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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天苍地广(三) ...
接下来几日,元裔的生活变得规律而稳定。晨起练功,上午诵经,午间师父离开去祠堂,他便休息读些散书。下午再练两个时辰,读书一个时辰,傍晚泡药浴,入夜便随师父静息打坐。
师父准他疲困可以回房休息,但元裔更愿意留在师父身边。打坐入定也较睡眠更能补足精气神。
有时夜间出定,元裔睁开眼睛,便能看到师父端坐蒲团之上,满地霜华,眉目如画。
案台香炉青烟袅袅,是师父自制的香丸。如寒泉清冽甘甜,古木苍郁内敛。
师父还另赠他一盒香,若是入夜难眠,便燃上一丸,安神所用。
元裔从怀中掏出香盒,挑开缠裹的白绢,推开盒盖,从中捏出一粒在指尖滚了滚,再放回去。那盒子四指宽,巴掌长,醇暗的檀色,质朴无华的原木纹理。捧在手心里,怎么看怎么可爱,怎么看怎么欢喜,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摸上去,人也傻笑起来。
他过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充实到无暇胡思乱想的平静生活。每日一醒来便有赶不完的任务。这几日,他跟着师父在山间来来回回走了数遍,终于认熟了路。
经过不好走的泥坡,师父会放慢脚步等他,他拉着师父的袖子,低头小心翼翼跟着师父的步伐。过了难走的路段,有时他会松手,有时也会就这样挨着师父走完剩下的路。师父不言,他也不语。
走至不用看路的平坦的地方,他会悄悄仰头偷看师父。斑驳的光影掠过师父乌黑的长发。他追着一块光斑,从看不见的发顶直到发尾,到抬起的靴子,再到身后留下的足迹。他回头看,他跟着师父,一路走了好远好远。
他再也不会迷路了。
元裔心底升起些异样的酸涩。爷爷从来不会这样照顾他,这样不厌其烦地带他一遍遍走同一条山路。
元裔也从来没读过这么多书。经史子集四部,师父指定几册经书教他硬啃,看不懂也背下来。史书读懂为重,不求死记硬背,而重疏离来龙去脉,纵深广泛阅读。子部集百家之精华,闻百家之言,尽信书不如无书。集部便要他养出一套自己的读书习惯。
笔墨纸砚随他取用。元裔索性连读书都搬到师父的房间,借师父的客案,面向书架的方向。
师父的书架叫人弄塌了。这些时日元裔伏案读书时,师父便靠墙盘坐,将散的纸张编合成册,包上书皮,用针线缝成孤本,排满书架。
黄昏时读书总好犯困。日落的余晖斜照进大门,整个竹院都变得金碧辉煌。元裔痴痴地望着师父。师父拇指戴了枚顶针,针线向侧旁拉开,衣袖也随之拉落地板,而后收回,灰蓝色的宽袖铺在地上,被金光照得看不出本色。
师父的神色是那样专注。他与师父共同生活在一个房檐下。师父拿剪刀剪去了线头,抬头向他看来。
视线交合,元裔感觉像做梦一样。
心中的喜悦漫得全身酥麻,手中毛笔在纸上落了片片墨痕,元裔浑然不觉,拖着腮冲师父傻乎乎笑。
素初静静地看他一会,收回目光继续缝书。
“看我做什么,看书。”
元裔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溜号被抓个正着,师父竟然没有生气,连眉都没皱一下!
低头诚惶诚恐继续写字,心中窃喜又荡漾一番。纸上浓墨点点,已经不能再写字了。元裔歪头瞅了又瞅,提笔连上片片墨迹,勾勒出师父的侧颜。
又警惕地抬头偷瞄,师父没有向这边看来。于是拿起一册书打开立在桌前,兴奋地画起来。
那些墨点都被装点成冰晶落雪,师父眼中古井无波。晕开的墨,收束的线,笔迹拙劣,却因心中所念,神韵尽显。
啊。怎么把师父画得这么……
元裔羞耻地捂住脸,狠狠闭了几秒眼睛,才将这画藏到一摞写好的纸的最底下。待今日读书毕,师父离开房间,再小心翼翼地抽出,叠成巴掌大的方块塞进香盒里。
师父教他所习,天文地理古往今来,修心养性揣测权谋,君子六艺百工技艺……
或许有时间可以学些娱乐的,嗯,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之类。
那夜师父去看了秋岁。师父的身体到底落下了些病根,他没法像从前一样强力地加持秋岁。失去师父庇护,秋岁自然恢复鬼魂该有的样子。白日精神困乏,夜间才敢外出,又极惧阳光桃木,这些时日过得很是艰难。
师父提议既然已经无法再帮助秋岁修养,他便想择吉日为秋岁做场法事,送秋岁转世。秋岁却不愿,他接受了先生那么多年帮助,大恩惠泽,他早就无以为报,至少,至少,他想再服侍先生几年。三年,就三年,等元裔再长大些,他还想看他们的桃树开花。
秋岁求得恳切,师父静静看着他,似是回忆起久远的过去,师父答应了。
元裔想追问师父的身体到底落下什么病根,师父却避而不答,只道是修为受损,降了境界。
元裔回忆那夜师父仅凭威压便逼得那么多人下跪,这样都还只是修为受损后的实力吗?那师父从前的修为该有多恐怖啊。
还是说修为问题只是冰山一角,师父不肯告诉他更多。
刨根问底又有什么用呢。除了担忧内耗,现在的他帮不上师父半点。就像师父说的,凡事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真有能力靠自己去查,而不是自以为是的逼问。
所以现在更重要的是努力跟着师父学习,尽快成长起来。
安凡又挨罚了。
每日师父去往祠堂的功夫,安凡便摸着走进堂屋,绷着脸跪桌前抄书。怨念比鬼重。
元裔试探着想套点话,安凡便一股脑全说出来了,前言不搭后语,没有逻辑全是情感。
“每次都是这样,把人吓得半死,他却没事人一样!气死我了!”
“哄!?我差点把他屋子掀了,他还哄我!?你没事吧!”
“能怎么办!他就这种性子,急得你抓心挠肝,偏偏事情一过他扭头就忘,丝毫不在乎别人多大心理阴影!”
“罚就罚吧!跟他气我的比,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呃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抄这破书啊!我吃了它!!!”
元裔汗颜地退出屋子,捧着几册书到院落里,坐在桃树下看。
盛宴的落幕,凄厉唯美,鬼气森然,一眼就戳进元裔心窝里。
蜀留香酒楼前有棵浅色桃树。繁花似锦,盛旺茶荼。花瓣纷扬扬落下,昼夜不停,好似那滴了血的水冻成的雪花,总也落不完。
再至黄昏,火烧云时,那粉白的花瓣便被天边的火染得血红。
红得邪性,红得瘆人。
那是元裔第一次察觉,炽烈的颜色也会叫人通体发寒。
元裔抬头看他的桃树,光秃秃的一朵花都没有。可只那笔挺的姿态,翠绿的叶子绽开笑脸,怎么看怎么可爱,怎么看怎么叫人欢喜。心中的悸动像浪头一样层层叠叠翻滚,推至边边角角。
指尖捻着书页,元裔心中澎湃不息,不多时便感头晕眼花,最后再也看不下去,双手高举书本,笑得痴傻,复又抱头,手肘支在摊开的书页上,泪落满襟。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
这日下午师父没有回来。元裔读书入迷,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看到深夜,不知今夕何夕。
镇魂匣对素初的影响还是很大。尽管养魂玉可以有效镇压,但养魂玉不能带离济生门。那是最压轴的底牌。
午时阳气最盛,多少可以减少镇魂匣对身体的侵蚀。素初这几日试了多种封印,终于将镇魂匣的躁动镇压下去,镇魂匣再次进入沉眠状态,不会再无休止地唤出底下怨灵。
可镇魂匣的沉睡并没有止住他身体的异变。
比起之前只是生出怨气煞气,此番更多了鬼气,甚至血肉。
像他初下山查看时遇见的天枢阁人。扭曲的血肉无规则地在他体内增生,蚕食内脏,待食尽他所有的血肉,便要破体而出,变成不知何种形状的怪物。
人类的血肉之躯完全无法承受这种畸变,脏器受损,自愈不及,不消片刻便会被那畸形的血肉完全寄生夺舍。
好在他不是人。
元尚的封印到底是松动了。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回归了些,足以与体内的畸变抗衡。那日威压引雷也源自这份力量。
可他还没拿回记忆。对这份力量的理解也不够,他不记得这份力量能做什么,如何运用。只知道,它比神谕之力强大得多,玄奥得多。
素初回到房间。
少年已经困得趴在书上,一边瞌睡一边念念有词。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徳……玄德……”
“元裔?”
少年没有反应。
“别睡这里,回房。”
“长而不宰……玄德……”
睡这么沉?
走近看他,少年睡得是真香,口水都流出来了,脸上还有泪痕。
素初沉默了会,轻拍少年肩膀,见人还是没醒,便俯身揽过少年膝弯,把人抱去左厢房。
少年无意识地笑笑,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口中喃喃着师父。
把人放到床上,少年却还不松手。抬眼看,少年已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师父……”
素初拽下他的手塞进被子。
“明日启程去京城觐见陛下,你想去吗?”
少年眼睛亮澄澄的,又甜甜地笑起来,抓着他的手不放。
“能和师父一起,当然想去啊。”
素初只得另一只手单手帮他盖上被子。
“那便早点休息。”
少年闭着眼点点头,手却不松,甚至翻个身两只手都握住他的手。
素初微微皱眉,想抽手离开。
“师父,你别走……”
“……”
素初最终在床头坐下。
“睡吧。”
少年开心地笑了,捧着他的手贴在脸旁,呼呼睡去。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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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天苍地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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