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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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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人再没有多说什么,只直接问:
“你那日,可有见到一枚木雕?”
“是这个吗?”至于是哪日,两人都心照不宣。
林溪月清亮的眸子注视着那人,取出一枚木雕。又想起那人看不见,她便走过去,小心翼翼将木雕放进那人手里,饶是她再小心,也难免指尖与那人掌心轻触了一下,确定那人已经接稳,她才收回手。
陆少虞抬头看了身畔之人一眼,拢紧手指,原本黯淡的双眸似是瞬间有了光一般,反复抚摸着那枚小小木雕,连神情都变得温柔了许多。丢失了这么些天,终于又找回了,终有一天,他的月儿也能失而复得。想起方才那蜻蜓点水的触感,他又冷下脸来。
“怎会在你那里?”
“那日将军昏倒,这只木雕便掉了出来,妾身想着应该是重要之物,就将其捡起,当时将军病得急,又很混乱,一时不知该给谁,只好先收着,后来又去了别院,时至今日,才得以见到您。
林溪月如实回答,这几日里她想过数次,无论如何,她也会留在这里的,且不说她如今已嫁这人为妻,这人还受了一身伤,一双眼又瞧不见。即便他早已忘了自己,自己也该留下的,就当是还救命之恩吧。
陆少虞听着那温软声音,有那么一刹,竟与记忆中的腔调重合,心中一阵烦躁。
“回去吧,以后无事不要随意过来,即便有事,也不要在日落之后来。”陆少虞拧着眉说完,又拿起刻刀,左手摸到那只木桩,继续一刀一刀摸索着刻了起来。
林溪月见这人不再理会自己,甚至半句话也不肯多说,心中苦涩又失落,只好福身告退。却在起身时看到那把刻刀在刻至木桩边缘时,刀尖突然滑了一下,刻了个空,陆少虞因为看不见未能及时挪开手,那柄锋利的刻刀,就那样直直戳进他的掌心,鲜红的血液瞬间流了出来。
“将军!”林溪月惊呼,忙奔过去,也顾不得那人乐不乐意,抓住那人的手,用帕子紧紧摁住伤口。
陆少虞却无动于衷,似是感觉不到痛一般,甚至连那柄刻刀都未松开。
“不是让你走了么?还在此处做什么?”陆少虞冷冷地道,随后挣开林溪月,继续刻着那只木桩,任由鲜红的血液沾满木桩。可是沾了血液的木桩,更是滑腻,难以下刀。
林溪月后退了几步,揪心地看着那嘀嗒着血液的手,看着那人仿佛在自虐一般,一次次举起那柄刻刀,又一次次落空,那人每次都险险避开。终于在一次避之不及时,刻刀再次刺进那只手的指根处时,林溪月再也不忍,不顾那人的厌弃,也不顾再次落下的刀锋划伤她的手,劈手夺下那把刀,丢在地上。
“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说第二遍。”陆少虞将那总与他作对的木桩拂到地上,捂着胸口站了起来。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这番雕刻又费了他不少力气,胸口那长日以来的刺痛也加剧了不少,竟就被林溪月这么一个弱女子夺去了刀,心中更是愤懑。
“将军当保重身体,不为自己,也该为这地处边塞的朔州百姓。”林溪月又急又心疼,连声音都有些打颤,她方才既连那人的刀也夺了去,此时也不再惧怕。
“一个连木头都刻不动的瞎子,又能做些什么呢……”陆少虞神色黯淡下来,声音也逐渐变小,然后整个人竟向后倒去。
“将军!”林溪月忙跑过去扶,却在快接近陆少虞时,踩到一截滑溜溜的东西,整个人直接向前扑去,正好趴在了陆少虞身上。林溪月仓促间想要起来,却见身下之人一张脸霎时变得苍白无比,冷汗津津,只用手捂住胸口,似是痛极了。
“你做了……什么……” 陆少虞闷哼一声,倒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痛到弯成了虾米,却觉胸口似有什么东西在穿透皮肉,往外钻着。
“佑宁哥哥!”林溪月惊呼,这时才看清方才绊倒她的,竟是陆少虞拂到地上的那只木桩。方才她不小心摁到那人胸口时,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尖锐的硬物,此时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忙去解那人衣袍。
玄色常服里的白色中衣,已经被鲜血浸红,林溪月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去解那件浸血的中衣时,纤细的手腕却被那人紧紧攥住。
“衣服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我解开看看。”林溪月看到那双无神的眼正愤怒地注视着自己,轻声解释道。
“你方才乱喊什么?”那人似乎很生气,挣扎着抬起身,一字一句说完,便昏了过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连名字都变了?林溪月神色黯淡了一瞬,低头看着那人,但她没忘记重要的事,收拢思绪,解开那件衣服。
呈现在眼前的,是满身伤痕,有些是新落下的,有些只剩下浅浅的痕迹,且在胸口处,还有一道迟迟未愈合的伤,正是在那里,鲜红的血正往外渗着。林溪月望着这一身伤痕,眼泪止不住滚落下来,颤抖着手将灯笼凑近了看,只见一小截银晃晃的东西在火光映照下,一闪一闪的,她抬起手轻轻触了一下那截银晃晃的东西,只觉手指一痛,竟被刺破了皮。已经晕倒的陆少虞,却是一颤,似乎痛楚又加剧了。
这时终于有声音传来,还有几盏灯笼的光。
“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点个灯,不点灯也就算了,你还到处乱跑,将军要出个什么事,我看你怎么交代,你瞧这黑咕隆咚的。”
“娘,您老就别数叨了,我老早前就被将军赶了出来,他心情又不太好,又嫌我书读得不对。我离开说天快黑了,点个灯吧,将军说不需要,只让我取了酒和雕刻的物事送过去……”
“你还敢给送酒过去你……”那道声音陡然变大了。
“闫妈妈,快喊大夫。”林溪月听见闫妈妈的声音,当即喊道。院外安静了一瞬,随即小跑声响起。
“哎哟!将军,这是怎么啦?”祥安头一个推门进来,见这情形,惊了一跳。
“别废话了,快去喊大夫!”跟在后面的闫妈妈当机立断,祥安便风也似的跑走了,闫妈妈也忙过去想将陆少虞扶起,却被林溪月拦了下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伤口里,先勿挪动将军,等大夫来吧。”林溪月已稳住了思绪,拉住闫妈妈伸向陆少虞的手,冷静说道,同时吩咐跟着一同过来的丁香去取烈酒与油灯,又吩咐桂枝将院中灯都点燃。
“郑大夫午后去了城外的平安镇,此时还未回来。”祥安哭丧着一张脸。
“你就不能动动那颗榆木脑袋,去城中医馆请么?”闫妈妈骂道。
祥安正要又往外跑时,被林溪月拦了下来。
“丁香,快回去将我那只药箱取来。”林溪月吩咐完丁香,又同闫妈妈解释:
“妾身方才仔细看了,那东西就在将军心脏处不远,且又尖锐,稍稍一动,就有危险,时间紧迫,妾身也会些医术,不如让妾身试试吧。
"也只能如此了。"闫妈妈一筹莫展,也生怕发生什么意外,只得答应下来。
林溪月即刻将自己手上的伤简单处理了一下,她伤口不深,已经不出血了,为不影响给陆少虞处理伤口,便没有包扎。
“桂枝,将烈酒倒在我手上。”林溪月打开药箱,摆好工具,伸出一双白皙柔嫩,十指宛如青竹般的手。
“夫人……”桂枝看着自家小姐手上那道伤口,犹豫了起来。
“快些。”林溪月冷静道。下一瞬却因浇淋而下的烈酒渗进伤口颤抖起来,她又忍着剧痛将酒抹匀,闭眼缓了一下,便将金针与剪刀在烛台烤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探向那人伤口。
不曾想只是轻轻一拨,那东西竟掉了出来,林溪月初时一惊,之后见那道伤口也不渗血了,才松了口气。捡起那掉落出来的东西,却不认识。
“竟是一片碎掉的箭矢!”祥安接过来,兴奋道:“原来将军伤口一直难以痊愈,竟是因为这枚暗藏在体内的箭矢碎片,夫人真乃福星!”祥安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里充满崇拜。
想来是方才自己摔倒时,碰巧压到了这人伤处,竟无意间将这碎片挤了出来,这府里的人都知他受伤,都小心翼翼避开,连碰也不敢去碰,哪里会像自己这样撞到他身上,万一方才这碎片错了位置,刺向心脏该如何是好?林溪月看着那道因久久不愈已经红肿的伤口,心中升起一阵后怕。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很晚,常住府中的那位大夫也已匆匆赶回,得知是林溪月取出那枚暗藏的碎片,看了一眼林溪月,暗骂一声“胡闹。”待看过陆少虞伤口后,才点了点头,又给林溪月的手上了些药。
林溪月一直未发一言,只坐在那人床畔,注视着那张苍白的脸。她心中不免疑惑,当初是谁清理的伤口,竟将那样大一块残片留在身体里,还是在胸口那么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