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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3颗喜糖 ...

  •   寒风自耳边呼啸,宽阔的道路上空无一人,万物笼罩在黑夜之中,除去幽深的天空中坠下的几颗星辰,唯一的光亮便是沈晖摩托车比直射向前方的灯光。

      借着这强势的独一无二的灯光,陈夕唐清晰的感知到万物从自己的身边掠过,不停息。

      路边的暗绿色树木掠过,不停息。
      宁安县城特有的红砖墙壁掠过,不停息。
      顺着车轮扬起的尘沙掠过,不停息。

      这一切的一切,让陈夕唐充斥了对于世界的巨大的解离感,整颗心脏貌似顺着稀薄的氧气脱离身体,落不到安宁之处。

      陈夕唐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巨大的恐慌中,紧紧的揽住沈晖的身体,贴的尽可能近,甚至想将自己融于前面的人的骨血,貌似在这孤寂寒凉的深夜里,唯有沈晖,是陈夕唐唯一能够得着的心安之处。

      他闭上眼睛,听阵阵风声,听摩托车的轰鸣声,知道耳边的嗡鸣声音变得尖锐,归于宁静。

      终于。。
      万物掠过。
      沈晖掠过。
      陈夕唐自那一夜完后的七年,也匆匆掠过,未曾停息。

      陈夕唐从梦中惊醒。
      天色露出缱绻的灰白,陈夕唐又重新闭上眼睛,几个呼吸过后,他起了床。

      走到洗手间洗漱,用的永远是一个味道的牙膏,走到厨房热早餐,永远是微波炉热一个三明治,走到客厅播放新闻,永远是看不进去但总归能出个声响的早间新闻。
      日复一日,像是固定化的精密齿轮,没一处偏离。

      但在陈夕唐迈上去医院的地铁时,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程序化运转的仪器,貌似在昨天被打破。
      顺着杂乱的人群挤进地铁,陈夕唐眉头紧皱,思索昨天发生的一切。

      病房的紧急铃声响了,在楼顶天台找到了私自离开病房的患者,然后呢?
      女孩被劝了下来,那很好了。
      那再然后呢?
      陈夕唐明明知道在自己离开楼顶之后遇见了谁,但大脑就像是自我保护般阻止陈夕唐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算了,自欺欺人有什么屁用!
      什么自我保护系统能让自己忘记前一天的记忆呢?
      除非高速飞驰的地铁戛然停止,自己从最后一节车厢滑倒第一节车厢,一头撞在栏杆上,那倒没准能忘记。
      但怎么可能。

      碰到沈晖。
      陈夕唐不但记住了,甚至清清楚楚。

      记得沈晖穿的藏蓝色薄款风衣,穿的白色T恤内搭,拿着缴费单,缴费单上是自己医院的红色印戳 。
      记得沈晖叫他陈夕唐,记得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和孩子。

      靠!
      他幸好没让自己孩子叫自己叔叔。
      陈叔叔?还是喜糖叔叔?
      听起来跟游乐园里逗小孩玩的表演人员似的。
      那小孩是男孩还是女孩来着?
      这倒是真忘了。

      陈夕唐无比烦躁的走进医院病房,系白大褂扣子的时候恨不得将那一枚枚纽扣拽下来,不能弄个套头的吗?
      烦。
      早会上主任在夜班护士汇报完昨晚的情况之后开始喋喋不休。
      烦。
      自己在笔记本上假装记笔记,实际上一个字都不挨边,写了个三点水的时候,陈夕唐猛的把本子合上。
      这个最烦!

      莫名消失的人,就该永远不出现。
      你在莫名出现,就有点不讲道德了,不是有点,是毫无人道。

      “哎,你刚干嘛呢?开会那会你手里那笔让你按的咔哒咔哒的响,跟给老刘伴奏似的。”查房的时候小何在队尾偷偷凑过来,小声的跟陈夕唐说。

      “没怎么睡好。”陈夕唐摇摇头,偏头看了看,主任正在询问昨天在天台的女孩的情况。
      小姑娘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但总归还算是比较稳定。

      小何啧啧的摇摇头,“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睡在家里的床上还睡不好,不像我这命苦的人,每次值夜班,我不小心眯着五分钟,都能做三个梦。”

      “你看你看,我这黑眼圈是不是又重了?”小何有点担忧的问。
      陈夕唐看着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嗯。。其实还好。。”
      “哼,违心。”小何靠着陈夕唐勉强的脸说道。

      查完房之后陈夕唐去了主任的办公室。

      “来啦,坐。”
      “怎么了,主任,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陈夕唐坐在办公桌对面问到。
      “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你的实习通过了,过几天会给你发正式的转正通知。”
      “谢谢主任。”陈夕唐舒了一口气,这算是一件好事情了。

      “你之后就去儿童心理科室,跟着许医生,。她经验足,好好学。”
      许医生就是昨天在天台上那个女孩的主治医生,总是一副耐心的样子,技术高超,陈夕唐不禁觉得幸运。
      “嗯,我会的。”
      “行,忙去吧。”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陈夕唐觉得自己心中的烦闷正在慢慢消散。

      毕竟,有些自己长久以来一直在追求的事物才是自己人生的主旋律,而某些意外的插曲,只是转瞬即逝的音符。
      何必为了那在记忆深处已然模糊的音符,震动整篇乐章。

      七年,足以改变一个人。
      就像自己,也变得和从前不那么一样。
      七年,足以忘记一个人。
      就像沈晖,他不出现的话,自己定然是早就想不起来这个人的。

      陈夕唐如此麻痹自己。
      觉得心在逐渐慢慢平静下来。

      但没过了两分钟,陈夕唐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愤愤的想:果然,七年时间果然是很长的。
      长到足以让一个原本和男孩子谈恋爱的人,转头就步入婚姻,有了孩子。
      哈。

      陈夕唐先去和许医生报道。总归要先打声招呼。
      “进。”
      陈夕唐推门走进许医生的办公室,里面的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办公用桌,一张木质椅子,一个衣架,剩下就是存满病历档案的橱柜。

      “许医生您好,我。。”
      “陈夕唐是吧?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们的科室。”陈夕唐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医生打断,甚至自始至终对方的视线并未从自己的电脑屏幕前一到自己身上分毫。
      “我这科室,患者年龄普遍偏小,但不意味着你马马虎虎就能完成工作,走进病房,就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像昨天那种事情,我不希望出现第二次,明白吗?”许医生的声音冷淡严肃,也终于抬头望向陈夕唐。

      不容置疑的凝视自无框眼镜下打在陈夕唐的身上,除此之外,再无一点表情。
      今天的陈医生和昨天的陈医生,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陈夕唐回忆起来在天台楼顶温柔劝解患者的声音,怎样也和眼前冰冷严厉的人重合不到一起。

      “聋啦?”陈医生皱眉,厌嫌的呵斥了一声,这新来的怎么有点呆。
      “明白明白,我会好好做的,许医生。”陈夕唐不再乱想,认真的回应保证。

      “今天你跟胡贝一起,带着患者去康复科做治疗。”
      “好,那我就先去了。”
      “嗯。”陈医生不再给陈夕唐一个眼神,重新低头投入到工作之中,食指推了一下眼睛,眯起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陈夕唐刚想转身离开,门被敲响。
      “陈医生,我要出院。”一个穿着蓝白色病号服的女孩走进来,她的头发剪的很短,瘦弱到几乎能看到四肢骨骼形状,脸上铺满了不耐烦的焦躁。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可以跟我说一说吗?看看我能不能给你解决呢。”
      陈医生转过身来,用柔软似水的嗓音轻轻安抚着女孩,瞳孔中散发出来的光晕像是一禺让人安心的湖水。

      好强大。
      面对许医生瞬间转变完全不同的状态,陈夕唐只能发出崇敬的感叹。

      儿童病房比之前呆的科室要热闹上许多,有一块在活动区域看电视的,有和陪床的家长高声争执的,还有一些活泼的,在一块玩着,听见吵架声,把手里的皮球随手一声,蹬蹬蹬的跑到门房门口扒耳朵听着的。

      虽然这里同样是医院,病房里的小患者们也经历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创伤与痛苦,但总归,能令人看到无比蓬勃的希望。
      那希望貌似用稚嫩清亮的嗓音冲破重重困境,纯粹自然的发出疑问:那谁的一生还不生病了呢?生病就要治疗,疾病治愈后,我们能跑能跳,能高喊能大笑能冲向未来。

      “行了,别在这看了。”陈夕唐拿着手中的名单,让趴门上的小男孩赶紧回去,男孩撇着嘴,恋恋不舍的离开。
      果然,无论几岁,都挡不住一颗凑热闹的灵魂。

      “403陈静,你今天要去康复科做音乐治疗哦。”
      病房里母女的争吵因陈夕唐的到来而停滞,半躺在床上的女儿面红耳赤,扭着头,呼吸剧烈的起伏着。
      站在一旁的母亲陈女儿不注意抬手轻轻揩了一下眼角。

      陈夕唐路过这位母亲时轻轻拍了下肩膀安慰,然后走到女孩面前。

      “不去。”女孩还未平静下心情,冷漠的拒绝。
      “哦,这样啊。。”陈夕唐拿起手里的名单,拿笔在上面似乎要记录什么,写之前不经意的说到,“你今天的活动时音乐治疗,据说康复科前一阵子新进了很多乐器还没用过,你要不去了,那我就把你这次的活动先取消哈。”

      “等,等一下。”女孩回过头看着陈夕唐。
      陈夕唐瞥向墙脚处立着的吉他笑了笑。
      “要去感受一下吗?”
      “嗯。”声音闷闷的。
      “那你先去洗把脸,一会我带你去。”陈夕唐把手上的笔插回自己的口袋,得意的眯眼。
      “知道了。”女孩瓮声翁气,还带着点被人拿捏住的不爽,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下床走进洗手间。

      “谢谢啊。”那位母亲的眼里有湿漉漉的桔红色,她看向洗手间的方向,“静静她很喜欢音乐。”
      “嗯,她喜欢的事物能令她开心些。”

      陈夕唐准备离开走进下一间病房,洗手间里传来女孩有些别扭的声音:“妈,你过来帮我看一下这个怎么打开。”
      儿童病房里大多有家长陪护,因此每一间病房里,不仅仅能感受到一个幼小的患者,还能感受到一个家庭。

      406是昨天天台那名女孩住的病房。
      里面有两个小患者陪在她身边,一边一个,握住她的左手右手,像是两个最尽责的护法。

      “你跟我们一块去吧,不想做活动,那里有大屏幕,能看动画片呢。”小左护法说到。
      “是啊是啊,你想看啥?我是想看奥特曼,但你要是想看机器猫,咱就看机器猫。”小右护法说到。

      明明自己也在病痛当中,但这两个小太阳,还是想极力挤出几束光,照耀在自己好朋友的身上。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我们在一起,就要有相同的温度。

      终于走到了最后一间。看上去门上的名牌还很新。

      陈夕唐轻轻敲门:“您好,沈亮今天有心理治疗活动,需要跟我们一起过去。”
      “好的,稍等一下啊。”背过身的长发女人正在给沈亮穿好外套,再蹲下给他穿好鞋子。

      男孩很乖,拉着女人的手走过来,眼睛一直看向门上把手的位置。
      “亮亮,你跟医生去,要乖哦。”男孩有些看不出是点头还是摇头的懂了懂脑袋,示意自己知道了。

      陈夕唐试着将手伸出去,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反应,过了一会,沈亮将自己雪白柔软的小手谨慎的放在陈夕唐的掌心,眼睛还是不看人,盯着陈夕唐口袋上的圆珠笔,但貌似并不抗拒。
      陈夕唐将手合拢,包裹住小小的柔软的手,轻轻捏了捏。

      就在要转身离开病房的时候,病房内的洗手间门被打开了。
      一个男人走出来,拿着纸巾随意擦着手上的水珠。

      对方抬头的那一刻,原本还因被小患者信任的沾沾自喜的陈夕唐一下子头脑断电了。
      接触不良的大脑神经滋滋啦啦的响着,纵使陈夕唐再拼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却怎么也无法平静的应对眼前的场景。

      毕竟,在这间小小的病房内,对面站立着的是自己的前男友。
      算是前男友吗?
      沈晖是不是还没跟自己说分手?

      用说个球的分手,旁边还站着自己前男友的老婆呢。
      而且。。。。
      自己手里还握着他们儿子的手。。。。

      这件病房确实太小了。
      小到让陈夕唐无处遁形。

      沈晖似乎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虽然确实知道了陈夕唐在这家医院的心理科实习,但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也让沈晖慌了神。
      他双唇张了张,想说些什么,但貌似说什么都不合时宜,于是他又重新沉默着。

      一直等到人都离开了。

      沈晖的心里才突然涌起一团团杂乱模糊的声音:
      陈夕唐的实习期,昨天应该是最后一天了吧。穿白大褂,很合适很好看。
      你昨天看到我为什么要跑?
      来儿童心理科了吗?
      工作会很忙吗?
      看上去,比从前要成熟稳重些了,面对病人也很柔和。
      这七年,会想起。。。
      会恨我吗?
      会的吧。不然怎么对我避之不及。

      沈晖想起陈夕唐转身离开前的眼神。
      陌生、冷淡、疏离。
      那双沉溺,依赖,总是充满爱意与欣喜的眼睛,是不是再不会看向自己。
      沈晖颓丧的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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