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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不诉离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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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薄年惊讶的看着他拉着自己在人群里穿梭,神情还颇为自得,“其实,我年少时出宫游历过一段时间”,他不回头也知道她的惊讶,淡淡的解释着,“喜欢什么就说,你夫君今日带的可不止几两银子”。
安薄年傻傻的点了点头,看着不同往日的明頥宸,遂又笑了起来,花市两旁有好些摊位,各色花卉,还有一些卖小玩意的。安薄年每个都要蹲下来,挑拣一番,明頥宸乖乖的站在一旁,帮她拿着买来的东西,然后付银子。附近的摊主见两人买东西很大方,有些急不可待的,都主动叫他们过来看,“小娘子,带你相公到这边瞧瞧啊,我这的东西好”。
“小娘子,来我这里,我的比他的还好”。
.......
安薄年被他们乱纷纷的声音吵的有些发晕,回头看看明頥宸,就瞧见他双手都已经拿满了东西,可怜他这个如玉的美公子,一手拿着竹编昆虫和几个小挂件,一手端着一盆含苞的西府海棠盆景,还有一些零散的小东西,被他用纤长手指捏着挂着。
“算了,咱们走吧,去买些糕点就回去”,安薄年冲他吐了吐舌头,回身走到他身后,一双小手贴于他的腰后,轻轻的推搡着他往前走,“累不累,早知道我就不买那么些东西,回去我帮你捏捏肩”。
明頥宸看她这幅狗腿样,心里很满足,“娘子,为夫还等着你回去给我做一桌子菜,然后吃光”。
听到他那声娘子,安薄年顿时脸烧的跟煮熟的螃蟹,将人整个埋在他的背后,嘴里嘟囔着,“好啦,好啦”。
走到街角人就少了很多,只有稀松的几个,一家小小的铺子还亮着油灯,灰蒙蒙的匾额上写着什么,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看不清。安薄年十分开心的冲到门口,大喊一声,“每种口味的糕点给我各来四块”。
“好嘞~~~~~”,里面传来伙计的高唱。
明頥宸好奇的问,“每样四块你撑的下吗”?
“我,夕乐,水月,燦星,刚好四个啊”,安薄年笑笑回答。
明頥宸有些不满,“那我呢”?
“你不是吃我做的菜吗”?
明頥宸一时无语,眼看着她拿着热腾腾,甜味四溢的糕点,转身大步往回走。安薄年故意逗他,没想到这人就当真了,她连忙追上去,将一块香甜的白糖糕递到他嘴边,“那我的这份给你吃总可以了吧”。
明頥宸板着的脸露出笑容,伸手要接过糕点,安薄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喂他。没想到明頥宸有些抗拒的往后退了退,安薄年眉头一皱,又往前递了递,他才勉强的吃下,但目光有些游离,闪烁着不敢与她直视。
“原来你害羞啊”,她不觉将心中的话说出来,招来他的一记白眼,她又将剩下的糕点递到他嘴边,他张口刚要咬,安薄年迅速将糕点拿来。这下明頥宸真板起脸了,安薄年吓的转身往前跑,明頥宸迈开大步的追着,安薄年吓的大叫,“别追我,我带着包包呢,跑不动”。
她故意装柔弱的望着他,如小鹿一般湿润黑黝黝的大眼盈盈有雾气,明頥宸面无表情的盯着,不多会就忍不住的笑出来。安薄年知道他已经不恼了,也赖皮的跟着他一起笑起来,两人悠扬快乐的笑声一直回荡在幽深的小巷里。她总以为,幸福就是如这样简单而美好,不需太过炽热,不需千帆过尽,只需有你有我便可。小巷里花灯亮如昼,一对小夫妻,恩爱甜蜜的笑颜,羡煞了身边经过的人。
那一夜的回忆,安薄年只能埋在心里细细珍藏,那是属于她的,关于他最独一无二的回忆。现在的她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否极泰来,她离开相府的那一日,觉得自己是离开家门的孩子,这一走就是一世。从此这世上再没有属于她的家,栖梧宫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居所,却代替不了她心目中家的意义。原本她只想当一个过客,却在不觉间,与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纠缠在了一起。她将他视为她的夫,她肚子里的是他们两人的宝,夕乐是她的亲人,这栖梧宫从真正的意义上成为了她的家。
微暖的初夏已弥漫淡荷香,六月的天空格外的晴朗,天空是柔美的淡蓝色。安薄年的肚子也开始圆润的向外扩展,削尖的下巴有了晕润的弧度,偶尔她还能察觉到肚子里的小人无聊的伸伸懒腰,动动小腿。而此时她的笑就会如化开的糖水,甜如蜜,这样的满足和幸福是她从未有过的。栖梧宫上上下下都开始为迎接一个小生命而忙碌着,庭院里那些繁茂的花草被修剪的整齐开阔,为了怕夏季的蚊虫叮咬,还栽植了一些驱蚊的植物。夕乐开始动手缝制一些可爱的小衣服,每每用手拎着在安薄年前展示,安薄年看着十分喜欢。燦星则悄悄的做了一个圆鼓鼓的小老虎,她说在她们老家,每个出生的小娃娃都会有一只布老虎,可以祛邪避凶,保佑孩子虎头虎头健健康康。林水月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巧的手工,就特意在明黄的缎子上抄写了一篇祈福的经文,让夕乐塞在为孩子做的小被子里。
其他人也陆续的送来好多礼品,胡依尘送了一些小孩吃的牛乳片,等孩子大些可以泡来喝,她每回来都要摸摸安薄年的肚子,问包包,你乖不乖呀。佘敏敏送了一个精致的长命锁,安薄年看着上面的花纹,还有笔锋秀挺的‘长命百岁’,这拓的应该是佘康的字体。佘敏敏笑着表示是她爹爹的一番心意,想到安薄年身边也没个亲人,而安相这样的忠臣,她爹以前就是看不惯,心里也是敬佩的,所以觉得该尽点长辈的职责。安薄年听她提起父亲,不免有些鼻酸,眼泪晃荡一下就出来了,佘敏敏有些惊讶的表示,以前你可没这么脆弱。安薄年吸了吸鼻子,也表示有了孩子后,自己的性情有些大变样。
娄梦瑶来的最勤,隔几日就来一趟,因为喜欢夕乐做的花汁,两人还时常一起讨论研制。娄梦瑶的领悟力很强,后来做出来的胭脂,蔻丹就连夕乐也自叹不如,那鲜红色的蔻丹为她修长白嫩的指尖添了一抹艳色,那红色带着荧荧的亮光,有惑人的妖媚。之后,那红色的蔻丹到有些成了她的象征,因为任谁做成的蔻丹都没有她的艳,没她的亮,夕乐为此抱怨过很久。
娄梦瑶来时也总会带一些补药或者酸甜味的小吃,总是亲手为安薄年泡了热茶,乘了糕点,与她一起享用。两人在一块时,娄梦瑶会说起她在家的事,说到父母是如何的疼爱她的,还有她的弟妹是如何的调皮捣蛋,这样亲密的相处,倒也有几分像亲姐妹。
明頥宸来栖梧宫的次数越来越多,现在安薄年身怀有孕,就连皇太后也不敢再说什么雨露均占的话了。有时明頥宸还将奏折带来,就在她的桌案上批阅,安薄年依旧在旁伺候着,端茶倒水,明頥宸见她挺着肚子,一手撑着后腰,很辛苦,“薄年,这些事留给宫人去做”。
“伺候夫君是为妻该做的”,安薄年的回答让明頥宸哑口无言,但脸上流露的不是喜悦之色,“臣妾该死,不该与皇上开这样的玩笑”。
许久后,他幽幽的问了一句,“薄年为何对朕这么好”。
“爱一个人不就该这样毫无保留吗,薄年不在乎皇上对我的好是否一样,却怕自己心里留下任何亏欠...臣妾想着,对皇上千般好,万般好,若是皇上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还得来还我”,安薄年是鲜少说情话的人,话还没说完,脸就通红了,连圆润的耳垂也泛着淡淡的桃花粉。
明頥宸温柔的将她拉到身边,将她拥入怀中,轻柔的将唇贴在她的额角,“薄年...”
“嗯”。
安薄年等着他的话,却在他温暖的怀里沉沉的睡去,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他沙哑又带悲伤的说了什么,她只觉得好累好累,阖上了眼睛。
每月众妃都要一同去坤和宫向皇太后请安一次,安薄年身子已经有些重了,却也不敢恃宠而骄,即使由夕乐搀着也要前去。六月的日头已经有些烈,即使坐在步辇里也有些难熬,下了步辇走几步,只觉得浑身发冷,还有些恶心。
“娘娘,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从下了步辇,你的脸就有些发白”,夕乐担忧的看着她,安薄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好。
进了大殿,赵纤织,佘敏敏,还有胡依尘已经到了,安薄年走到位置上坐下,夕乐知道她有些不舒服,就倒了被热茶递给她。安薄年喝了热茶,依旧觉得难受,心里恶心的慌,等到其他人都来齐,皇太后在上面说了几句,便由宫人上了食盒,摆在个人面前。
安薄年此时的脸色比刚才还要差,额角的冷汗直冒,夕乐看的害怕,劝她不如跪安先回去吧。安薄年觉得肚子隐隐的抽痛,不安的咬了咬唇,勉强的站了起来,整个人摇晃着向皇太后跪安。却听身后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安薄年刚想回头看,眼睛一黑,失去了知觉。
刚才那一声出自胡依尘,她是见到安薄年淡烟色的薄裙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才吓得大喊出声。安薄年这样当场昏倒,裙摆散开来铺在地上,上面依稀可见猩红的如红梅的血点,众人都吓得不知所措。
皇太后也有几分惊愕,用了几秒平复了情绪,立马下令,“来人,将纯妃先移到偏殿的房间,立刻传御医来诊治,派人去通知皇上”,皇太后又转头看着底下一帮惊慌失措的宮妃,“你们都先留在这里”。
安薄年觉得浑身痛的要裂开,浑身湿漉漉的仿佛掉入了漆黑的深渊,肚子是钻心的疼,她甚至无力睁开眼睛,只能听到周围人来人往的脚步声。
“怎么样”,皇太后焦急的问。
“唉”,一个陌生低沉的男声,“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怎么回事”,皇太后的声音冷冽了几分。
“据老臣诊脉,这孩子好像已是死胎,才有了滑胎之状”,老御医惋惜的说道,“待老臣开些药剂来,帮纯妃娘娘活血化瘀,让娘娘可以少受些痛苦”。
“大胆奴才,敢动哀家的孙儿,自纯妃有孕,一直御医按时为她诊脉,从未听过孩子有异常”,皇太后厉声呵斥。
就听到有人噗通跪倒在地,满口喊饶,“老臣不敢,老臣不敢,若皇太后不信,可派其他御医前来诊脉,老臣不敢隐瞒娘娘的病情啊”。
“娘娘”,在床榻前守着的夕乐,看到安薄年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的泪珠,知道她是听的到身边人的话,心痛的呜咽起来,“娘娘,身子要紧,孩子......还会有的”。
想到孩子,安薄年的心一阵阵的抽痛,好像有一股热流从心尖涌出,疼的她喘不上气来,只能死死的咬着发白的嘴唇,直到满嘴都是腥甜的液体,她又昏厥过去。
“薄年,快张嘴,把药喝了,朕求你,张开嘴”
是谁的声音,安薄年恍惚的找回一些神志,感觉身子倚在熟悉温暖的胸膛,他温暖的手指托着她的下巴,让她的唇和牙齿磕在瓷碗的边缘。他们要杀了我的孩子,安薄年想到这里泪如泉涌,簌簌而下,泪水落在明頥宸的手上,他加重了力道要掰开她的嘴,安薄年狠狠的咬着牙关,使劲要躲开。两人对抗了很久,明頥宸看着她甚至无力睁开双眼,却紧紧咬着牙关,满面的泪痕,那哀伤而脆弱的神情,让他痛彻心扉。
“薄年,我...求你了”,是如何低下而恳求的语气,带着一个骄傲男人最卑微而无力的语气。
“娘娘,求你快喝下去吧,你不喝没法子将孩子落下来,你也会有危险的,夕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安薄年听到夕乐的哭声,还有额角碰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嘭’,‘嘭,’‘嘭’...
她脸上的泪水开始不断线的往下滴,失了血色紧闭的双唇颤抖着张开,温热苦涩的药水滑入嘴里,她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哭声,像是在碎石中磨过的破败。不多时,肚子里的疼痛更甚,一阵阵的鞭笞着她的身体和灵魂,痛达到无法言说的剧烈,身下一股热流而下。
“啊~”!
安薄年凄厉的嘶哮回荡在整个坤和宫,听到之人皆是满心戚戚,虽外间已是黑夜,但众妃依旧等候在坤和宫的大殿之上。胡依尘听到安薄年凄惨的喊叫声,早就难过的大声哭出来,佘敏敏站在阴影里,眼角也有泪光闪动,只能用衣角轻轻拭去。娄梦瑶呆呆的坐在位置上,看着脚下华美的地毯,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溅在上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其余人也都是脸色苍白,就连赵纤织也是面无表情的坐在位置上,手指微微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