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火焰》王大贵儿

16、她们的友情

　　到A县广播台门口时，已经接近中午，秦楠珠上午的节目也结束了。

　　但广播台不接待未预约车辆，两人还得另找停车场。

　　看着又开始忐忑的冯佳人，向北索性把她“赶”了下去：“你先去门口等着算了，我停好车再来。”

　　冯佳人有点不好意思，拧着手指乖乖下了车，坐到了花坛边。

　　向北从后视镜看一眼，觉得她很像等家长接放学的小朋友，有种惹人怜爱的萌感，不由笑了一下。

　　等停好车，又想着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路过面包店的时候，又去买了两个三明治。

　　就这么一耽搁，再回到广播台门前时，就发现“小朋友”不见了。

　　向北一个激灵：不会真遇到人贩子了吧？

　　赶紧打电话，倒是很快接了，冯佳人在那头小小声地说道：“楠楠刚好在楼上看到我了，我先跟她聊聊。”

　　向北不由挑了挑眉头，能有这么“刚好”的事，看来这两人的缘分不会轻易终结。

　　“那我去周边逛逛，你们聊完了再叫我。”

　　那头又有个女声说了句什么，冯佳人便顺势叫住向北：“你别乱跑了，等一下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跟你们一起？”

　　“楠楠说……把你一个人丢在不熟的地方不像话。”

　　看来秦楠珠就在旁边，向北不好意思再拒绝，也没法问道歉进展，只能答应。

　　“那你在那等一下。”

　　其实也没有等很久，最多十分钟，一辆电动汽车就停在她面前，冯佳人从副驾驶探出头：“向北！”

　　向北坐进后座，朝秦楠珠打了个招呼，小小试探了一下：“有点激动，追过的乐队合体了。”

　　秦楠珠笑得很爽朗：“可惜我没练过签名，不然肯定得给你来一个。”

　　“现在签也行，签什么样我都不嫌弃。”向北看看脸蛋和眼睛都红扑扑的冯佳人，看来这姑娘低估了自己朋友的心性。

　　“其实我看你也有点眼熟，真的。”

　　向北将手机举在额前，做了一个脱帽行礼的姿势：“或许你在寻找葬礼上扔手机的静疯姐？”

　　“啊，那是你？”

　　“正是鄙人。”

　　“那过气的我也想要正当红的你的签名。”

　　三人一齐笑起来。

　　餐馆是秦楠珠选的，说请二人吃家乡菜。到了地方点菜，她还相当自然地问了冯佳人一句：“你还是不吃葱吧？”

　　冯佳人则是肉眼可见地像在做梦，脸上的红晕和嘴角眉梢的笑意一直没退过，听见问话，更是笑得跟不要钱似的：“炒菜放一点也没关系的。”

　　秦楠珠没理她，转头跟服务员说：“所有的菜都不放葱，谢谢。”

　　点完菜，秦楠珠表现出一种很坦然的健谈，甚至毫不避讳问起了冯佳人的近况。

　　冯佳人很有些赧然：“我之前几年……什么也没做……”

　　秦楠珠并没有表现出意外，而是依旧温柔：“那现在有找到想做的事吗？”

　　冯佳人看一眼向北，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算找到了。”

　　“那就好。”秦楠珠笑着，又说起自己的情况，包括她的爸爸。

　　“我们晚班还行，但我可能一辈子都适应不了上早班了，不灌满三杯咖啡下去，直播时说话都打结。”

　　“我爸妈的身体都还算硬朗，我给他们在小区里盘了个母婴店，他们自己又搞了些摇摇车放门口，每天被孩子围着，热闹得很。”

　　冯佳人听着听着就有些红了眼眶，借口去卫生间，起身离了桌。

　　向北没忍住，还是小心翼翼问了秦楠珠：“我能不能问一下，那么短的时间，她真的表达清楚她的歉意了吗？我以为她会话都说不利索的。”

　　秦楠珠笑笑：“不需要说什么，其实我一直在等她来。”

　　向北索性敞开了提问：“你不恨她吗？”

　　秦楠珠摇摇头又点点头。

　　“起初有过迁怒，后来我进了电台，接到过很多观众来电，听过太多孩子诉说父母带给他们的痛苦，我慢慢就意识到，不是只有我才是那件事情的受害者，她也是。而且我得到了赔偿，她却没有。

　　“我们断联后，她也一直在尽力以她的方式弥补我，偷偷交我爸的住院费，匿名给高级体检中心充年费，我爸妈每年都会被请去做体检，还有《朕》那首歌，后面所有的版权费她都没要，全部通过平台转给了我。

　　“其实她爸出事那次，我也想过找她。那时我看新闻，她的哥哥和妈妈在镜头前接受采访，一闪而过的镜头拍到了人群外的她，茫然空落，好像一棵蔫吧的小草，跟从前的冯佳人完全不一样……

　　“可我比她更胆小，我没敢迈出那一步，只是下定了决心，如果她来找我，我一定不会推开她。我今天透过窗子看见她的时候，真的很开心。她告诉我是你鼓励她来找我，所以我一定要跟你说一句谢谢。”

　　“很高兴能帮上你们。”向北听得也有些动容，“作为听过你们两个人心路历程的人，我觉得我有资格评价一句，你们是天注定的一生朋友。”

　　秦楠珠也浅浅笑起来：“谢谢，这次一定会。”

　　这时冯佳人也走了回来，眼睛还是红，但周身的气变了一点。

　　变轻了。

　　向北想了想，凑近桌面，低声问道：“我想问一个可能会有点冒昧的问题。你们有没有想过热呐重组？”

　　那两人都有点发愣，互相对望一眼，各自欲言又止。

　　向北看这情形，索性直接进一步提议道：“要么先试着再创作一首歌出来吧，成功了就重组，不成功就暂缓。”

　　秦楠珠耸耸肩：“虽然我编制内不好挣外快，但搞搞业余创作是没问题的，可以试试看。”

　　冯佳人在椅子上动了动：“我也可以……”

　　向北一拍手：“好嘞，那就这么敲定下来了哦！”

　　因为秦楠珠的上班时间其实还没结束，吃完饭还要回单位，三人并没有聊太久。

　　走前她嘱咐二人在隔壁有间咖啡店：“你们去那坐坐，等我下班后，我再来找你们。我很快的！”

　　“好。”

　　等她走后，冯佳人自嘲一笑：“其实我听见你们说的话了，我确实应该早点来的。之前真没用啊，浪费了自己的人生，浪费了别人的情感。”

　　向北冲她皱了皱眉：“你看你，又是从不辩证的角度看问题。”

　　“不辩证？”

　　“是啊。今天的你和今天的秦楠珠和解，并不意味着昨天的你们也有一样的结局。再者，人也不是非要做点什么才叫不浪费人生，静止时候的思想和悔悟才更透彻地造就了今天这样的我们。”

　　冯佳人偏头想了想：“所以……我注定今天来？我……幸好今天来了？”

　　“对嘛，这样想才是对的。”

　　冯佳人也浅浅笑开：“谢谢你，向北。你真的很会安慰人，难怪我哥叫你向老师。”

　　向北得意地一甩头发：“能给海归博士和D大学姐当老师，我也是出息了！”

　　等秦楠珠下班后，三人也没去别的地方，就直接坐在咖啡馆开始搞创作了。

　　是向北的主意：“你俩为我们的机构创作一首主题曲吧？到时候方益大小姐创办非营利机构，热呐复出发新歌，我都不敢想那个热度，啧啧啧，我可真是天才！”

　　等两人给秦楠珠介绍过是什么机构之后，她直接将包往桌底一扔，腾出空地：“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开始吧！”

　　向北当然求之不得：“你比我还天才。”

　　讨论了一下午，决定了一个简单却意义非凡的歌名：《她》。

　　也确定了歌曲的风格：要能传达关爱与鼓励，最好还带一点纪念意味。

　　秦楠珠不明所以：“纪念？”

　　向北没有明说：“嗯，想纪念一位先于我走过这条路的女性，她是我的启发者。”

　　鉴于时间有限，三人组了个群聊，约定回去后线上讨论，向北二人就告别了秦楠珠，离开A县回了城区。

　　晚上回到出租屋，向北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说着向北能背得出的劝和。

　　“你爸这事是办错了，我也生气。但他确实也是好心，你是独生女，我们现在还活着倒还好，等我们不在了，你没个照顾的兄弟姐妹……”

　　向北只安静听着，只在妈妈说完时问了一句：“妈，你还内疚吗？”

　　“什么？”

　　“你因为身体不好，没能给爸生个儿子，造就了他一生的遗憾，你以前常说对不起他。那现在呢，你还内疚吗？”

　　妈妈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是不耐烦的语气：“你怎么又说这个？你一个独生女，天天骂父母重男轻女，骂上瘾了啊你？”

　　说完便直接挂了电话。

　　然而半个小时后，她又给向北发来语音：“女儿，对不起，妈不会说话，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都最爱你。”

　　向北很烦，许久没能睡着，干脆爬起来写歌词。

　　写完快凌晨，直接发进群聊：【你们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