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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四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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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二月十二相传为百花诞辰,也就是花朝。范氏口中的花朝会,则是在花朝节当日由本地一些有才学名望的人举行的一次小会,遍邀城中才子学士、名门仕女共赴郊外探春游玩,因与会者多是文人雅士,斗酒赋诗几乎成了必备的项目,是以又有花朝小会、花朝诗会等称呼。
而真正的花朝会,则是普通民众也多在此日祭祀花神,游玩踏春者遍及城外,难免城中城外都热闹起来,这种过节的方式也有个俗称就叫花朝会,此时寺庙里也多开坛讲经,香火如云。
这一日,张宗在张敏的带领下辞别范氏,径直奔赴城外。
“小姐怎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这次小姐将‘蓬莱班’带去,可是大大有脸面的事情呢。”
张敏闻言脸色缓和了些,渐渐露出些笑意来,说起来这次能挣得祖父同意,将府里的蓬莱班带去花朝会,也是大出张敏预料的,她原本以为此事根本成不了,怎想一说之下,祖父竟然爽快的答应了,这可让她着实开心了好几天。
这蓬莱班是张家自蓄的声伎,外界可是响当当的名声,又最得祖父喜爱,就是她也不是说带出去就带出去的。
“小姐,这次小姐带了蓬莱班去,想来众家小姐都会羡慕的紧呢。就是何家小姐怕也要惊喜一番,毕竟此次花朝会是她举办,有了蓬莱班更是生色不少。”
张敏闻言哼了一声“哼,她哪会想到我真能将蓬莱班带过去,先前那般说,不过是想压我一头,这回我看她请的那几个班子怎么办。”
“何师傅、高师傅可是旁人能比的上的,此次有他二位出马,别的戏班子只有拜见的份。不过小姐,要真是过于驳了何家小姐脸面,怕有些喧宾夺主之嫌。”
“这个我自然晓得,一会只让蓬莱班在我们这边搭台就好,至于其他几处,就留给她请的那几个班子吧,说起来我还当真有段日子没有听何师傅的戏了,这心里怪想的慌的。”
“何师傅年纪大了,这些年出台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就是上回老太爷寿诞也不过多唱了两出,就退台了。”含笙言语之中颇为可惜留念,她是家生子,自小在府里长大的,逢年过节都能沾光听上几出戏的。
“哎,可不是说的。”不过蓬莱班也并非只有何梅生一人,张敏自然不会如含笙那般感叹,去了这个自然还有更好的,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府里还能少了人不成,就说每年买进府的傒童,那也不是一个两个,好嗓子的自然不少,何梅生不也是这般少时进府的,有了他一个,自然也会有下一个。
张宗骑在马上略微松了口气,要说这骑马他还当真是不会的,若非有张贵在前面牵着,怕连让马走上一走都成问题,更遑论说骑马出城了。
不过因本就是出来踏春的,倒也不至于赶的太快,如此慢悠悠的晃着,对于骑马的张宗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在现代社会即使是蒙古也已经使用其他工具代替了吧,张宗拍了拍□□的枣红色母马,暗叹。
在现代这种动物和划船一样都是按小时收费的,要是真想见到漂亮的马,那也只有在某些俱乐部里才可以。
“爷,您骑着还行?也不知道那些个人脑袋都长到哪里去了,明知道您失忆了,还给您备马,要不咱们去二姑娘马车里坐坐?那可比在马上舒服的多。”
“我们应该也快到了吧,没必要再折腾一回。”张宗面露笑容的看着一路景色,绿柳新春,微风细细,嫩草颜色之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确实是踏春的好时候。
只是,从前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
真是个令人无比郁闷又无限好奇的时代啊,这难道就是三百年前中国的样子吗?
张宗在马上来回转动脖颈,观赏一路上碰到的风光。
不过一会张宗却又烦恼起来,这些日子他听人说话就头疼的紧,自己说话也别扭,也只和张贵颇说得来,许是张贵言辞不若张显张耀芳张敏等严谨正式,是以在人前他多是能不说就不说的,看来交流也是问题啊。
口音都是大问题,好在这城里用京腔的也不少,至于张宗病好后突然变了京腔,张耀芳等人的理解是,脑子里的哪根筋出了岔子,具体王太医也理论不出来。
普通话在这个时候显然是流通不开的,若真论起来,这普通话反而带着胡味,而河南话却是汉家正统了。
不过此时皇帝说的都是胡话,自然不可能有人去挣这个罪过。
吴侬软语其实听起来也是错的。
“后面车上的都是什么人,怎么还带了这么多箱子?”张宗扭头去看了看跟在他们马车后面慢慢悠悠行进着的马车。
青布罩子,比张敏的马车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最前面那辆小些的尚好些,后面跟着的两辆大车却着实朴素了太多,人也挤的满满的,不时还能看到里面的人探头往外看的,却比他们这头要热闹的多。
张宗原本还以为是跟出来玩的,却怎么瞅着都不像,再加上那些大口箱子,自然就问出了口。
张贵也不奇怪,这段日子他跟着张宗早就是被问惯了的,说来他这主子也可怜,好么好的把什么都忘了,连爹娘都不识得,可不是可怜是什么,不过这些他却是不敢说出来的。
要不然少不得要挨顿板子。
“爷,您是忘了,那是咱府里头的戏班子,您以前最爱听他们的戏,没少往西园跑腾,太太禁了您几回都没禁住。”
跟着也回头去瞧了瞧。
“那青布罩着的是班里大师傅的,后头两辆都是班子里的小辈,见了大师傅是要磕头的。”
“哦,原来是这样。”张宗点点头,心里咋舌,这张府还当真是财大气粗,府里头还养了一组剧团。
“早上咱们走的晚了,何师傅他们就没过来给您见礼,其实一早就在车上了。”
“何师傅的嗓子那是城里一夸,江南这地界还真没几个能比的上他的,高师傅的武戏那筋斗翻的……”张贵说起府里的戏班顿时滔滔不绝起来。
这时候生活匮乏,又没有电视电影,只能靠戏班子打发,几乎没有人不爱看的,对于张贵这种热忱,张宗是非常能够理解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位影迷,但是显然现在他这个想法等同于绝望。
他可能这一辈子,再也难以看到一场电影了。
他甚至连最早期的无声电影都无法摸到边。
这个时候似乎欧洲都在话剧舞团和小丑身上打转吧。
就在张宗打量后头的时候,后面两辆大车里同样也有人在注意他。
童罄掀了帘子一角,猛往外边瞧着。
“嘿,我说,这人还当真能把以前所有都忘个干净?那不是和刚生出来的一个样了吗?”童罄也就是童倌拿胳膊肘撞了撞何润,这边说着,又将前头骑马的张宗看了遍。
正巧赶上张宗回头,忙把头缩了回去。
这一辆上虽说坐了他们十个,但大家身子骨都不大,是以也并不显挤,比后头那辆不知道好了多少,这也只是他们这些拔尖的徒弟才有的待遇,至于那些打杂的都朝后头挤着呢,童倌以前也做过那般马车,自然知道其中难受,个大的还好,个小的挤都没劲。
“好险,他往后头瞧呢。”
“不过是扭个头,这一路上你可见他往咱们这边瞅过?”
“前头不知道,刚才可是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呢,你说,他是不是还惦记着?”
“府里都说他连自己爹娘都不识得了,如何还会记得我们,是你多心了。”
童倌一想也是,点了点头“你若真没那念头,咱们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等过几年年岁大了,就是他记起来,也不见得还会把我们当回事,再说过几年大爷也该能回来了,毕竟是长房长孙,没道理老在外边呆着,这杭州府的缺也不少,布政使和湖道衙门那边,不都是好差事吗。”
“你当翰林院是哪个都能进的,这不过是熬个资历,等出来了干些政绩,一步步走上去,那可是能封侯拜相的。”
“你说我们要是也能去考个状元,那该多风光。”
“本朝贱籍是不得参加科举的,我们入了这个行当,就是子孙也没这个机会的。”
“我也不过是说说,状元哪是谁都能考上的,府里的王师爷不也是考了这么多年才考了个秀才,举人还是咱们大老爷给捐的呢,胡子都一大把了,瞅着没几年就要进棺材,听说有人考了一辈子也不过考个童生。”童倌咋舌不已。
“哎,就是读到老考到老也是你我连求都求不到,戏子世人都瞧不起,而秀才所有人都尊敬的。”
“你好么好的叹什么气,再这样下去,没等你到年岁,这脸上都满是皱纹了。再说就如你说的那般,王师爷在咱们大师傅面前还不是客客气气的。”
“那是因为咱们大师傅在老太爷和几位老爷面前说的上话,还有,我们又不是女儿家,有皱纹怕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没看几个大师傅也对脸注意着呢,咱们这行,靠嗓子靠脸,有其是咱们唱旦角小生的,若是满脸皱纹还怎么唱,不成老生了。”
两人这般说着,愁云一扫而空。这时,却有个声音插了进来。
“哟,这是又打算勾引哪个,这般巴望着往外瞧?”
“你胡说什么?”童倌蹙眉扫了一眼隔了两人的药岑,此人眉目清秀却也是和何润一般唱旦角的。
“哼,不过仗着大少爷说过几声好给过几次赏,就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也不拿把镜子照照,靠着那些狐媚下作手段,端的就是恶心。”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谁不知道三爷以前没事就往西园钻,为的是哪个自己清楚。”
“算了算了,他要说什么随他说去,反正我们自己清白,何必去管别人怎么说。”
“自己清白?大家眼睛都瞧着呢,这么说也不怕寒碜人。”
“你不过是看不得我们好罢了,却来摆这些污水泼人,我告诉大师傅去。”
药岑一听有些畏惧,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你去说,你去说,你们做了那样的事,还有脸这般,我就不信大师傅真就什么也瞧不见。”
“你……”童倌气极,伸手就去扯哪药岑的头发,转眼俩人就扭做了一堆,何润骇了一跳,急忙去拉。
旁边几人见两人闹起来,也赶紧出手去拉。
“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二小姐三爷两位大师傅可都在呢,闹起来让大家都跟着你们受罚不成?”
年纪最大的马蓝站了出来,呵斥了两人几句。
因他年纪最大,入府最早,几位大师傅也最为看重,是以车内几人都不敢得罪他,隐隐有些以他为首的意思,再加上马蓝为人不错,众人有困难的时候也多有帮衬,是以也没有什么人不服的。
童倌和那药倌一听他呵斥,都放了手,又一想到自己几人的去处,以及马车前边的几个人来,不由出了一头冷汗。
这要是坏了事,挨罚是少不得的。
这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想是到了地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