若是要学，就该去找舞师单独练习，自己在这比划也不会进步多少”，说完她转身要走。

　　“喂，你站住，既然你看到了，那就你负责教我”。

　　安薄年奇怪的回头看她，“刚才我好心指点一二，你说什么来着，假好心”！

　　“我不管，反正现在这里只有你在，你要教我，不然我去告诉皇太后，说你欺负我”。

　　安薄年无奈的摇摇头，她真是被宠坏了，说话也如此任意妄为，随后也只得无奈的，一板一眼的教她动作。她学的也认真，加上此处就她们两个人，不必顾及她人的眼光，倒也放的开些。练了一下午，总算有些进步，看着天色暗下来，两人才一起走回水阁。

　　“你跟梦瑶不是挺亲近的，怎么不让她教你呢”？

　　“我是样样不如她，行了吧”，赵纤织烦闷的回答。

　　一下午接触着，安薄年觉得，她也不是想象中那样尖酸刻薄，看着张扬舞爪，其实就是只纸老虎。或许她一贯被人宠着，早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感觉，进了宫却发现自己所有的优势都变的薄弱了，到有些自卑起来。

　　走到了分开的岔口，安薄年转身向她告别，赵纤织拿眼打量了她一下，口气无所谓的说，“下午的事，我不会谢你的，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

　　在平常的话，安薄年或许会回上一句，不过今个越看她，越像个被宠坏了的小孩，觉得跟自己不是一辈人，笑了笑也就离开了。赵纤织愣了片刻，也觉得自己似乎被无视了，便也觉得没趣，回身走了。

　　转眼到了初一，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要表现的跃跃欲试，想低调的人却恨没地躲。当日用过午膳，王嬷嬷便派人送来了香汤，为各位入选的秀女沐浴净身。舞衣都是相同的，清一色莲花白的裙身，裙边处是淡淡的烟粉纱，腰间分别均匀的缀上六条垂落地面的紫色丝绦，一旋转便如莲花盛开。又盘上同个式样的发髻，固定发髻的皆是碧绿如同莲茎的翡翠簪。待众人收拾妥当，天色也渐渐的暗下。

　　秀女们脸上皆围有面纱，由胡公公与王嬷嬷带领着从锦殿而出，奔向了皇太后所住的坤和宫，一路上那柔软的舞衣，随着迎面的凉风及各人迈开的脚步而前后摇曳。各处的宫人们瞧见，觉得那便是踩云而下的仙子们，恍恍惚惚中竟似仙境般飘渺美好，而今日之后，她们也为这空虚的后宫就要注入了新的活力。

　　辉煌的坤和宫已经华灯初上，精致的六角琉璃宫灯，垂落在长长的回廊之下，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的传来。皇太后倚在荣华牡丹雕金椅上，一个小宫女跪在椅边为她轻敲着腿，明頥宸就坐在下首的九龙追日四角椅上，手上一杯琥珀色的琼浆，他摇晃着杯盏，脸上是若有似无的浅笑。

　　脚步声停在了殿外，胡公公与王嬷嬷先一步进来，禀告之后，得皇太后与皇上的首肯，丝竹管弦才悠悠的扬起，似水的呜咽带着淡淡的离愁别绪。就见女子如云霞一般轻盈的涌入，而那音乐也渐渐的有了起伏，离愁之中参杂了一些高昂的乐音，流动的裙摆有生命般的不再单调。滑入花心首先独舞的是娄梦瑶，她的身姿娉婷，娇小而灵巧，一双小手缓缓的摘下面纱，露出温柔的小脸，带着些许羞涩，手脚开始舞动。在她之后的是佘敏敏，同样的灵巧，舞步相似但不尽相同，她一双玉手将面纱拉起，遮住了容颜，但若有似无的柔媚的眼神，送于堂上那浅笑的男子眼中，犹抱琵琶半遮面，这种诱惑被她发挥到了极致。而在她之后的赵纤织就明显变成那个被对比的，看的出她舞蹈时的用心，只是有了佘敏敏那样的前车之鉴，她的舞姿反倒显的再平常不过。

　　原本第四个出场的是安薄年，但胡依尘拜托了她许久，两人便交换了位置，她就排到了第五。胡依尘舞技也十分突出，这或许就是她抢着在前面表现的原因，那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着风韵，如一朵风中摇曳的莲花，那么轻灵可爱。她们的舞姿安薄年都是见过的，只是今晚的她们却与往日不同，想来之前再努力也都各有保留，今晚却是卯足了力气，舞姿的优美程度，都是她所不曾见过的。她沉思的片刻，胡依尘已经退出了圆心，安薄年连忙滑入中心，心里带着几分忐忑和紧张。她原本能一直放平心态，却在感觉到上方投来的那一瞬清明的注视，此刻便也有些发昏了。

　　原来想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白色的舞裙开始绽放，独舞的女子婆娑的身影透着莲花一般的清雅，柔软的腰肢仿佛随风轻舞，带着独特的清冷，使得边上那些美丽的女子都变成了娇艳的摆设，唯独中间那一抹倩影是高贵而优雅的。直到最后结束，她在回眸那一刻才扯下了面纱，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却足以颠倒众生。

　　明頥宸的目光跟随她的身影而去，里面有几分赞许，更多是不可思量的幽深。

　　随后独舞的是林水月，安薄年默默的注视着她，见她一板一眼的舞动着手脚，表现比起平时还少了几分灵气。难道她真放的下，思量着将目光投向了浅笑的男子，他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安静的带着思索注视这里的一切。那一双睿智的目光将安薄年的心扯的很远，仿佛与他的心贴合在一起。原来，自己终究是逃不过的...

　　也不知道舞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是心中那一瞬，因为他而流露出的喜悦，满满的塞在心头。最后一干人等跪在殿前，那悠扬的乐音也已经停歇，接下来等待她们的就是一场宣判，判定了她们的命运。

　　“皇奶奶可还满意”，明頥宸带着惯有的笑容，语气轻柔，少了君王的霸气，真有几分对祖母的依赖。

　　“宸儿真是有心了”，皇太后稍稍的点头表示满意。

　　“富顺，宣旨吧”，明頥宸的语气变的冷冽了几分，对着身旁的宫人吩咐到。

　　宫人用略带阴柔的嗓音回答是，手里捧着圣旨，走到了跪候的人们面前，那一道以玉为轴，明黄绣祥云瑞鹤的圣旨被徐徐的打开。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安薄年知道，这一刻，任谁都无法漫不经心，各人所期盼的，所渴望的，所追求的，等着被揭开。

　　心跳的很快，她不断追问自己，你想要的是什么，若是伴君在侧，承欢左右。那无论什么样的妃位都是相同的，而这些还不够。心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要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只属于我的地方，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位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明华八年，吾皇初选后妃，入选忠臣之女，皆端庄秀美，贤良贞静，特此授封。周氏清雨蕙质兰心，封婕妤，正三品，赐住宣庆宫归雁阁；梁氏芝玉秀外慧中，封婕妤，正三品，赐住沁雪宫曼音阁；胡氏依尘娇俏可人，封昭媛，正二品，赐住宣庆宫雅岚殿；林氏水月兰姿清韵，封昭仪，正二品，赐住沁雪宫怡月殿；赵氏纤织妍资艳质，封贤妃，正一品，赐住永宁宫；佘氏敏敏华容婀娜，封德妃，正一品，赐住灵犀宫；娄氏梦瑶柔婉清丽，封淑妃，正一品，赐住醉霞宫；安氏薄年姽婳静兮，封贵妃，赐号为‘纯’，正一品，赐住栖梧宫，钦此”。

　　“臣妾叩谢陛下龙恩”。安薄年跟着跪地的女子一同谢恩，脸上的平静很好的掩饰了内心的澎湃，四妃之首，贵妃之位，如此的厚爱，怎叫人不心慌意乱。她略微的抬头，看着龙椅上横斜的修长身躯，渐渐向上，触及到那一抹温柔的目光，心突突的又跳快了一些，脸上有火烧一般的灼热。

　　“爱妃们平身吧”，他温厚的声音环绕在整个大殿，似清泉一般拂过心间，“今日是皇太后设宴，庆贺你们受封，三日后便由朕在栖梧宫设宴款待众爱妃。薄年，不会怪朕坏了你的清静吧”，他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温柔的笑意，这般注目任谁人也无法拒绝。

　　众人按照妃位，各自归入座位，安薄年自然的坐在了明頥宸下首的位置，听见他那番话里颇有偏爱的意味，心中更多了几分甜蜜，“臣妾不敢，皇上设宴款待众姐妹，臣妾欢心不已，多谢皇上这番盛情美意，定当全力为之”。

　　“纯妃，如今你是四妃之首，以后做事都要有个表率，这后宫安宁了，皇上才能清静，天下方可太平”，皇太后的话句句沉重，压在安薄年心上有些气闷，才封了妃，皇太后就给了个下马威。安薄年觉得头顶之上，那道锐利的视线直直的射了过来，皇上刚说了暧昧不清的话，皇太后立即让她做好表率，不要恃宠而骄，这话她怎么会不明。

　　“臣妾谨遵皇太后教导”，安薄年谦虚的低头回禀，方才的好心情少了几分。

　　“好了，哀家也乏了，明日是皇上与纯妃大婚，大家都回去歇着吧”，皇太后也察觉到自己方才的语气似乎有些强硬，而安薄年到也恭敬，便起身由宫女扶着回了内殿。

　　“臣妾告退”。

　　众妃起身，一一的退出大殿，却见赵纤织面带喜悦的走到明頥宸身侧，“表哥”。这一句表哥叫的温柔亲切，甜蜜非常，在场的其他人都哆嗦了一下，谁想得到霸道蛮横如赵纤织，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纤织，如今你已为贤妃，不该再叫朕表哥了，今日你也累了吧，早些回去休息吧，朕还要回御书房处理政务”。

　　赵纤织见自己被拒绝，也觉得脸上无光，便跟着众人一同出了大殿。几个小宫女守在殿外，举着琉璃灯为众人引路，还有各自服侍的宫女们也纷纷上前，用蚕丝织成的斗篷将自己的主子罩了起来。这春夜温度不高，各人身上都穿着质地轻盈的舞衣，会有几分凉意。

　　“恭喜薄年，你如今妃位最高，皇上又未封后，能与皇上大婚之人，除了你便无他人了，说来我好羡慕，皇上那样英姿不凡，却没机会跟他同饮合卺酒。不过赵纤织刚才听到你的封位比她高，一脸的鄙夷，呵呵，我想她肯定气死了，活该。方才她想跟皇上套近乎，也没见皇上与她怎么亲厚”。胡依尘与安薄年并肩走着，林水月跟在两人身后，说来也巧，她们三人的宫殿离的近，同是一个方向，安薄年的栖梧宫与林水月的沁雪宫只隔了几个花苑和水榭，胡依尘的宣庆宫离林水月那更近，只是在另一个方向，离安薄年的栖梧宫稍微些。

　　安薄年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梁芝玉和周清雨两人结伴，远远的跟在她们之后，“依尘，这话以后别随意说了，这后宫人多眼杂，我知你心思单纯，为人直率。这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去，再有心的编排一下，就变成了伤人的利器，而矛头指向的就是你自己”，安薄年故意吓她，用指尖轻点她的鼻尖，胡依尘一瞬间白了脸，真被吓了一跳。

　　“哈哈，依尘你真好玩，瞧把你吓的，哈哈”，安薄年见她呆住的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又掐了下她的脸蛋。

　　“姐姐你好坏啊”，胡依尘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笑着推搡着她，表示自己的懊恼。

　　安薄年笑过之后，敛了笑颜，“不过依尘要记住我方才说的话，这后宫毕竟是众妃的后宫，不是某一位妃子的”。

　　胡依尘受教一般的点点头，眼里满是敬仰，转眼栖梧宫到了，安薄年告别了她们，带着宫女拐进了大殿。胡依尘与一声不吭的林水月并肩走着，聊了起来，“唉，薄年真聪明，人又长的那般的姿色，难怪皇上喜爱她，若我是男人，我也喜欢她”。

　　“...太聪明也未必是件好事，虽在高位，却也是风口浪尖的地方”，林水月悠悠的开口。

　　胡依尘有些未反应过来，只是啊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没有深究她话里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