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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揭帘望月(十一) ...

  •   怪物?素初道长?

      陈诚定几乎瞬间想起素初道长初来济生门时一晃而过的妖气,白日道长归来更是带了满身鬼气,出入祖父闭关之地又总缠裹浓稠的煞气,不变的容貌,无边的法力……仙人不可能身负污浊,如此混杂不堪的气,称作怪物,也确名副其实。

      可他明里暗里堤防试探了十年,过界的不过界的什么混账事都干了,素初道长从未流露出半点对他或济生门的敌意。就算他或陆正锋针锋相对,道长也只是避其锋芒默默疏离。而一旦他们逢遇难事,道长都会无条件地伸出援手。平心而论,不论道长留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对济生门的态度,明显是划入自家人的范畴。

      道长此刻也许还昏迷不醒。

      济生门创立至今五十六年,从来以一个家字为先,忠孝二字为佐。不负天生地养,不愧在世为人。

      不论素初道长究竟是什么,在济生门代理门长眼里,他早已是自家的一份子。只是济生门没落至今,加之旧事纠葛,无法为其致上配位的名分。

      “这就是你率众闯我济生门内境的理由?”

      陈诚定目光冷下来,掠过面前对峙的三人向下看去,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着,集结成阵。黑暗里,银亮的腰牌如星点明灭。

      天枢阁举军出动第一遭,竟是讨伐他没落至只有两位成人坐镇的无名小派。

      是的,济生门下月重开山门,道长让他换个名号,他还没想好。所以是还没成立的无名小派。

      当真是仗势欺人!

      陈诚定泰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那镇魂匣既是邪物,前辈已将其镇压至此,不知阁下还要拿去做甚?且前辈早在此隐居多年,阁下今日造访,是为济元真仙清理门户?还是借大义之名,包藏私心?诸位,可要辨清人心,休要助纣为虐,做了他人手中血刃。”

      那打头的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好一幅伶牙俐齿!我天枢阁虎将丘岳一介武夫,比不得你能言善辩。但你当我军令是口水仗打出来的吗!?众将士听令!给我搜山!济生门公然包藏妖孽,遇反抗者,杀无赦!”

      山中藏匿的人头蹭地冒出来,冲杀声响彻天际。绿色荧光一片片亮起,如幽幽鬼火过境。那是天枢阁将士夜袭的照明器具。素日清静幽寂的山间又一次沸腾起来,比之群魔乱舞更多了躁人的吵闹。

      “放肆。”

      威严的声音震荡四空,若九天之上垂降。震得人胸中一闷,足下一沉,咚地跪倒在地。四肢疲软,不得抬头。负隅顽抗者,背负强压,有千钧重。

      而后雷落。持续数秒,天地亮如白昼。待黑夜重卷,怒雷滚滚。

      人皆觳觫。

      素初负手现于空地,转身,淡漠地俯视满山跪伏的人类。

      那是怎样的盛景啊。

      这是元裔第一次清醒着看见师父出手。

      第一次认识到鸿沟不可逾越。

      天堑。

      他与师父间的。

      那么巨大,那么令人绝望。

      从前的他到底有多不自量力。

      他没有承受师父的威压跪下,却因心底生出无边的,震撼恐惧敬畏等等等等不知名的情绪,膝盖一软,不自觉地跪了。

      雷光晃花了他的眼,元裔痴愣地张着嘴,呆呆地望着跪成一片的人们,呆呆地望着师父。

      元裔忽然发现,师父穿的白袍并不十分合身。那衣肩宽了些,袖摆稍长。风声冽冽,将那袍吹得鼓鼓的。

      “……怪物、怪物!”

      丘岳身周灵力暴涨,手中战斧深深插进泥土,粗喘着气,竟扛着压力慢慢站起。

      “你、你当真,要与天枢阁为敌,与人类为敌!?”

      隔着数米,一高一下,素初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当年留你一命,是因为你还有用,不是我废不掉你。”

      丘岳目眦欲裂:“当年!你还敢提当年!那镇魂匣,不是早销毁了吗!?为什么还会再现!为什么你还活着!!!”

      素初微微皱眉:“为什么我不能活着?”

      丘岳愣了下,大惊后怒意愤然勃发,吼至最后,近乎怨恨。

      “你不知道?你竟不知道!元尚还真没少在你身上费功夫,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折在你手里——”

      “折在你手里”一喊出来,丘岳颈间猛然一紧,一道金锁扼住他的咽喉,下一瞬,他整个人被拎至素初眼前,双脚离地吊着,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素初单手扣着金锁将丘岳举起,神色依然平静。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也知道,他不在,没人护着你。”

      丘岳双手扒着金锁,从嗓子眼挤出声音:“今日,这邪物……又叫你、夺了去,你要……杀我,也、是,天——意!”

      他的吼声足够凄厉,足够悲壮,带着视死如归的狠劲,着实令人动容。

      素初等他吼完,仰天喘匀了气,松手把他放下。扣在颈间的金锁也消失不见。

      “说吧。我没打算要你的命。”

      丘岳跪在地上捂着脖子咳了半晌,所向披靡的虎将也克制不住狼狈的颤抖。

      素初不催他,头正身直,眼睛像玻璃,目光向下,静静地望着他。

      丘岳“你……你……你……”咬了半天,最后颓然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浓眉紧蹙,万分不解地仰头看向现在的素初,与二十余年前九分神似而又大不相同。

      当年一起的兄弟老的老死的死,唯有此人,仅从十六七岁少年姿态变至弱冠相貌,似青春永驻,也似时间在他身上静止。

      “……既然你还活着,我也不说什么你该死了。天意,都是天意。我只与你讲那镇魂匣,那是前朝逆转国运的神器,不知何时何地为何墮为逆天邪物。集天地至阴至恶之气,所过之境,邪魅肆虐,寸草不生,也是元尚生前最头疼之大患。为了销毁它,他拼了一辈子,本该,本该……”

      丘岳说不下去了,像是无法接受友人一世的努力竹篮打水。素初静静听着,适时转移话题。

      “那如今,该怎样再销毁它。”

      丘岳疲惫地抹把脸。

      “销毁?元尚没了,没人能彻底销毁它了。只能封印,镇压。它既是应国运而生,应该也能以龙脉制衡,我只能想到这样。”

      素初思索了片刻,道:“我会将镇魂匣封印,献给陛下。”

      丘岳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

      素初转身向祠堂走去,淡淡道:“把你的人带走,再来,就不用回去了。”

      丘岳忽然叫住他:“名利这种东西,你在乎么?他待你不薄,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那战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素初驻足,侧首望向一个方向。

      “你也说,我是个怪物。”

      元裔还未从痴愣中回过神来,忽然看到师父向他看来,他猛地一个机灵惊醒。他方才看见师父掐住那人脖子,脑仁突突直疼,可他们离得太远,说什么话元裔一句也听不清。

      素初收回目光:“这是我跟他的事。”

      丘岳摇头叹息道:“二十多年了,那一战后,你,相貌长大了些,其他的,一点没变……”

      素初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大军就这样潮水般退去,直至黎明即起才渐渐结束。人群散出群山的场景诡异地与十年前济生门遣散香客的场景重合。只是今日,济生门即将复出。

      倒也真令人唏嘘。

      陈诚定本来还想怎样为济生门再打出名声。没有老门长坐镇,他济生门如今的实力实在拿不出台面。不想天枢阁如此大举倾入又灰溜溜回去,足够他济生门扬名天下一段时间。

      再次,经天枢阁一役,济生门与素初道长共患难一场,也算彻底归入同一战线。他觉得此时再提出请素初道长做他门内长老,啊不,太上长老,没有人会太有异议。

      一人震倒全军,跪成一片,雷落九天,这传奇般的事迹竟真叫他亲眼见了。

      陈诚定睡一觉醒来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拉开窗帘,迎接新一天的……日上三竿的太阳,陈诚定觉得,他与他的家族,他的理想,都要迎来真正的新生。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陈诚定精神满满地爬上竹院,与正烧水煮茶的元裔打个招呼,前去拜见素初道长。

      “师父昨夜没休息好,你若见他休息,最好改日再来吧。”

      陈诚定闷头吃了口醋。小兔崽子,倒也挺会孝顺。

      轻叩了门,得到平淡一如往日的一个“进”字,陈诚定整整衣领,端着请帖信步推门而入。

      素初道长端坐案前,并无半分疲惫倦意。不知是不是错觉,道长的眉眼似乎较从前清晰了很多,实在美得惊心动魄。还是一纸铁画银钩,还是记忆中的抬眸。

      什么乱我心者都去之。为一人倾心,就是会一遍遍反复沦陷。

      陈诚定深吸一口气,将邀请讲与道长。

      素初思索片刻,挂个名也罢,这是你陈家的家业,我不多参与。

      如此便够了。陈诚定道谢告退,一路回到门内几乎高兴得要哼出歌来。

      回到门内演武场,大庭广众,陆长老又在教训徒弟。

      什么都敢乱传,什么都敢乱信,一帮蠢蛋子,我看谁脑子那么多水过来我帮你倒倒!

      王师辰踩着风火轮一溜烟逃了,陆阎王又发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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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回国了,稳定龟速更新(月更?)随缘签约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