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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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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梨这一缩,手臂上深深浅浅的淤痕便露了出来。
宋昭的目光落在那些伤痕上,眉头微蹙。他指尖极轻地拂过淤青,仿佛怕碰疼了她,随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别怕。”他松开手,转身走向房间另一侧的软榻,和衣躺下。
他的声音低沉,却如山涧清流,莫名抚平了沈梨微微发颤的身子。她望着宋昭躺在软榻上宽阔而沉默的背影,知道今夜算是过去了,这才安心。扯过锦被,闭目睡去。
夜深人静,满室寂然。
沈梨躺在床上,眉尖紧蹙。
她陷入了梦境。梦中,沈长乐趾高气昂地嗤笑,说她这般低贱之人配不上宋昭;元帝冷漠地睨视,厉声质问宋昭为何还未死;而那些欺凌过她的宫人,举着石块骂她是野种……
不多时,沈梨浑身冒出冷汗,浸透内衫,唇间无意识地溢出破碎的求救。
“别怕。”
熟悉的嗓音又一次在她耳畔响起,令她恍惚想起多年前高烧不退时,曾有个好心人喂她服药,也是这般一句“别怕”,而后彻夜守在她身边。
正是那人,她才活到今日。
温暖的回忆如清泉注入心间,渐渐抚平了她的惊惶。没过多久,她便沉沉睡去。
屋外凉风拂入,惊醒了外室的宋昭。
醒来后,他辗转反侧,再难入睡。
他起身看了眼内室燃尽的红烛,放轻脚步走入里间。借窗棂透入的月光,他将沈梨的睡颜看得一清二楚。
她睡得格外恬静,长睫在眼下投出弧影,如蝶翼轻栖,不经意间钩住了宋昭的视线,久久难移。
他就这般凝望她许久,直至月影西斜,华光渐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皂荚清香,与他惯常所闻的浓郁香料截然不同。
他坐在床榻边沿,嗅着那似有若无的香气,鬼使神差地躺了下来。
借着微弱光影,他目光仔细描摹她的眉眼,仿佛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唉……”
半晌,他发出一声极低的叹息,继而有些哀怨地轻声道:“明明说过会再见的……可重逢时,你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语罢,宋昭好似又叹了一声,方沉沉睡去。
沈梨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看了眼在外等候多时的管家,面对满桌珍馐也无心享用,略进几口,便随管家去见宋昭。
昨夜趁夜色入府,未曾得见全貌,如今方知相府亭台玲珑,曲水流觞,比她所居的荒园华美何止百倍。尤其是院中海棠三分红艳,让她知晓世间之花竟可嫣然绝伦至此。
宋昭今日未着官袍,一身天青色常服,减了几分朝堂威仪,添了几分儒雅清气。
他朝她微微一笑,沈梨心中蓦地一滞。明知他是从尸山血海中走来之人,可这一笑之下,只觉得眼前清贵公子与那位雷霆手段的国相再无半分相似。
原本十分的防备,也被这笑意卸去了五分。
宋昭见她发怔,自然走上前挽起她的手。
沈梨只觉他掌中温热一点点蔓延至她手心,再涌遍全身,脸颊霎时红透如树上熟果。
分明是燕草如碧的三月天,她却面红耳赤,讷不能言,亦不敢再前行一步。
“阿梨,此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他神色温和,一双细长凤眸蕴着十里春色,当真是好看得过了分。
沈梨红着脸,忙不迭点头。
宋昭似察觉到她的异常,脚步微顿,回首瞧见她满面绯红,眉头轻蹙,极自然地伸手探向她额间,忧声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沈梨感受他掌心温度,惊得即刻跳开。
这般亲昵举动,除惠娘娘外从未有人对她做过,更何况对方是这般风姿翩翩的俊朗公子。
她心如擂鼓,几乎要跃出胸腔。强自顺了口气,又连退几步,勉力镇定道:“大人,我无碍……想起还有些事,先告退了。”
丢下这个拙劣借口,沈梨匆匆逃离。
自此,沈梨便在相府住下。
她自知身份特殊,又不讨喜,故而从不四处走动,只终日在自己园中倚栏赏花。
唯独宋昭,常常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