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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遥远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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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迎来家庭旅游日的李鑫为律师一家登上冷门岛屿:多卡奥岛。
他们十五岁的女儿天蕊是个充满能量又热心的人,在岛上看见疑似国际求救信号灯会立即报警,会记挂着后续。
结束旅行归家后翻看相册,发现有张照片拍到一个挥舞布条疑似在求救的身影,毫不犹豫再次伸手搭救。
无数次跨境报警沟通,始终得不到有效回应,在多卡奥岛还有行程的沈施禾便拿过接力棒。
彼时他们都不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恰巧看到,刚好有空,多问几句,万一呢,万一真的有人需要帮助还能搭把手,一切的开始就只是这样简单的心思。
沈施禾几次往返多卡奥岛,收获颇丰,给餐厅挖掘到一条海鲜渠道,还成功谈来一个他很欣赏的厨师。
那天和厨师聊天太投机,说走就走,凌晨两点敲别人家的门借渔船,出海采海胆去了。
天蒙蒙亮时,围坐在小渔船上分食海胆。那味道多鲜多甜多有奶油细腻感,光是文字描述不能让沈施禾满足,他给韩祎打去视频电话,然后怼在镜头前表演一口吞。
韩祎在书房办公,要么通宵没睡要么刚醒,接了视频电话,眼都不抬的,只敷衍“行行行”和“好好好”。
“小沈今天几点的课?”沈施禾准备挂断通话,换去骚扰儿子。
韩祎骂了他一声“有病”。骂虽骂,还是合上手里的案卷材料,浪费两分钟宝贵时间看沈施禾吃海胆。
捧完这个场,韩祎要结束视频,那边镜头在一阵挪移后,从沈施禾转移船上另一个年轻人身上。
她多看了一眼,挂断后稍作回忆,给沈施禾发去消息:[居然还有人陪你和欧文大厨发疯,那个年轻人的相机很专业。]
[说是观鲸爱好者,在码头遇到的,非要跟我们上来。]沈施禾回复。
韩祎回了条[早点上岸],忙去了。
沈施禾收好手机,回头问那年轻人冷不冷,又问:“你真是来观鲸来的吗?相机都往前面私人小岛拍。”
这是陈时和沈施禾的第一次照面。
阴天,日光在云层间挤压,云在海浪上翻涌。渔船离私人小岛很远,别的看不出,那地方的奢靡倒是清晰可见,金黄色的光环绕在建筑上,远远看去犹如一座海上宫殿。
陈时心思全在他的镜头,没注意到别人在跟他讲话。沈施禾没得到回应,好奇走近。
不知是陈时太专注,还是小渔船发动机声响太吵,沈施禾问着“拍到什么好东西”走近,愣是把陈时吓一激灵。
船上空间小,欧文大厨潜水采海胆带上一摊海草,就搁在陈时脚边,他一脚踩上,打了滑,下意识不是抓住东西让自己站稳,而是相机不能摔,所以一个撒手,把相机塞到沈施禾怀里,人往后载,“噗通”下海。
被捞上来也是首先关心他的相机:“相机……没事吧?”
“你先看看自己有没事。”沈施禾没还回相机,上面的照片就在眼前,他看了眼:“小岛上是不是有什么非法聚众事件?你是……跨国侦查办案?”
抬眼一看陈时那哆哆嗦嗦打寒颤的样儿,沈施禾驳回:“不,你不像。”
陈时谨慎回问:“你怎么会联想到非法聚众?”
沈施禾说起上一次看到从那里穿传出的求救信号,以及朋友女儿拍到岛上挥布条的人。
他白天去了警署,被“不在他们管辖范围”搪塞出来,找海关,海关下班了,给领事馆打电话,那边说他们会跟进。
现在看着面前的人,沈施禾很好奇了:“你是做什么的?岛上有什么事?”
陈时简单说明:“我有认识的人上岛后失联了。”
沈施禾问:“报过案了吗?”
陈时选择沉默。他的相机没事,手机却因进了水完全打不开,身处陌生又语言不通的岛屿,失去通讯工具对他来非常棘手。
“你没有报案?”沈璨读出陈时眼底的回避,“失联不是小事,就算这边警署不管,领事馆肯定会管,你大半夜拿着专业相机守在码头,不像在找人。”
陈时道了谢,别的一概不再提。沈施禾没有刨根问到底,大家只是偶然坐上同一条船的过路人,船回码头,上了岸,路不同不再有交集。
沈施禾回了酒店补觉,明明是困的,却怎么也睡不下。他把这边遇到的事情转述给李鑫为,本是要商量该向哪个部门寻求帮助。
但李鑫为和韩祎一样,都是时间按分钟计费的大忙人,在通话中给出的建议是:“不要管,回头我找个说辞应付天蕊,这种事不能再插手。”
就那座私人小岛的规模和周边执法部门的不作为,沈施禾看得出来那里面的事绝对不简单。
力所能及的方式已经试过,再往后真不该管了。
不过,沈施禾才说服好自己不去管,酒店主厨和欧文大厨一同找了过来,告诉他一个好消息:远洋捕捞船明日到港,届时会有一场蓝鳍金枪鱼开鱼秀。
开鱼结束后,肉质最好的部位要送到对岸的私人小岛去。酒店需要安排厨师上岛服务,之前接待过几次,他们一致认为岛上的人太难伺候,虽然小费高,但去一趟疲惫程度远高于平日连上七天班。
所以好听的说法是,他们想邀请沈施禾以特邀主厨的身份一同前去前去帮忙,为那边的大人物做一次晚餐。
其实是大家互相推脱不去,实在人手不够。
沈施禾答应了,不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搭把手”,他都不会拒绝这样的邀请。
大概搭把手的份量会更多,他在码头绕了一圈找到陈时。
“你失联的朋友长什么样子?有照片吗?”沈施禾问他,“我可能有机会上岛,到时候帮你留意。”
陈时一下提起精神:“能不能带上我?”
沈施禾被会说服,是确认过陈时的记者证,以及一段听来非常让人揪心的求救录音。
隔天,厨师团队顺利上岛。那里规矩繁多,不能带手机,下船有两道安检,被安排到一栋别墅里,除了厨房和员工厕所,别的地儿都不让走动。
别墅区位于岛的东北侧,坐落在青山林间,面朝大海,与另一侧度假村跟多卡奥岛隔海相望不同,这里目及之处是辽阔海域,僻静许多。
在别墅的工作据说是服务某王室公主和她的婚外情人。
仅是“据说”,他们根本见不到面,一直在厨房忙碌,陈时也寻不到开溜的机会,在备料区洗了一下午的菜。
直到傍晚时间,别墅管家过来传话,点了一些餐品要送到指定地方。
公主这边已经开餐,酒店主厨走不开,他的特邀帮手沈施禾接下重任,带上助手和食材随管家过去。
助手自然是陈时了。
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管家问什么都只有一句:“少说话,不该看不要乱看。”
由一辆电观车接送,驶出林间往南部海湾方向去。这一路,不时能碰见巡逻队伍,大家都是西装革履面色肃然佩戴枪械。
目的地不是热闹的度假村,看样子是一处疗养院,或是康养中心。
老年人居多,衣着相同,都是布料舒适的白色套装。
整栋建筑没有很突出的入口,也不是高楼,由一条连廊串起多个庭院,每个庭院通往不同的功能区域,不会出现阶梯和门槛。
别墅管家领他们到一处庭院,转交给康养中心的协调员,协调员领他们又走了一遍安检道,进消毒间,在回廊绕来绕去,最后绕到中央大厅。
这里灯光柔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祥和,缓慢享受着静谧的氛围。
可是一路过来陈时浑身不舒服,丝毫没有开阔了眼界的惊叹,脚步沉重,就像第一次被领进皇宫待宰的草民。
不能乱看,要靠墙走,被审视,被搜身,到了一处套间外,静静等在外边,不要问,不要催促。
还有一路遇见的人,有不少是平时会出现在时政新闻上的人物,有大企业家,或久负盛名的大慈善家。
陈时按耐不住,调整衣领的第一颗纽扣,借口想上厕所,没得到同意。
沈施禾说食材已经处理好了,需要尽快制作不然影响口感,没得到同意。
他们推着一辆餐车,恒温箱里低温慢煮的牛颊肉和鸽肉已经能闻见香气。
没等到传唤,套间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医生。
医生和陈时对上视线,两人同一怔,又同时收住起表情。
医生退回套间,片刻再出来,交代协调员和生活助理不要来打扰病人用餐,然后让厨师推餐车进门。
进了门,所有人都在互相观察,没有立即出声。
沙发那边穿病服但看上去并不虚弱的男孩先开口:“谁是记者?”
他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抬手就要脱衣服,说着:“拍,来拍我,我身份证呢,我实名举报,我叫奚宇,我实名举报这个地方……”
没让他往下说,医生赶紧过去阻止衣服。
医生目光从沈施禾身上挪向陈时,她没见过这个厨师,自然会担心。
陈时则是担心奚宇的存在,这样一个住高级套间,要专人推餐车上门现切牛肉现煮山药细面的人,分明就是非法医疗的加害者。
听奚宇那么一吼,陈时总算放心下来。他为沈施禾介绍:“这位就是黎汶,黎教授,我就是收到黎教授的信,才知道的非法医疗。”
然后又跟黎汶解释:“我联系不到你,所以按着我给你的定位器记录找过来。”
陈时看了眼黎汶的耳饰,心算是踏实了,接着也为黎汶介绍沈施禾,说起沈施禾在卡奥岛见到求救信号灯又多次报案无果的事。
“你们不该这么冒险的。”黎汶不敢松懈,和沈施禾点过头算是问候,径直要去检查门外的情况。
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让几人脸色变得紧绷。
沈施禾反应最快,调整好餐车示意陈时打下手。
黎汶开了门,瞧见站在外面的人,随即呼出一口气:“阿蒲,快,进来。”
“黎医生……”阿蒲前面还推着轮椅,他指着轮椅上的少年,艰难的表述出,“开开,疼,哭…”
关上门,黎汶蹲在轮椅前,给轮椅上的少年拉好衣领,小心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抹掉他眼角的泪珠,轻声安抚着:“我的开开,不疼,不疼……”
少年目光空洞,惨白的肉.体没有任何生机,像一具被摄去灵魂的躯壳。但他在流泪,抹掉的泪珠很快又溢出。
沈施禾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绕过餐车上前辨认,不太确定地问:“Eric?我儿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