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岁大旱,值荒年(四) ...
瓢泼大雨,倾盆而落。
雨声如擂鼓,咚咚地锤击地面。豆大的雨珠哗啦啦落下,宛如鼎钟长鸣,绵延万里。
“发现关键线索,分数+50。”
“当前您已进入污染程度为50%的区域,请谨慎行事。”
腕表屏幕突然出现新的文字,韩林溪低头扫了眼。
她担心猎户提前醒来,早早回到家中,装作被雨声吵醒的样子。
见她睡眼朦胧,猎户并未起疑。他已经顾不上韩林溪了,眼里只有这场姗姗来迟的雨。
细细簌簌的响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先是大人从睡梦中惊醒,仓促推搡着,赤脚下床;再是各家各户的窗户被慌忙推开,窗板哐当震动。
小孩们叫唤着,不明所以地跟随大人,一同奔出屋外,站在雨水中。他们一脚踏入水坑,双脚不停地踩水,任由混着湿泥的浊水溅满全身。
双胞胎先一步扎进雨水里,猎户站在挡雨的屋檐下,望着外头的雨水,怔怔地说不出话。
“是雨!真的是雨!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百姓虔诚地用脸接水,张嘴去接这股甘霖,舌尖卷着雨水,些微甜意在口腔弥漫。
“一定是君王替我们将咸兆城大旱的消息传达给了上天!”
“庄稼!庄稼能活了!我们能活了!”
当激动的情绪逐渐冷却,有人在雨中崩溃大哭。
“娘,孩不孝……”一个皮肤黑黢黢的庄稼汉抱着自己唯一活着的大儿子大哭。
他在忏悔自己过去的罪孽。那时他真的太饿了,所以当他听到妻子和寡母愿意割肉时,他一个拒绝的字都说不出来。
他埋怨这场雨来得太晚,埋怨自己昏了头,埋怨自己没能在去年多攒些粮食。
可这一刻,他也由衷地庆幸,至少他和长子活着撑过了饥荒。
“大王圣明,天恩浩荡!蒙大王仁德感天,神授以雨,济民于荒!”
“神授以雨,济民于荒!”
他们跪在雨中齐声高呼。
但猎户没有动,他依然站在屋檐下,头也没抬,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雨中众人。
他看起来是个异类,与这座城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韩林溪抬眸看猎户的神态,猎户情绪很淡,他好像并不为这场雨水动容。他一言不发地进屋,拿出两个大陶盆接雨水。
韩林溪发现猎户似乎害怕雨水溅到身上,弯腰抱着陶盆,将其放在屋檐下便回到屋内,全程没有沾到一滴雨水,衣衫干燥。
她走到猎户身边,仰头,从下往上看猎户的下颚。
可她刚一走近,猎户慌把下半张脸往后缩,让她只能看到猎户的下巴。
“怎么了?”猎户转移话题,问道。
韩林溪:“你把骨粉抹到下巴上了。”
猎户下意识地伸手抹掉。
韩林溪:“我不喜欢脸上的东西,可以擦掉吗?就像你刚才做的事情一样。”
猎户明白韩林溪已经发现自己昨晚给她抹的骨粉了,他视线沉沉。
片刻后,他说:“跟我来。”
猎户拿着一块麻布,沾了沾屋外的雨水,随后往韩林溪脸上抹去。他很仔细,认真地擦拭,连鬓角发丝都照顾到了。
韩林溪视线朝下,停在猎户的胸膛上。
猎户胸膛宽厚,既可能是本身骨骼较大,也可能是里面用布多缠了几层。
她站在原地,看起来十分听话,但也仅仅是看起来。
就在猎户转身的瞬间,她悄悄弹射出一颗石子,击落屋顶的茅草。
大雨无情地闯入屋内,淋了屋内人一身。
不光猎户衣服湿了,韩林溪也淋湿了,她这具身体本来就不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韩林溪挑眉,快速地收回视线,她已经知道猎户的秘密了。
没想到猎户竟然是……
“别动。”低沉的话从头顶传来。
紧接着,韩林溪眼前一黑,被人拿温暖的外衣盖住湿漉漉的脑袋。
猎户娴熟地抱起她,快步走进隔壁小屋。
这间小屋正是韩林溪发现有两名女性生活痕迹的屋子。她之前觉得,住在小屋的这两名女性不知去向,可现在她心里有数了。
猎户对小屋很熟悉,他很快翻出一件干净衣服,递给韩林溪,说:“我出去了,自己换上。”
韩林溪将这件衣服对着自己比划了下,略大了些,但也能凑合穿。
她盯向猎户离开的背影,蓦然笑了下。
演得还挺像一回事。
……
猎户敲了敲门,韩林溪示意她进来。
猎户拿了瓶止血药粉,什么也没说,拨开韩林溪的衣袖,将瓶中粉末均匀撒在大臂外侧的伤口处。
韩林溪心道猎户心细如发,她刻意用衣袖遮住伤口,没想到猎户也察觉了。
猎户的敏锐程度比普通鬼怪高得多,昨夜韩林溪摸出去找线索,猎户也许发觉了,但她没说。
一如现在,猎户看到了韩林溪手臂的伤,她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猎户包扎好韩林溪的伤口,他的手法异常熟练。不难猜测,先前给阿翁取肠缝合的人应该也是他。
“你学过医?”韩林溪问。
“曾和一巫医学过。”
韩林溪隔着包扎的麻布,轻轻按了下伤口。
伤口已经没感觉了,猎户给她上的药似有奇效。
猎户转身离开,他想找邻人借个盆或者桶,多储备些雨水,以备不时之需。
忽然,身后传来一句极轻的话。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猎户的双手微微缩动了下,可他依旧什么也没说地离开。
……
猎户是个女人,她不想沾到雨,不喜欢别人盯着自己看,就是为了隐藏她的真实性别。
他,或者说她。她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活着的第几个年头。
她是个扫把星,从她出生之后,每个人都对她这么说。她吃了弟弟的魂,抢先一步来投胎,才让阿娘头胎生了女娃。她天生就是个杀人犯,活该被扔进火堆,活剐分尸。
所以父亲姓杨,母亲姓方,家里的狗叫阿狗,街坊邻居每个人都有名字,唯独她没有,因为她是个杀人犯,杀人犯不配有名字,更不配记入族谱。
但别人总得称呼她,渐渐的,大家都叫她“狗彘”。
起初,没人教她,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自己终于也有名字了,高兴得晚上睡不着,便去地里和路过的鸟儿兽儿虫儿讲。后来,虽然也没人教她,可她时常围观别户姨婶吵架,读懂了这个词的意思。
她开始还会难过一阵,可她性格木讷古板,就算难过也叫旁人看不出来。她不敢多吃饭,不敢进主屋,只能和瘫痪的阿翁住在拥挤的小屋,否则会被那个男人和女人一并打骂出来。
唯一幸运的是,她天生力气大,干活利落得很,靠着多干活,每天能多喝一小口粥。然而好日子并不长久,她的娘又有了身子,一年后娃娃出生,是个罕见的双胞胎男娃。那日,全家人高兴得杀了只鸡,她本也高兴,可却听到爹娘在商议把自己卖给别家做婢,好换来钱养两个男娃。
爹说:“要不把狗彘卖了?”
娘说:“那谁来种地?咱俩年老体衰,远不如狗彘。”
爹犹豫:“算了,先养着吧。”
她听见这话,嘴角咧着笑,她就知道爹娘还是想着自己的。
可后面,天气越来越古怪,家里的田越来越种不出东西,爹娘为此常常吵架。娘妥协了,说“好”。她听到这番话,生起愧疚,觉得自己是灾星,种下的苗为什么不发芽。
她想跳进城郊的大河,被水冲走算了,省得平白无故给人添堵。可她偏偏没死成,半边身子卡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她卯足了力折腾,没把自己折腾进河,反倒把这颗长了百年的老树带着连根拔起。
这消息惊动了全城,就连国君听闻,也乐得发笑,直言:“边陲小民,行为滑稽,倒是给寡人和爱妃添了些乐子。”
自那之后,城主命她学些新本领,她恰巧力气大,身子骨小,能使得不少技艺。比如把浑身骨头掰脱臼后钻进一个猫笼,拿铁剑穿喉却安然无恙……城主大喜,时常带着她朝见君王。她每每能将君王的爱妃逗得开怀,换得君王大赏。
城主得了赏赐,许是觉得她有用,便命她日夜学本领。
她第一次被人这么肯定,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还能逗别人开心,于是她有了劲儿,学了许多杂七杂八的本事,自己险些也丢了半条命。
就在她准备觐见国君的时候,大周亡了。他们说,都怪国君的爱妃,如果没有她,国君也不会为博爱妃一笑,哄骗无数诸侯,惹得诸侯众怒,抢了国君的王位。
她不懂这些,只知道再没人会看着自己笑了。她没有价值,她希望自己变得有价值,就像她那两个双胞胎弟弟一样,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能让所有人看着他笑。
城主在回乡的路上被杀,她侥幸逃过一劫。她没有好去处,想了半天,只好回家。她离家太久,回来时家乡已大旱数月。
她的爹一口口吃掉了她的娘,又把注意打到她娘新生下的妹妹身上。
她亲眼撞见这一幕,她妹妹,那个脸才巴掌大的妹妹,无知无觉地对爹爹笑,对她笑。
她嘴唇发颤,再回过神来,她砍下了自己亲爹的脑袋。男人的身体已不成形状,她只好把他剁碎了,一口口吃掉,就像他企图对妹妹做的那样。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意外的,她非常平静,好像踩死的只是路边的一根草。
第二天,她穿上爹的衣服,给自己绑上一个男性才用的布巾束发。她恍惚觉得,她天生和男性没什么不同,和嫉妒不已的双胞胎弟弟没什么不同。
她坦然地出门,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当年喊她狗彘的邻居。邻居认出她,说她大逆不道,她不喜欢这句话,所以她把人杀了,拿柴刀轻轻一划,那个人就像自己在大周国君宴席上见的野猪肉,连皮带血地倒在地上。
她有一身力气,杀了几个人也不觉得累。
再后来,再也没有人敢指着鼻子骂她了。
黑棋是会被吃掉的,它不仅会被白棋吃,还会被其他黑棋吃。
这是猎户在外久经奔波后,慢慢明白的道理。
可是在这个世道,她亲眼见过权贵如何吃平民,男人如何吃女人。她要想护住妹妹,只能让自己成为有价值的黑棋,让白棋也不敢轻举妄动。
……
外面还在下雨,这场雨已经持续一整个白天了。
大概是下雨的缘故,今夜白棋没有出现。
韩林溪本来一早就守在窗前,就等着那两个不长眼的白棋小鬼来,结果她一直等到猎户回家,白棋都没有出现。
猎户带着一身潮湿沉闷的水汽走进屋。
韩林溪听到猎户的脚步声,赶紧闭上眼假寐。
猎户其实看到了韩林溪的小动作。她无声摘下蓑衣,放轻脚步,坐在韩林溪身旁。
她半靠着窗户,望着窗外的乌云,慢慢地阖上眼。她处理掉那两只白棋的动作很小心,没让自己沾到一丁半点的血。而且她回家前闻过,身上没有任何血的味道。她不想把那些肮脏事带回家里。
“哗哗——”
“哗哗——”
雨势越来越大,地上的积水越来越深。
十厘米、五十厘米……一米……
水位飙升。
咸兆城地势低洼,往年从未出现暴雨,以至于城中没有防涝措施。城中雨水流不出去,尽数朝城民住宅汇聚。
没过多久,细长的水流演变成碗口状的水柱,再变成汹涌澎湃的洪水。
水面波澜起伏,湍急的水流猛烈撞击房屋支柱。
脆弱的木条根本承受不起这么庞大的力量,已到极限,再也承受不了一分力,猝然从中间折断。
下半截木条尚插..在泥地,上半截已经被洪水冲走,与无数枯草、地皮以及虫蚁尸体组成洪水的一部分。
韩林溪猛地睁眼,强烈的不安促使她醒来。耳边充斥着激涌的水流撞击声,这股声音极大,仿佛近在咫尺。水流冲刷着猎户家的木屋,无数雨珠成串坠下屋顶。
猎户晚上刚补好的屋顶,转眼破了缺口。
雨珠如石子般砸下,屋顶的缺口明显变大,直径扩张到原先的三四倍有余。
风声呼啦震掉窗板,暴雨斜斜入屋,四面漏风,茅草被卷走,头顶失去遮蔽物。
更糟糕的是,屋子在晃。
猎户几乎与韩林溪同时醒来,她果断地抱起韩林溪,让韩林溪踩着自己的肩膀往上爬。
"主梁坚韧!爬上去!"
韩林溪借力一跃,抱住支撑房顶的主梁。
主梁约两米,她两脚并用,快速爬到高处。
她脚下是浩浩荡荡的洪水,水中有无数城民挣扎,他们大声嘶喊,互相拉着彼此,臂膀相连,妄图抵抗洪流的前推力。
“哗啦——”
下一波洪水卷来,水流大幅度涌动,被卷入水中的人全被冲散了。
猎户刚把双胞胎送上主梁,自己差点被洪水冲走。
韩林溪冲猎户伸手,沿着主梁下滑数寸,拦下一根漂在水上的木棍。她握着木棍的一端,向猎户伸出另一端,冲猎户大声喊道:“抓住木棍,我拉你上来!”
猎户愣了下,她看到韩林溪的眼睛,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她在韩林溪的眼里看到自己的样貌。
这只手是对她伸出来的,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多比她要有价值的人,可韩林溪唯独只对她伸出手。
她看到韩林溪眼里的自己,看到自己那黝黑的皮肤和寡淡的五官忽然变得鲜活。
她从未有如此鲜明的感受——她正被人需要,韩林溪需要她,韩林溪在等她伸手。
猎户的呼吸变得沉重,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呆呆地站在水中,脑海一片空白,忘记水已经漫过自己的腰。
“快点啊!”韩林溪重复喊道,她尽可能俯身,把木棍伸得离猎户更近一点。
木棍就在眼前,猎户觉得只要自己伸手就能抓到活下去的稻草。
猎户缓缓动了下手指,她静静地看了韩林溪一眼。
她没有伸手去接那根木棍,她一直看着韩林溪,缓缓而迟钝地笑,直到自己被洪水彻底带走。
“主梁承受不住这么多人的重量。”
“没关系。”她想做个有价值的黑棋,可再怎么样,她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黑棋。
黑棋是贱命,只用一小袋粟米就能买下她做婢子,这还是她的娘和买家抬价多次后的价钱。
她跟着城主见过大世面,去过大周君王的宴席,见过那些王侯将相何等威势。他们是尊贵的白棋,可就算是白棋,就算是贵如大周君王,也会落个凄惨的下场,更何况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黑棋呢?
她早就做好了死去的准备,作为一枚黑色的棋子,悄无声息地死去,如同街边的野花、地底的虫儿、夏天的蝉,随便死在烂泥里。
“真蠢!都是当鬼的人了,还死在老地方?这个副本不知道被污染源操控着轮回了几百遍,你难不成也在同一个地方死了几百遍?”韩林溪恨铁不成钢地拽起猎户的胳膊。
猎户浑身都湿了,胳膊发冷,皮肤湿滑,韩林溪拽得有些费力。
如果现在是她自己的身体就好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能有多重,单手就能把人拖上来。可惜她吃了这具身体的亏,力气太小,她很费劲。
“喂!你们两个,搭把手啊!”韩林溪冲主梁上的双胞胎大喊。
双胞胎瑟缩地抱在一起,他们露出惊慌害怕的表情。
韩林溪冷下脸,指尖的金色光点隐隐跳动,威胁道:“不帮忙,小心我让你们魂飞魄散。”
金色光点是她上辈子做无常时的专属能力,专门对付鬼怪,可强制打散鬼怪的魂体,送它们去投胎。
强烈的威压袭上心头,双胞胎们感受到危机,怯怯地伸手。
韩林溪搭着他们的肩膀,稳稳爬上去。
“嗬。”
突然,其中一个双胞胎低声喘气,他仿佛遇到了某种天谴,无意识松手,死死掐住自己脖子。与此同时,他脸上长满诅咒一样的暗色花纹。
“我不能……祂安排的命运里,我不能救任何人——”
双胞胎的身体迅速膨胀,他们的肚子迅速涨大,像个越吹越大的气球。
下一秒,“砰!”
双胞胎当着韩林溪的面,身体炸开,五脏六腑连同血肉一同化成渣,四溅入水。
他们……就这么死了?
死因是违反了污染源给他们设定好的命运。
韩林溪茫然一瞬,双胞胎死亡,双手没有支撑,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
她和猎户一并,被洪水吞噬。
感谢读者“?Polaris?”,灌溉营养液+20;读者“鸽鸽在线头秃”,灌溉营养液+1;读者“似个火”,灌溉营养液+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岁大旱,值荒年(四)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
,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
[我要投霸王票]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