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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拂拭霜雪 ...

  •   梁芝玉才刚说完,那边就有一个宫人急急的奔进大殿,恭敬的将手中的东西奉上,“启禀皇上,这是贤妃娘娘的贴身宫女为她更换寿衣之时,在贤妃娘娘的手心里发现的”,说着将东西递到明頥宸的手里。

      他将东西打量了一眼,欣长挺拔的身影流露出十足的冷冽,一记狠戾的目光投向娄梦瑶,“朕没记错的话,这香囊似乎是淑妃的贴身之物吧”,言语间已经将东西扔到了地上,是一只粉色绣海棠花的精美香囊。

      娄梦瑶一见顿时哑口无言,回想自己方才着了魔,推赵纤织下水的那一刻,不想她临死前,居然还抓走了挂在她腰间的香囊。细细想来,她竟不自觉的大哭大笑起来,害人终害己,自己妄图侥幸的逃脱罪责,可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到将她无情的推到了悬崖边。

      此时又见富顺公公从外面进来,神色慌张的在明頥宸的耳边说了几句,他眼里的黑色逐渐浓郁起来,如屋外化不开的夜色,寒冷,深邃。漫天的杀意从他的眸底浮现,薄唇抿成冷酷的弧度,两侧发髻垂下乌黑的青丝,为他频添了妖潋慵懒,“交代完贤妃的事,是不是还该说说萤茱花的事”。

      娄梦瑶跪在地上,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泡了水的香囊,心中闪现很多的画面,大多都是以前在家时无忧无虑的时光。回想进宫后的日子,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安静许久之后,她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徐徐的将头抬起,迎向明頥宸锐利的视线,“是臣妾与贤妃设计,用萤茱花汁害的纯妃滑胎,是臣妾为报复,推贤妃下水的,也是臣妾下毒想害死纯妃的”。说完这一切,她忽然觉得心中坦然了许多,像是放下了千金的重担,此刻她但求速死,可以离开这血泪铸就的宫城。

      “如何证明贤妃与你是共谋”,明頥宸低垂着眼眸,看着跪在地上卑微的女子,眼中没有半分的怜惜。

      “臣妾对花草医理均不熟悉,用萤茱花毒害纯妃之事,乃是贤妃一手策划,她以我家人性命为由,逼我就范,臣妾不得不从,皇上可派人去永宁宫查探便知”,娄梦瑶已是将死之人,再不畏惧赵家的势力,索性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臣妾自知罪无可恕,可家人无辜,求皇上开恩,能保他们周全”。

      明頥宸冷漠的看着她并未答话,娄梦瑶心下已知,自己一死也未必能解了他心里的恨,失了血色的脸上隐隐浮现青筋,似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气,开口道,“臣妾临死前,希望能见纯妃最后一面”。

      方才她将什么罪名都担下,仅仅是想保存最后的尊严,有些事做过就是做过,她不能否认,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她心中一直是卑微的爱慕。她忽然明白了安薄年为何要设计,让人误会她是死在自己手上的,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会带着海啸般的仇恨将她袭倒。死在自己爱的人手里未尝不是件幸事,但他如若是为了另一个女子,来取她的命,这种爱便是蚀骨的疼。再回想到赵纤织死时那惊愕的眼神,和绝望的表情,她又不得不佩服安薄年的苦心设计。像赵纤织那样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人,向来都是差使别人,奴役别人的。让她死在她最瞧不起的人手上,那一刻的惊恐,无异于伤她第二次。

      娄梦瑶的泪流到心底里,默念着,安薄年,你赢了......

      明頥宸最后还是答应了娄梦瑶的请求,带着她到了怡月殿,自己坐到床榻上,却让她站在三丈之外。娄梦瑶心中酸楚。却也不敢计较,只是远远的看了看床上的人,她的气色极差,甚至比起自己此刻的苍白还要憔悴几分。明頥宸旁若无人的凝视着床榻上的人,娄梦瑶呆呆的望着他俊美的侧脸,淡淡的笑了,“求皇上放过我的家人吧”,说完她扑通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

      她再抬起头来,只是留恋的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男子,猛然的拔下头上的金步摇,“安薄年,我来给你偿命”,随即将尖锐的一头猛的扎入喉咙,瞬间血溅三尺。一个女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将那并不锋利的金钗扎进喉咙里,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却希望死的有价值。她这一世不过想求家人安泰,却因为这个而误入歧途。她希望,她这般卑微的死法,能解了明頥宸心头的怨,也能解了安薄年心中的恨,纵然心中有对她的嫉妒,她也希望她能活下去。因为在这冷漠的后宫里,她曾经给过她一点温暖,真心的对待过她。眼角有泪滑落,她痛苦的挣扎着,嘴里发出低哑的嘶吼声,一手按着痛处,一手颤抖着伸向远处的男子,她是多想能死在他的怀里,可这也是奢求...这一生她温吞的活着,却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闭上眼睛的霎那,眼前一片明亮夺目的光斑,记忆回到了才刚入宫的那年,明頥宸第一次来她的醉霞宫,两人在一株娇艳的海棠树下,他执起她的手说,“你这性子不错,温润若水,端方如玉”。

      明頥宸看着地上的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又将目光转回到床榻上的女子,却她见放在床边,白如凝脂的手背上沾了一点血腥,他蹙着眉头,小心的用自己的衣袖为她擦去,“薄年,伤害过你的人,朕都不会放过”。

      说完,他提步去外面叫了宫人,将娄梦瑶的尸体抬了出去,又让人打扫了屋子,熏了檀香去了屋子里的血腥味。待一切办妥,屋外的天色已经有些发亮,从深黑变为了浓郁的墨蓝,他打发了所有人,自己焦躁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有不耐的推开雕花的窗棂,却见屋外洋洋洒洒的开始飘起细雪,他疾步走近她,对着仍在沉睡中的女子说,“薄年,外面下雪了,你不是说要与朕一同去赏雪的”。

      床榻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这一刻,他疯狂的将床榻上的人,带着棉被抱了起来,紧紧的搂在怀里,一路走到窗户边,“你看,外面下雪了,你不是说今年一定要来恭贺朕的寿辰”。

      明頥宸抱着她说了会话,才将她放回床榻,又让人传了太医来,却见太医诊脉之后,脸色不佳,眼神也有些闪躲,吱吱唔唔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到底怎样”,明頥宸一夜未睡,声音变的有些嘶哑,一句话里又含了半分的担忧。

      “老臣惶恐,纯妃娘娘...怕是不行了,她的脉象微弱...气若游丝...”。

      “够了,朕不想听这些,朕说过要她活着,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她活着。否则,你们都得跟着,一起死”,明頥宸一字一句缓缓的吐出,语气虽不激昂,却字字狠绝,吓得太医连忙跪下求饶。

      随后几名太医一起研究,决定施以针灸,另外再将几味名贵的药材熬了,喂她喝下吊气,这生死就在一线之间。太医做完能做的一切,也十分疲惫的在外间候着,房内只剩明頥宸一人,他脸色阴郁的看着床榻上的人,薄唇忽的扯出一抹邪佞的笑容,“安薄年,你以为,你自导自演的这点小把戏朕不知道吗,纵容你,是因为宠爱你。说过会还你个公道,你却等不及的要报仇,你不止想报她们的仇,还包括朕吧,你是故意要这样死在朕的眼前!安薄年你若是死了,朕就将你年事已高的老父召回皇都,随便给他安个罪名,将他凌迟处死。这样还不够,还有整个栖梧宫的人,一个都别想活,你听清楚了吧,还敢死吗!你若是敢咽下这口气,朕会让你在地底下都不得安宁。安薄年,你的命是我的,是我明頥宸的 !”。

      床榻上的人原本平静的面容,奇迹般的有了一丝挣扎,像是痛苦,明頥宸慌忙的握住她的手,脸上只余担忧。又熬了半寸烛光,屋外已近似拂晓,蔚蓝色的天空隐隐的将光线透了进来。他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身上已经换了一件烟灰色的广袖长袍,银线绣着祥云暗纹,那柔软的面料服帖着他完美的身形,借着光能瞧见那上面有银辉的流光,低调内敛却不失奢华。一直束起的发髻也已经解开,一头光亮的青丝披在身后,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脸侧,衬着他高挺的鼻梁与深邃迷离的眼神,只觉眉目如画,一眼便是一世。

      脑海里浮现的是自己一直刻意忽略的,她那些真实的面目,有浅笑,皱眉,含冤,带嗔,悲哀,绝望,更甚至还有那幸福的模样,原来他不是无心,只是逼着自己无视。他温柔的握起她的手,带着巨大的内疚和歉意,在她的掌心落下一吻,“若是我们能早些遇到,或许你便不只是朕的薄年,而是我的无忧...”。他知道无忧二字对她的含义,那两个字就成了他的禁忌,现在却被他轻轻的念在嘴里,一声一声,不疾不徐,语调坚定而热烈,想要唤醒他沉睡中的爱人。

      似梦非梦中,她身处一片秀山丽水间,眼前一片山花烂漫,暖风杂夹着清脆悠扬的笑声,那是久违的熟悉感,她循声而去。在那临湖的山间,看着嬉戏的女子,她惊喜的跑过去,那是夕乐和水月,她们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娃娃,粉嫩可爱,一见就让她喜欢到心里。可不知为什么,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跑也赶不上,她有些懊恼的喘着气,却听见有人在喊,‘无忧,无忧,无忧’,一字一字饱涵深情。那声音很熟悉,一时记不得,却让她悲从中来,头疼欲裂,她无措的摇着头,不知是想记起,还是想忘记。

      眼前的幻想消失,回归到一片黑暗之中,四周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她能感受到空气里的热度,带着清雅的檀香味。耳边是他优雅而淡然的声线,低低的诉说着她不懂的深情,知觉逐渐恢复,浑身的疼痛席卷而来。手被他握着,温暖而有力,他将她的手慢慢的贴近脸颊,在他的眼角,触及一抹潮湿,她的手指细微的颤抖了下,他突然加大了力道,让她不由的痛苦呻/吟。

      “你醒了”,耳边是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股雨后的晴朗,有一丝的雀喜。

      她只是将脸微微的往里侧了侧,并不睁眼,他叹了一口气,放下她的手,将候在外面的太医叫了进来。诊治之后,又命人熬了药,细心的喂她喝下,之后才匆匆的换了衣服上朝。一连几日他都在她眼前打转,可她却再提不起一点精神,与他说上一句。

      她不问他怎么处理娄梦瑶那件事,但璨星已经将结果告诉了她,明頥宸并未按娄梦瑶的遗愿放过她的家人,而是革了她父亲的官位,全家流放。萤茱花最终是在永宁宫被找到的,这让赵氏一族的处境十分尴尬,本来他们还口口声声的要明頥宸严惩此事,闹了半天自己家也不清白。事情已经被他们闹起来,这罪也只能担着,赵纤织的哥哥刚升了左骑大将军,却因为这事被牵连,降级自然难免。赵翔鹤虽然身在边关,但朝廷上的一举一动怎会不知,何况是有关他女儿的事,还未等明頥宸下旨,他就已经自动请罪,要求卸甲归田。明頥宸未允,只将他从一品降到三品,以儆效尤,赵太后也因为这事也身受打击,决定前往五云山的佛寺祈福,并打算住上一段时日,归期未定。一切的人都有了他们的结局,但属于安薄年的那个却迟迟未来,她在等着宣判...

      等她身子好转,明頥宸亲自抱着她上了步撵,送她回宫,一路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她乖顺的像是才初生的小猫,安静的休憩在他温暖的怀抱。栖梧宫里焕然一新,崭新的纱幔帷帐,还有锦被软枕,他将她放在床榻之上,怜爱的抚过她的苍白却夺目眉眼,“冷吗”?

      她不语...

      “朕让人炖了些滋补的汤水,等会让你的宫女伺候你喝下,朕先回去处理政事,一会来看你”,说完他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提步出去。

      安博年只呆了一下,猛的跳下床,追了出去,将已经合拢的房门推开。咯吱一声,迎面而来的寒风夹着密实的雪片砸在脸上,冰凉一阵,身上不算厚实的小袄难耐寒风,让她一个激灵。披散的长发被刀子一般的寒风吹起,飘散在空中,她不想再等着他的决定,不如自己先给自己一个结局。

      “臣妾不祥之身,罪孽深重,愿每日诵经礼佛,从今再不侍寝”,说完她直直的跪在里地上,目光坚定的望着他。

      站在风雪中的他,侧着身子看着她,狭长的美眸里清澈如一潭夏日清泉,盛着温柔,却在下一秒结成了冰,反射出刺眼的寒光,薄唇微抿片刻,只一句,“那就如你所愿”。

      他的背影孤傲,脚步仓促,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她死死的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慢慢的松开,嘴里呓语着,“早知如此,不如放任时光去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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