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剑逢楚》逢捌

6、藏锋（六）

　　万千藤蔓如同巨浪般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扑面而来，季云疏上前挥剑阻挡，剑势凌厉，但这些藤蔓即便被斩断，依旧会以最快的速度再生，断掉的部分落地再次生根，以极快的速度再次加入攻击。

　　楚鸩回身将蔓蔓背起，单手持枪与近身的藤蔓作战，身法虚实兼备，一招一式刚柔并济，枪若游龙，风流无双，在藤蔓网中撕开了一条口，季云疏趁势腾身而起，一手持剑，一手掐诀，剑芒飞出的同时伴随着火光，将原本想以多胜少的藤蔓全部斩断，天火燃烧着藤蔓，如同转瞬即逝的烟花般下落，最后归于大地。

　　二人之前从未交手，也不知道对方修为的深浅，但这番作战配合得天衣无缝。

　　“哇——”蔓蔓搂着楚鸩的脖子，努力挂在他的身上，刚才二人的合作她全看在眼里，尽管他们的动作太快了，看得人眼花缭乱，但配合默契，她没忍住出声夸赞，“师兄你和云姐姐也太厉害了……”

　　楚鸩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几次过后还是没忍住直接笑道：“哪里哪里。”

　　“师兄你很高兴啊？”

　　“小孩子不懂别乱说！”

　　“我怎么不懂了？你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后面了……”

　　楚鸩看了眼正往树妖位置飞去的季云疏的背影，直接将蔓蔓放下来捂住她的嘴，蹲下跟她平视，正色道：“你先在这待着，别乱说话了。”

　　蔓蔓平时跟自家师兄斗嘴是习以为常，但遇到自家师兄板起脸来警告也是只能老老实实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表示自己一定不会再乱说话。

　　“乖。”楚鸩笑了一下，看着季云疏的背影道，“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姐姐，想拉近我们之间的关系留下她，但你这样乱说话会给别人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压力……唉，一时半会儿我也跟你说不清楚，但我不是要责怪你，而是希望你能明白人与人的相处需要边界感，知道吗？”

　　蔓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嗫嚅道：“对不起师兄，我错了。”

　　楚鸩摸了摸她的头。

　　然而季云疏却没注意身后二人的交流，只有眼前那态度恶劣的树妖。

　　树妖被季云疏和楚鸩轻而易举地打败，如今已是元气大伤，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见季云疏缓步走近，惊恐道：“你们擅闯秘境，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守卫一定会惩罚你们的！”

　　季云疏蹙眉道：“秘境？”

　　他们明明就在灵籁山的山谷中寻药……等等！

　　季云疏之前就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这一路上的仙草灵植众多，数量远胜凡间山脉，甚至比专门各大玄门专门派人维护的药田数量还要多。但因为灵籁山灵气丰盛，与她同行的楚鸩与蔓蔓也并未表现出觉得奇怪，加上之前楚鸩跟她提到过蔓蔓的父亲以前就经常进山采药，所以季云疏便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一切在灵籁山中都算正常，因此忽略了一点：

　　——品种太多了。

　　玄门炼丹的仙草灵植生长条件都极为苛刻，因为它们不同于普通的草药，只要有药性就可以对症下药，仙草灵植是被天地灵气滋养生长的，本身自带灵力，这一路走来除了常见的祝余草，还有许多根本不可能同时生长在一处的仙草，这么明显的异常自己居然没发现。

　　“我居然如此大意……这么明显的异常……”季云疏低声自责。

　　“什么异常？”

　　楚鸩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清缓纯净的嗓音好似沙漠中缺水的旅人看见绿洲，让差点晃了心神的季云疏瞬间清醒——自己差点又被影响了心绪。

　　季云疏甩了甩头，道：“我们好像误入了一处秘境。”

　　“秘境？”楚鸩闻言打量四周，抬手掌心朝上，一块巴掌大的罗盘浮现在他手中。

　　这个罗盘是玄门常用的灵力探测仪，名叫十方罗盘，平日里用来指引方向和探测寻宝，但它只要进入秘境就会失效，因为秘境中四处都是宝，所以楚鸩手中的罗盘指针如同疯了一般无限旋转，答案已是不言而喻。

　　“还真让我们误闯了秘境……”楚鸩看着身后的蔓蔓面露无奈之色，用闲着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季云疏视线也跟着蔓蔓身上，问道：“蔓蔓怎么办？”

　　楚鸩反手将罗盘收回，摇头：“带着呗，也不知道出口在哪。”

　　“可秘境中危机四伏，这只树妖修为不高，只是占了一个先手，所以我们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它，可如果再乱走……”

　　季云疏没有说下去，因为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们是误闯这个秘境的，通俗的说法就是机缘，所以不知入口，即便原路返回也未必能找到出口。

　　楚鸩拉着蔓蔓的手，细心叮嘱道：“我们误入了一处秘境，你没有修为，一定要跟着我们，发现有什么不对一定要及时跟我们说，明白吗？”

　　蔓蔓大约也是有些紧张，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明、明白了……师兄，我害怕。”

　　楚鸩叹气，再次将蔓蔓背到背上：“我之前从没听说过灵籁山山上有什么秘境入口。”

　　当然不可能听说，秘境之所以被称为秘境，就是因为它的神秘。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处秘境，所有修士都想拥有秘境里面的宝藏来提升自己的修为，以达到飞升的目的，但这千百年来无一人成功飞升，原因不就是因为灵气不足，资源不够吗？秘境里面的宝藏是天机，也是个人的机缘，仙盟虽然有办法探测到秘境开启时间以及寻到秘境入口，但也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能进入秘境，又从秘境中全身而退。

　　“不知道这秘境中是否还有其他人。”

　　季云疏似是想起了什么，随手扔出一道符，符咒轻飘飘地落在一旁的树妖头上，语气冷淡严肃地道：“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树妖本就元气大伤，根本无力抵抗，头上还有一张不知是什么效果的符咒，只得战战兢兢地回答：“是……”

　　“你可知晓此处是什么秘境？”

　　“罗、罗罗罗浮秘境……”

　　“罗浮秘境？”

　　听到这个名字，不止是季云疏，就连楚鸩的脸色都变了。

　　楚鸩厉声追问：“仙人若浮以身殉道而成的罗浮秘境？”

　　树妖抖如筛糠：“是是是是……此处、是仙人殉道留下的罗罗罗罗浮秘境。”

　　仙人若浮并不是仙人，而是这千百年来最有可能飞升成仙的一位大能。

　　相传约莫一千八百多年前，灭世之战带来的影响刚刚消退，玄门重振旗鼓，若浮便是在此时登场。能踏入玄门的人都是天才，而若浮则是天才中的天才，她不仅修炼百年就达到了化神期，更是创造了许多功法，而且她绝不藏私，只要向她讨教都能得到指点。

　　若浮在世五百多年，造福众生，支持天下为公的理念，修为更是一度达到了上清境，却在一场魔族进犯人间的战役中殉道：

　　——相传魔族进攻人间，摧毁地脉导致山崩地裂，海水倒灌，九州大陆被冲散，为了修复地脉，若浮为了拯救苍生，带人日夜修复地脉，又在妖魔进攻时以身抵挡，最后力竭殉道，留下的遗言仍是希望能为苍生谋福祉。

　　天道被仙人若浮所感动，以她最后的精魄化作罗浮秘境，受天地灵气滋养，待到有一日若浮能从秘境中再度醒来，化神成仙，百姓也感念若浮的恩德，称她为仙人若浮。

　　楚鸩蹙眉：“这么多年来从未听闻有人见过罗浮秘境，我还以为这只是传说。”

　　“我曾在仙盟中看过些许记载，只知道世间秘境万千，它们并非一直位于一处，而是如同水流一般在天地间漂流，曾有人想寻找罗浮秘境确定仙人若浮是否真实存在过，却无功而返。”

　　季云疏说完才惊觉自己好似说漏了什么，但楚鸩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追问，态度自然地接下道：“若此处真是罗浮秘境，那或许我和蔓蔓真就是沾了云姑娘的机缘。”

　　季云疏一时哑然，旋即笑笑：“为何不是我沾了楚公子的福？”

　　“我在灵籁山待了这么多年都没机会进罗浮秘境，没想到只是跟云姑娘同行一路就进来了，不是在下沾了云姑娘的光还能是什么？”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若不是季云疏深知自己的运势一般，恐怕就真的信了。

　　蔓蔓顺着自家师兄的话头道：“没错，我们都沾了云姐姐的福气呢。”

　　季云疏自嘲地笑笑：“算上这次，我渡劫失败两次了，哪有什么福气？知道你嘴甜，但别跟你师兄学坏了。”

　　楚鸩不以为然道：“你都渡劫两次了还活生生的站在罗浮秘境中，这不更说明了你身上的福缘深厚吗？”

　　季云疏：“……”

　　树妖听他们三人一言我一语的互相夸赞，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臭修士……”

　　闻言楚鸩没好气地踢了踢树妖的腿：“还没问你刚刚为什么偷袭我们呢？”

　　见楚鸩转移了话题，季云疏也连忙顺着话头问道：“还有你刚刚说的守卫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看三人刚才的交流放松了些，树妖呲牙一笑，恶狠狠地道：“你们擅入秘境，天道留下的守卫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没有人可以从秘境中带走任何东西！”

　　楚鸩问：“为什么？”

　　“罗浮秘境中的一切都是天道赐予仙人若浮的！守卫允许我们这些生长在秘境中的精怪汲取些许灵力，但决不允许任何外来者试图带走秘境中的一切，你们等死吧！”

　　说着树妖的身体竟化作一缕烟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符咒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楚鸩捡起符咒仔细看了一眼，抬眸问：“你拿的什么符咒控制那只树妖？”

　　季云疏像是根本不在乎树妖逃跑一事，浅浅一笑道：“我随手拿的，应该是我自己画的传送符吧。”

　　玄门中符咒威力强大，即便是低阶修士只要有高级符咒在手，也能与手无寸铁的高阶修士有一战之力，但符咒需要炼器师千锤百炼后才有可能炼出高级符咒，所以符咒的价格年年都在涨，不是专门修炼此道的修士只能画出一些简单的符咒，虽然也有效果，但作用不大。

　　楚鸩：“……”

　　没想到季云疏也会玩这种手段吓唬小妖，楚鸩眨眨眼：“怪不得这树妖这么轻易就逃了，不追吗？”

　　“不必，在秘境中穷寇莫追。”季云疏语气自然，像是在悉心教导小辈的宗门大能，说完才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

　　楚鸩却只是掂了掂背上的蔓蔓，没有说什么，倒是蔓蔓疑惑道：“为什么呀？”

　　回答她的是楚鸩，他耐心的解释道：“有三点，其一是我们跟这只妖怪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它的实力对我们构不成威胁，即便再遇上也无所畏惧，其二便是这妖怪生长在秘境中，比我们了解这边的地势，若对方有什么阴谋将我们引入险地，那便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其三嘛……就是它身上没有我们需要的宝贝，秘境中的危机四伏，要节省力气来应对下一个敌人，避免自己沦为捕蝉的螳螂。”

　　蔓蔓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