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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颗喜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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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外萦绕着无比凝重的气氛。
秦康觉得自己的脑袋中雾蒙蒙一片,像是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他的手臂上还沾染着已经干涸的血,他疯狂的揉搓,但怎么也搓不掉,于是变得焦急,好像自己一下连呼吸都忘记了应该怎么做。
沈晖双手交握,眼睛没有聚焦的死盯着手术室的门。
陈夕唐在沈晖边上的椅子上坐下,去牵沈晖的手才发现,那两只交握的手紧绷着,死死的攥着。
他轻轻拍了拍,安抚,让沈晖放松下来。
随着双手变得柔软,沈晖的身体也渐渐滑落,像卸下了全身的力气,将头靠在陈夕唐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从前再艰难的时候,沈晖总能撑起来,反正也死不了,那就还有路。
但如今,巨大的冲击让沈晖变得惶恐,这次的事故明显充满了报复和警告的含义,但明明应该冲着他来,但偏偏撞了小九。
“我做错了。”他颓然地说。
如果知道这是代价,沈晖不会那么做。
漫长的等待每一秒都异常难捱,终于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小九活了下来,但什么时候能醒,是个未知数。
秦康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终于重新有了实感。盛在眼眶的泪也终于滑落,眼前的模糊也变得清明。
次日,负责这一案件的警官通过调查,确认了那辆面包车就是林老板的人,这一次的车祸,也是为了给沈晖他们,一个教训。
所有的一切都由院长自己一人个人担下来,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丝毫没提林老板的名字。
真正的幕后黑手不痛不痒,全身而退。
沈晖觉得自己真的就他妈好笑,不自量力的想当什么救世主,做之前不先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陈夕唐眼看着沈晖一天天意志消沉下去,却无能为力,直到小九醒那天,沈晖和陈夕唐一起去看他。
沈晖在病房门口停下犹豫了几秒,推门走了进去。
把东西放到柜子上,看病床上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小九,这比自己当时严重多了。
沈晖的内疚压不下去,不知该怎么开口。
小九看眼前的人,是从前没见过的样子,等着沈晖开口说点啥,但半天都没听见,等的小九都快睡过去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真的很困,不行睡一觉再说吧。
“对不起啊。” 真等快要睡着了,沈晖来了这么一句。
“要不是我,你也不能成这样。”
小九愣了愣,也没回沈晖的道歉,只是问他:“你给我带山楂卷了吗?”
沈晖抬头看病床上认真的脸,一时语塞。
“带了,带了好多好吃的,等你好了吃。”陈夕唐说。
“那就行。”小九满意的笑了笑,跟沈晖说,“没事,不对不起,你之前老给我拎包子。”
陈夕唐见沈晖这几天总是走神,在那坐着,一发愣能愣半天。
其实他以前也爱没事这么愣一会,但都是干着自己的事突然灵魂出窍那么一下子。
现在好了,只剩灵魂出窍了。
也不能老这么下去。
陈夕唐抱了一大摞子书,薄的厚的都有,往沈晖面前的桌子上一放。
沈晖拄着下巴回过神看眼前那一摞书,陈夕唐估计把整个晚霞的笑话书都搜罗出来了。
确实,沈晖以前心情好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都爱看点笑话,其实早就过了因为一个破笑话被逗的大笑的年纪了。
但能怎么办呢?
要想心情变好,总得找那么个理由或者契机,自欺欺人一下。
与其说为了糊弄自己,不如说糊弄上帝。
一切的开心和快乐都有代价,父母逝去,弟弟受伤,出车祸的小九,谁他妈知道自己得意一下子,下一秒会出现什么烂事给自己当头一棒。
于是他拿笑话书做借口,偷偷的开心得意。
仿佛在告诉上帝,你看我开心就是因为刚看那笑话太好笑了,不是我最近过的好点了,所以你就别搞我了呗。
得到,失去,万物守恒,或者加倍偿还。
“这些都是我挑出来最好看的。”陈夕唐见沈晖没反应,连忙补了一句。
不忍拒绝的沈晖随意抽了一本翻开。
但眼前的文字怎么也进不了脑子里 ,他看着陈夕唐,脑袋里只被一个想法充斥,眼前这人,又要拿什么来换?
等陈夕唐傍晚再来到晚霞的时候,灯已经被点亮,但不见人。
那几本笑话书杂乱无序的静静躺在桌子上,应该是被翻看过。
陈夕唐走过去将它们整理起来。
一边整理,一般想象着沈晖翻看它们的样子。
陈夕唐喜欢沈晖看书的时候,书本遮挡住半张脸,只看的见眉眼。
这样反而更能分辨出沈晖的情绪是真是假。
看到尴尬的,不自觉的皱眉眯眼,身体后仰着想离书远点。看到好笑的,眼弯成月亮,笑意达眼底。
生动鲜活,仅凭一双眼睛,会让陈夕唐看的更真切些。
否则,陈夕唐总觉得沈晖是矛盾的,冲突的。
后背被人用弯曲起来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像敲门那样。
“愣着干什么呢?我从老远透过窗子就看你一动不动,想什么呢?”沈晖食指上还挂着一串钥匙,转着圈,看上去心情不错,但就是这样一副笑脸,让陈夕唐莫名心慌。
“没想什么?想这些书哪本你看了,哪本你没看。”
沈晖看了一眼,陈夕唐将书整理成一摞。
“都看了。”
“骗人吧,一下午这些书你都能看完?”陈夕唐不信。
“看笑话能用多少时间,你不信?”陈夕唐明显觉得沈晖在那瞎掰,“你不信你随便翻考我。”
陈夕唐这回真有点拿不准了,于是半信半疑的随便抽出来一本,翻开,挑了一个:“小牛小猪小羊一起去了便利店,撞翻了货架,店老板教训它们,只有一个动物没被打,你说是什么动物没被打?”
“小猪。”沈晖没有一秒犹豫脱口而出。
“为什么?”陈夕唐一下子被沈晖唬住,他真都看了?
“因为小猪给店老板讲了笑话,老板就没打它。”沈晖不怀好意的笑。
陈夕唐觉得有些奇怪,又觉得没准真的是呢。
他把书翻了一页。
上面写:你们猜到了吗?是小羊,因为。。。便利店24小时不打烊。
被骗了!还被骂了!
陈夕唐啪的一下子合上书,瞪沈晖。
“你又骗人,是小羊!”
沈晖看着陈夕唐笑,觉得他再凶也像是刚刚被生下不久的小羊一样,睁着俩大眼珠软绵绵的看着你。
确实,这谁还忍心打。
沈晖把那串钥匙往手心里一抓,握着陈夕唐的手腕往出走,“走!带你出去兜风去。”
陈夕唐看着眼前堪比古董一般的摩托车,愣了一愣,等沈晖骑上去踩了几下,古董摩托突突突响起来,除此之外,陈夕唐好像还听见摩托车上的某些零件,桄榔桄榔的响了几下。
这,自己坐上去,开着开着不能散架吧。
“快点,上来。”沈晖到对此毫不在意,催着陈夕唐,丢给他一个头盔。
头盔倒是挺新,像新买的。
陈夕唐将头盔套到自己头上,调了调松紧,跨上后座,手扶着沈晖的肩膀,做最后确认:“你会骑的吧?”
“会!”
“嗯。”
“会骑电动车就会骑它。”
“啊?”
摩托车先是颠了几下,然后嗖的一下窜出去。
陈夕唐一开始有点害怕,抓着沈晖的手臂绷的很紧张,但慢慢的沈晖开的平稳也不是很快,就没那么紧张了。
并不问去哪里,不问还有多远,不问什么时候回来,只双手拥住他,贴近他,让他感受到自己。
宁安县城四面环山,随着四季青黄变换。
其中一座山最具特色,远远望过去,像是俩人相拥的模样。
陈夕唐从没来过。
“来这干什么?”陈夕唐不解,“你不会大晚上想来爬山吧?”
“是啊。”沈晖自顾自停了车,漫不经心的答着。听不出真假。
。。。。
不是吧,他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陈夕唐看着前面沈晖快被山重叠快要融于夜色的背影,认命般的跟上去。
俩人向上走了走,走到离山脚不远处的一个平台处停下来。
陈夕唐还以为得爬好久,见沈晖停下来不走了,问:“就到这?”
沈晖歪了下头,不置可否,但看陈夕唐一脸幸好表情,说:
“你要想往上到山顶,也可以,陪你去。”
“不去不去不去。”
陈夕唐虽在宁城生活了十几年,但从未在黯淡夜色下,站在高处俯视这座小城的全貌。
换个角度,原本平凡普通的县城变得像是拭去尘沙的镜子,顿时清晰明了,照映出陈夕唐的一岁、十岁、十四岁。
定格在十八岁,照映出陈夕唐和身边的沈晖。
夜晚的风有点凉,但陈夕唐的心里像是塞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塞得满满的,还很暖和。
“你能看出来,哪里是晚霞书店吗?”沈晖眼睛直视前方某一处的幽暗,问到。
陈夕唐的方向感其实向来不是很好,一时间早就忘记了来的方向具体是哪里,但还是仔细的辨认,整个城市像是复杂的线路板,一条条线路亮起来,或笔直或弯曲。
一点点推理,但总是推着推着就乱了,陈夕唐撇嘴,放弃,这太难了,宁安城不大,但是在这杂乱的家家户户里寻找一间小小的书店,还是很难的。
“找不到。”陈夕唐如实说,紧接着便觉得,沈晖应该是随口提到,估计他自己也是认不出来的。
“那里。”沈晖笃定的随手一指,挑眉看着陈夕唐,像答上了一道难题的高中生。
陈夕唐也不知道沈晖指向的到底是不是晚霞,但看着沈晖鲜少出现的骄傲得意的表情,他还是愿意相信,沈晖指向的就是晚霞的方向。
“厉害。”
“啧,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瞎说的?”沈晖看了一眼陈夕唐,觉得他很像是幼儿园里哄小孩子的老师。
“哦,那你是不是瞎说的?”
“当然不是!”沈晖连忙反驳,背过身来向后靠在栏杆上抬头“毕竟那是我在这座城市里最熟悉的地方。”
“你和沈时来宁安多久了?”
“七八年了吧记不清了。”沈晖支撑着的那只手食指弯曲,随意的在栏杆处轻轻敲着,月光像一条银蛇在他指缝间缠绕。
“喜糖啊。”沈晖叫他,像往常一样的语气,但吹来的风就像是指缝间若隐若现的银蛇,在沈晖霎时间紧握的拳头下四分五裂。“高考完了,你想报哪里的大学啊?”
“嗯。。还没想好。但是肯定是要离宁安近一些,不能离妈妈和老姥姥太远。”离家太远总归是不太方便的,而且陈夕唐也不大放心。
“怎么了吗?”他其实觉得今天的沈晖有一些奇怪,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没什么,离这里近,挺好的。”有风从身后吹过来,扬起沈晖的头发,遮住他的眼睛,令陈夕唐看不清他的神情。
静默之后,沈晖抬起头来,直视陈夕唐,重新开口:“但如果说。。。”
一阵铃声响起来,打断了沈晖的话。
陈夕唐看来电显示是从家里打来的,连忙接起来。
“夕唐,你妈她拿刀子划伤了自己,死活不肯去医院,你在哪呢?”姥姥焦急的声音顺着电话传过来,能听到对面周围乱糟糟一团,还有母亲尖锐的喊叫声。
“您别急,我这就回。。。”话还没说完,手机猛的被沈晖夺走。
沈晖夺走手机的同时挂断了电话,陈夕唐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愣怔着不能理解这是在干什么。
手机硌的手心细细麻麻的痒,为了消除这难以忍受的痒,沈晖不得不又更加用力的握着手机,直到手心传来疼,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夜晚凛冽的空气,清明多了。
“我送你回去。”沈晖将手机塞回陈夕唐的口袋里,转身走在前面。
背影快要融于夜色,陈夕唐觉得自己快要看不清沈晖的身影了。
返回沈晖将摩托车开的飞快,风像刀锋般剐在俩人身上,被前面的人阻去大多数。
陈夕唐的一颗心快要顺着喉咙跳出来,不知道是因为摩托速度让心变得紧张,还是因为母亲让心变得担忧,或是因为今晚反常的沈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