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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欲掩何伤 ...

  •   安薄年回到内殿,在衣柜中选了件月牙白的宫装,将一身繁花织锦的衣裙换下,她动作生疏却不紧不慢,微颤的手指泄露了她强装的镇定。换了衣衫,她又坐到妆镜前,将华丽的金钗卸下,别上几根圆润典雅的白玉簪子。她看见镜中之人眉头微蹙,难掩忧色,却逼着自己要镇定,复又回到林水月的住所,夕乐与燦星也为她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淡淡的珍珠色,衬着她尚余些生气的脸,让旁人觉得,她只是单纯昏睡过去。

      “娘娘,刚才我为水月换衣服的时候,从她的衣襟里找到这个”,夕乐将一张淡黄的纸笺交到安薄年的手上。

      安薄年迟疑的将纸笺打开,看见一行娟秀的字迹,“枝带翠烟深夜月,魂飞锦水旧东风”,她轻声的呢喃着诗句,心事重重的将纸笺折好,随后瞧了瞧不远处的书案。一只狼毫搁在笔架,墨盘里的香墨还未全干,想来这字是她昨夜里写的,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提笔写下的这一句,究竟是何意......

      “夕乐,你跟我来”,安薄年稳了心神,留下燦星照料其他的事,自己带着夕乐出了栖梧宫。夕乐心里暗自猜测,该是去坤墘宫吧,毕竟要将水月送出宫,送回她的故乡,并不是安薄年一人能应允的。水月虽然是个宫女,但毕竟是以宮妃的身份进宫的,宫女老死可以送还故土,而宮妃却不行。

      在坤墘宫的大殿之外,安薄年被侍卫拦住,只能等候在外面,让宫人进去禀告。她忽然想起明頥宸御赐给她的令牌,没想到第一个用的人居然是水月...如今连自己都没有资格拥有了。不多时,富顺公公就笑呵呵的出来迎她,“纯妃娘娘请,贤妃娘娘正陪着皇上用午膳呢,皇上听闻娘娘来了,也让人去准备了碗筷”。

      安薄年听闻赵纤织在,心里有些矛盾,并不想入内,可此时此刻也由不得她后退了。她刚踏进殿内,就听见赵纤织爽朗的笑声,“安姐姐来了,快一同坐下吧,我与皇上也刚开始用膳呢”。

      “臣妾叩见皇上”,安薄年无视了赵纤织矫情的问好,自顾自的对着明頥宸行礼。

      明頥宸示意她坐过来,她只能顺从的坐在他的身侧,赵纤织坐在她对面,脸上笑意未减,时不时的看明頥宸几眼,一脸的甜蜜。明頥宸只是淡淡的笑着,眼神不曾落在安薄年的身上,安薄年只得静静的夹了一些菜放在碗里,细细嚼咽。

      “安姐姐,再过几日是我的生辰,方才皇上说,要在永宁宫为我设宴呢,到时姐姐一定要来哦”,赵纤织起了个话题,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安薄年,眼里满是得意,当初明頥宸为安薄年设宴庆祝生辰,不知羡煞多少人。

      “哦,是吗,那我先祝妹妹生辰安乐,对了,我记得以前听淑妃说过,她的生辰好似也在白露附近,你与淑妃姐妹情深,倒不如一起办的好”,安薄年放下玉筷,笑盈盈的回答,眼见着赵纤织的脸色黑了下来。

      “真是如此,不如就一同庆贺吧,贤妃觉得呢”,明頥宸顺着安薄年的话说,赵纤织心里气愤,但脸上不好发作,只是闷闷的应允。

      安薄年冷冷的看向明頥宸,你以为卖我个面子,我就能原谅吗,不可能。“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安薄年收敛了怨气,平淡的开口,“臣妾宫中宫女林水月,久病未愈,多番诊治却还是没有熬过去,今早去了...”。

      “哦”,明頥宸略微沉吟,眼中有忽明忽暗的光影浮动。

      “臣妾想恳请皇上,将她送回故土,交于她父母手中”,安薄年起身,对着明頥宸行礼,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不料赵纤织在一旁冷冰冰的讽刺,“不过一个被贬为宫女的宮妃,死了就死了,安姐姐何必为了这样一个卑贱的奴婢,而卑躬屈膝”。

      安薄年听了之后,眸光渐冷凝结成霜,缓缓的抬额,看向赵纤织,“人的卑贱高贵取决于她的行为品德,有些身份尊贵的人,其品德还不如一个贱婢呢,那样的人就是死了,也只会遭人暗自唾弃”。

      “哼,林水月被贬为宫女,还胆敢勾引皇上,这样的人还不够下贱的吗,纯妃,你的肚量可真大啊,纤织望尘莫及”,赵纤织被安薄年气的站直了身子,一手故意搭在明頥宸肩上,有些撒娇的说,“皇上,你看纯妃不愧是众妃的榜样,对于窥视皇上的女人都能毫无嫉妒之心,臣妾心眼小,可容不下沙子”。

      “贤妃说笑了,纯妃定是念在与她主仆之情,才来求朕为她了了这个心事”,明頥宸脸上的淡笑已经褪去,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只是婉转的劝和。

      “纯妃,此事朕允了,你吩咐人去办吧”,明頥宸安抚了赵纤织,又温情的对着安薄年说话,一副疼爱佳人的模样,看的安薄年牙根痒痒。

      “臣妾多谢皇上体谅”,安薄年看他这幅模样,起了戏谑之心,起身就凑近他身旁,一副怜惜的模样,轻抚着他狭长的眼尾,“頥宸,近日太过操劳了,你瞧瞧你,都瘦了许多”,她的话一出,明頥宸脸色复杂十分纠结,毕竟两人最近一见面,就是不欢而散,这突来的温柔,一时还真难适应。

      安薄年见他半天没话说,心里有几分痛快,又斜眼看着赵纤织,“贤妃,皇上为国事操劳,你身为后妃,要懂得为皇上解忧排乏,生辰之事怎好再劳烦皇上操心。这事不如就由姐姐我为你操办吧,你放心,我一定让你与梦瑶都满意”,安薄年礼貌性的对她笑了笑,看着赵纤织已经气的有些发抖。

      安薄年就是这么一说,显然已经气到了赵纤织,明頥宸在一旁,忽然来了一句,“这样甚好,那劳烦纯妃了”。

      安薄年用眼角都能瞄到,她此时因怒气涨红的脸,像她这么高傲的人,怎么能接受跟别人一起办生辰,加之明頥宸也不再出面为她设宴款待,身份自然又差了一截。

      “到时,朕送份大礼给纤织”,明頥宸适时的添上一句,这才让她稍微消了点怒火。

      “那臣妾先告退了,不妨碍皇上与贤妃了”,安薄年谦虚的告辞,心里净是对他的不屑,这个男人总有办法将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薄年也瘦了,该好好的照顾自己”。

      安薄年听着他话语里的真挚,有些不敢相信的抬头看他,却看见他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淡淡的怜惜与关爱,情真意切。

      或许以前的她还会相信他眼里流露的情意,现在是如何都不敢再信了,她带着夕乐速速回了栖梧宫,让宫人去准备棺椁,亲自安排了林水月的后事。她还特意选了个日子将她送出宫,送回她的家乡,而选好的那日,偏偏是为赵纤织与娄梦瑶生辰,选定设宴的日子。安薄年半带讽刺,半带心酸,只嘱咐下人一定要悄悄的将棺木送出宫,千万别让人发现,不然惹了赵纤织那只母老虎,大家可就都不痛快了。

      准备好水月的事,她不得不无奈的为她二人准备寿宴,当时只想让赵纤织丢了面子。现在觉得自己也没捞到什么好处,真是两败俱伤,反倒为明頥宸除了烦恼,她能肯定,他心里对后宫的这帮女人都是极没耐心的。

      她亲自去了醉霞宫,与娄梦瑶说了这事,自然,娄梦瑶是感激的,她以为安薄年是毫无私心的,却不知道,安薄年不过是看不惯赵纤织一枝独秀罢了。

      “安姐姐,梦瑶没想到,你能记着我生辰的事,我原以为...没人会记得”,安薄年发现她此时脸上的喜悦比任何一次都来的真实,可想到她那么残忍的对待林水月,又觉得心寒。

      “要谢就等那日,好好谢谢皇上吧”,安薄年看着她高兴的坐不住的样子,脑海浮现林水月死时的那一幕,,“梦瑶...她死了,这下...我们大家都该满意了吧”。

      安薄年回想最初,那时她的心里也是恨林水月的,她一日一日的消沉,自己是看在眼里的,可她就是故意的不闻不问。或许她早点解开她的心结,她也不至于魂消魄断,可直到她真的死在眼前,安薄年才发现,她其实不恨她,这几日,后悔和内疚填满了她的心头。

      娄梦瑶显然被她这峰回路转的话给惊了,何况又是她亲自处理的林水月,原先一脸的笑意转瞬即逝,局促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安薄年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的吓着她,又不耻自己这样的行为,那日娄梦瑶说是为了她而惩治林水月,这事她信。毕竟以娄梦瑶在后宫的身份地位,确实不该强出头,惹上这事其实对她没好处,林水月毕竟不是普通的宫女,无事便罢,有事的话,以后追究起来也是算在娄梦瑶自己头上。而且娄梦瑶那句话说的确实没错,如果是她,她确实没办法责罚林水月,于公于私,她都不会那样做。

      安薄年心中纠结万分,娄梦瑶为自己着想没错,但林水月对她也不是单单只有虚情假意,何况媚主一事,实在蹊跷。她想到这里不由的放缓的语气,“梦瑶,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们都别想了,你跟我说说,都爱吃什么,我好吩咐人在寿宴上准备”。

      “姐姐”,娄梦瑶嗓子有些哑,眼圈都红了大半,大概也觉得十分委屈。

      安薄年轻抚她的后背,轻叹一口气,“好了好了,咱们不说那些扫兴的事”。

      “嗯”,她双手互相用力的揉搓着,显示她心中的情绪仍未平复,安薄年看着她鲜红的指甲,忽然觉得,那明媚的红色似乎没有以往的艳丽了。

      娄梦瑶低垂着头,洁白的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这样沉默恬静的画面,才是她最真实的面目,安薄年看着也分外顺眼。两人再无他话,只是静静的坐在殿内,看着殿外一片如血泼墨的槭树,这一刻,在她们身上,是谁也不能读懂的落寞。

      送林水月棺柩出宫的时候,天还未亮,安薄年选了一件素色的衣服,简单的挽了发,后宫里最忌讳白事,不能随意的穿丧服,她也只能尽力做到朴素,却不失身份。夕乐与燦星陪着她,三人一直送到了宫门口,安薄年让夕乐拿了些银子交给护送的侍卫,希望他们能尽心尽力的将人送回去,还托他们带了封信,交给水月的父母,将她身前的事交代了一下。

      三人看着护送的一行人都出了宫门,天色开始泛白,夕乐在旁劝着安薄年快些回去更衣,还要去永宁宫准备宴席呢。安薄年留恋的看着大开的宫门,久久的才提步回去,而在离她们不远处,一辆精美华丽的步辇隐在一丛翠竹之后。

      “皇上,纯妃娘娘已经回去了,神情并无太大异常”,富顺恭敬的将看到的一切,禀告给坐在步辇里的人。

      “嗯,回宫”,步辇里传来男子温雅但疲惫的声音。

      富顺心中明白,明頥宸是怕纯妃伤怀过度,才赶来看她。想到他昨夜挑灯看了一夜的奏折,刚睡下一会,又急着赶到这里,心中也有些不忍。富顺对几个宫人使了眼色,一行人消失在清晨的寒露中。

      安薄年回宫换上淡紫的广袖长裙,一条鹅黄色的披帛挽于手臂,长长的流苏垂于腰间,盈盈一握。她看着铜镜中女子淡淡的轮廓,妆奁里精美的珠钗散发着独特诱人的光泽,她亲自取了眉笔,细细勾画如烟浅淡的墨色,绛色点唇,脸颊染上芙蓉脂。屋内并未点灯,微弱的光线也能映出铜镜内,倾国倾城的容貌,迷惑人心。

      “夕乐,将皇上之前御赐的首饰拿来”,燦星挽发的功夫,安薄年已经吩咐下去。

      朱漆托盘之上,排列着许多精美钗環,安薄年细细的看了看,细长的指尖取了轻薄的藕色绡花别在耳后,又选了鸳鸯翠的晶玉步摇,插入发髻。一番妆扮之后,天已大亮,一派秋高气爽之景,安薄年刚出了房门,就见一席烟灰色身影,立于清澈的日光之下。

      他身上外罩的同色纱衣,添了几抹飘渺,孤傲的背景轻轻转动,尽显风流倜傥,抿唇一笑,清隽可入画。此刻他流露的温情,如同午后微醺的花香,看着她夺目的容颜渐渐靠近,他温柔的在她耳边呢喃,“薄年,假戏真做又有何不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欲掩何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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