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柑子刺

2、第二章

　　我不情愿地把那张纸从脚边捡起来，交到妈的手里，说：“我不见。”

　　妈接过那封介绍信，叹了口气，用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略埋怨地说：“你这丫头，这也不见那也不见，怎么，你还能一辈子赖着爹妈不成？再说了，女孩儿家家，年纪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妈又不是逼着你胡乱嫁一个，这个人从前在黄埔军校念书哩，是个军官，听说人也很好。”

　　说起军官，我从前见过的大多粗鄙，这让我更难情愿，只好借口挑剔：“我今年一十五岁，他又比我大上一十五岁，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能合适呢？他要找，也该找个同他年纪相仿的人。”

　　妈说：“是大得多了些，可你胡伯伯的女儿嫁了个比她还大上二十二的哩！”

　　我抗议：“妈，胡伯伯的女儿是胡伯伯的女儿，你的女儿是你的女儿。”

　　妈拉着我的手，同我一道坐下来，苦口婆心地说：“淑英，如今家里境况一日不如一日，引坡我是不怎么担心的，他毕竟是男孩子，妈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现在这世道也不太平，妈希望能为你找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你庇护你，这样爹妈也就放心了。”

　　我听后又心软了，只好答应下来。

　　妈拍了拍我的背，总算露出一点笑容，便去回信了。

　　妈和那边定了见面的日子，约在茶馆。

　　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先到了。我跟妈一起，站在茶馆二楼雅间的门口，远远望着这位姓钟的军官。草绿色的军装将他的身形衬得很挺拔，我看着军帽下那张有别于少年人，但依然年轻的脸，他的五官长得很好，看着很善良正气。他同我母亲寒暄几句，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礼貌非常，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敞亮的温柔。这样的一个人，到让我先前对于军官的偏见全然烟消了。

　　他让我过去，我就坐到妈的身边。他问我：“识不识字？”

　　我是念过几年私塾的，妈便说：“识字。”

　　他又问：“写不写得来？”

　　妈说：“写得来。”

　　他就拿出随身的钢笔和一个小本来，喊我写。我接过那支笔，一时倒也不知写些什么，想起我家的住处，随手写下一个“洋头口”。我们就这样相识了。后来谈完话，我们又去了福州西湖公园。我们一边闲逛，一边闲聊。我们聊家人，聊彼此，聊爱看的书，又讲起抱负与理想……我与他相处了这一天，发觉他实在是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心里也感到很高兴。

　　这次见面，我们对彼此都很满意，过没了多久，我们订了婚，再有一个月，我们在福州举行了婚礼。

　　结婚的那一天，天气很好。我们家张灯结彩，请了很多人。崇鑫穿着西装，坐汽车来，那汽车的两旁一边还站立着一个勤务兵。这架势，在当时的整个福州来讲，是很稀罕的。

　　我还记得那一天，来的那些人都说，我爹妈找了一个好女婿。我披着白色的头纱，我身边同我一起耍的姑娘们也都很羡慕我，说我嫁了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