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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们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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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宋昭会带来些珍奇玩物供她赏玩;有时,是一些会市井小食与她分享;皓月当空之夜时,他还会耐心教她下棋。
纵使她被侍女开玩笑称作“朽木”,他也从不急躁,始终温和相待耐心教着。
沈梨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纵然心知这世上从无无缘无故的好,她仍将疑虑深埋心底,任由自己沉溺于这片短暂的安宁与甜蜜。
反正,她所余的时光,也不过半年了。
转年入冬,白雪皑皑,覆了十里红梅,也压弯了她院中早已开败的海棠枝桠。远望而去,宛若梨蕊三分白。沈梨望着园中积雪的枯枝,手中剪窗花的动作不禁微微发颤。
半年光阴,转瞬即逝。
这期间,宫里曾几度派人暗中催促,她皆佯作不知,一一挡回。近来,总算清静了。
可身体里隐隐传来的异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大限将至。
“夫人,奴婢听说老爷触怒陛下,此刻正于宫门前罚跪。今天不如早些歇……”
侍女话音未落,沈梨已不假思索地提裙奔出,登上马车直往皇宫。
车至宫门即停。凛冬寒风刺骨,却阻不了她的脚步。她奔至宫门前,只见宋昭清癯的身影跪于雪中,黑色朝袍已被融雪浸透。
她眼眶蓦地一红。在那巍峨宫阙前,她只顿了一瞬,便径直走向他,并肩跪了下去。
宋昭闻声转头,见是沈梨,一向温和的目光陡然转冷。他唇齿轻启,呵出白气:“你身子弱,不好生在府里待着,乱跑什么?”
“我……担心你。”沈梨语声低微,此后便不再多言。
唯有腊月雪花夹着晶莹泪珠,簌簌而落。起初只是无声泪滴滚入雪地,幽咽沉寂;后来便渐如急弦私语,终是惊动了一旁的宋昭。
他递来一方丝帕,温柔拭去她的泪水,又将她冻得发紫的双手拢进自己宽大的袖中,细长眉宇微弯,眼风细细,柔声道:“阿梨,听话,回去。”
沈梨望向他,一语不发,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她早已将真心付与。
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是沈长乐,那样只消向元帝撒个娇,便能免去宋昭这番苦楚。
宋昭见她大哭,顿时慌了神。他拥住她,轻声安抚:“无事。我无碍的,阿梨。你先回去,不然我真要不安心了。”
沈梨感受着他怀中的温暖,抬头见白雪翩翩落于彼此肩头,忽然奢望这漫漫余生能就此停驻。
只可惜,老天何曾善待过她。
她从宋昭怀中挣脱,忍着刺骨严寒,唇齿微颤道:“不,我去马车里等你。我们一起回家。”
家?
听见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字眼,他忽然轻笑出声,温声道:“好。”
天色渐沉,街上行人却不减反增,皆在窃议这位权倾朝野的国相究竟所犯何过,竟惹得陛下在如此严寒雪天罚跪宫门。
眼见宫门前人越聚越多,元帝终是怕人多口杂,命内侍监传旨令他回府静思己过。
沈梨坐在马车中,闻得内侍监声音,即刻下车,抱着厚实大氅奔向宋昭,将他紧紧裹住,搀扶回了马车。
一入车内,宋昭便似泄了气般,将头靠在她肩上一动不动。
忽然马车颠簸,沉睡中的宋昭闷哼一声,渐渐转醒。
眼前虽仍模糊,但鼻尖那抹熟悉的皂荚清香让他知悉自己此刻安然。
他不禁朝沈梨怀里又钻了钻,低声呓语:“冷……”
见状,沈梨将裹着他的大氅收紧了些。
被勒得彻底清醒的宋昭,望着她用力揪扯大氅的模样,轻叹一声。
赶在自己被勒死前,他挣脱出来,靠回车壁,双手环抱自己,喃喃道:“好冷啊。”
沈梨看着他丢开大氅却仍喊冷的模样,伸出的手顿在半空。她正欲探他额间是否低烧,他却直直倒进她怀中。
“阿梨,好冷啊。”宋昭声线低哑含糊,透着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她被这声低喃牵动,整个人僵了片刻,犹豫良久,终是收回手反将他揽住,以自己的体温贴向他,企图驱散他的寒意。
宋昭见计谋得逞,也不再喊冷。他在沈梨肩头蹭了蹭,寻个更舒适的位置,心满意足道:“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