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同人]洁癖——终身误续篇》pool

32、31.师生

　　二月的滇边，空气依然寒湿，但经过一夜细雨，太阳反而早早升起。湿漉漉的地面烟气蒸腾，站在虞师师部大院台阶上的一众军官便仿佛踩在薄薄云雾里。
　　因为属于内部调查范畴的性质，唐基显然也不想声张，所以只集合了师部的主要官员列队迎接调查团的到来。
　　米奇作为美方代表列席，他挤在笔挺的虞啸卿和难得军容整齐的龙文章中间，手肘碰了碰龙文章，笑道，“龙兄，听说昨晚你可是出手不凡勇擒刺客安邦护主奇功一件……”龙文章对他的长耳朵广告词不予置评，微侧过头向几步之外的楚柏露齿一笑，楚柏顶着一脸青紫面无表情。
　　米奇转向虞啸卿，委屈地嘀咕，“虞兄，我可一直等着大展身手，你把我家院子安排那么远，怕我偷你……东西不成？”他故意把句子断出几分暧昧。
　　虞啸卿正半垂着眼睛盯着地上的光斑出神，充耳不闻。米奇只得拉拉他衣袖，低笑道，“虞兄，你莫非在紧张？嗯，其实我才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人物，连眼皮都哆嗦呢……”
　　虞啸卿无奈把眼光直视前方，吐出一口气，“那就闭嘴。”
　　“不行，我闭嘴就更紧张了，说话可以让我放松……对了，这位大人是虞兄的老师吧，听说和你一样文韬武略……”米奇无限景仰地叨叨。
　　“车来了！”唐基转头示意噤声，并示意军官们拿出最挺拔军姿。

　　一辆军用吉普后面是两辆美国轿车，接着又是几辆美式吉普车。唐基虽然不想声张，但从官道上一路行驶过来的调查团的铮亮车队却显然在这滇边小城也不吝派头。稍显滑稽的是跟在车队队尾的是一辆漆面破旧的英式小货车。
　　在几个荷枪实弹的精悍警卫兵的护行下，调查团成员们逐次下车。走在队首的是一个身材硕长挺拔，穿着大氅，拄着手杖的老军官。绝不是戏文唱段和传统想象里脑满肠肥的高层官僚形象，那凛冽飒爽是经过岁月打磨和硝烟洗礼的强大气场，这是一个不管身处多少人之中也会被人一眼注目的耀眼人物。
　　在一瞬的荒谬错觉中，龙文章甚至觉得——迎面走来的就是三十年后的虞啸卿！
　　身边的米奇发出一声清晰的惊赞声。
　　走上台阶的何云麾拍拍向他敬礼的唐基，把脸转向了虞啸卿，眼角的岁月风霜却不影响那寒石眼珠的凌厉魄力，笑道，“小虞，又见面了！”
　　虞啸卿沉默一秒，跨出一步向他敬礼，“何部长。”
　　“哈！”何云麾的手杖敲在了虞啸卿的伤腿上，笑道，“真煞风景，我还等着你叫我老师呢。”
　　虞啸卿抿紧唇没说话。何云麾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手里的绿玉手杖又扬起来，眼看要再度抽到虞啸卿的脚踝时，突然转向，闪电般戳向了龙文章正欲跨前的脚背！这一招既快且猛，完全不像一个六十岁养尊处优的老人的出手，龙文章几乎是狼狈地慌忙缩脚，才堪堪避开这凶狠突袭！
　　“嘿！行哪！——你是那个，嗯，神汉小龙？”何云麾眼中火光闪过，手杖在龙文章肩头轻敲两下，哈哈笑道，“你比小虞晓事，知道缩脚，”他瞥了一眼虞啸卿脸上的寒冰，笑道，“还比小虞讨喜，会笑。”
　　于是“小龙神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多谢夸奖！何部长老当益壮，雄风犹在，是晚辈的楷模！”
　　何云麾对他成色不足的马屁不置可否，转头看着正蠢蠢欲动，想跨步又怕挨戳的米奇，笑道，“嗯，我想想，你是那个，美国的——”
　　“对对，我是小米！”米奇激动得脸孔红咚咚，“啪”地立正敬礼。
　　“哈哈哈——小米，有趣，真是个筋道小伙子！”何云麾几乎是打心眼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杖点了点米奇的胸口，“美国小米，”手杖凌空虚点向对岸的南天门方向，“日本寿司——”杖尖从龙文章鼻尖前划过，“再掺和个中国窝头……哈哈，真是一桌好饭！看来我这一趟不会寂寞了。”
　　他回身，手杖在虞啸卿脚边点了点，笑道，“领路吧，小鱼，我可是专程为你来的。”他的谈笑风生让队伍发出几声赔笑，唐基连忙走到他身边，“会议室已经准备了好茶，何部长请！”
　　除去先期到达的楚柏三人，调查团一行十八人在早上十点到达虞师师部。正团长何云麾，副团长陈秀钦，两个军部官员，记录文书，何云麾军医特护，警卫队，以及两个挎着相机，背着挎包，高鼻深目的外国青年。
　　“小虞，我知道你讨厌军营里有女人，所以特意换了男护士。还有，原本杂七杂八想来滇边观光看热闹的也给我刷下去了……”在古色古香的宽敞会议室坐下后，何云麾对戳在一边的虞啸卿笑着，伸手指呼啦一下，“这个阵容你还满意不？”虞啸卿没说话，固执地以沉默回应着老头的亲昵。
　　何云麾喝了一口茶，啧啧赞一声，悠悠道，“——你不会满意的，这么多年你从未满意过，我在昆明见到虞老爷子，这么多年他也从未满意过。说起来你父子两还真是一对奇葩，老的是块臭石头，一不留神就砸到老大的痛脚。小的吧，更是把人硌得慌，明明是亲信嫡系，上面一直给机会提拔，你还就是找茬不封将，敢情这么个小小师长就满足了你一生的复国雄心啦？”
　　“何部长教训的是！啸卿这次就全仰仗部长照顾了！”唐基笑着拍了拍虞啸卿僵直的肩膀。
　　“我可照顾不了一心找死的人，唐师爷，这么多年我看也就你能把这二位爷侍弄好。”何云麾的眼光有意无意从龙文章身上扫过，笑着向一个随从警卫勾了勾手指，“去把我行李里送给虞师座的小玩意儿拿来。”
　　随从出门，不一刻便拿着一柄短剑走回来，虞啸卿和龙文章的眼光在接触到那小剑的一刻都有一瞬变色。
　　“我去向虞老爷子辞行时，院子里一个小娃正偷偷玩着这个，上面刻着你的学级，以及‘成功’‘成仁’，”何云麾手指慢慢抚过剑柄，拔剑出鞘，瞧着湛亮锋刃，“我看小孩子玩这个太危险，就用一把糖果给他换了……”他瞥了一眼虞啸卿微微动摇的神情，笑道，“你想对了，你虞家人不会这么没骨气，事实是小娃说那是大伯送给他的新年礼物，抵死不肯给我，于是我告诉他——‘爷爷是能定你大伯生死的人，把这个给了爷爷，爷爷就保护你大伯’——孩子就哭着把剑给我了。很可爱的孩子，知进退，懂生死，没准是虞家最晓事的一个。”
　　他笑着扬手把剑扔给虞啸卿，“怎么？想反出咱黄埔系，不用成功成仁了？”
　　虞啸卿接住了剑，抬眸盯着那在明亮笑容中也觉不出半点温度的冷酷眼珠，慢慢道，“属下一直谨记校长教诲，希望以此剑激励侄儿明晓家国大义，日后征战疆场报效国家。”
　　“哦，”何云麾顿了两秒，突然大笑，“滇边水土不错，虞啸卿也能说鬼话了，真是惊喜！”
　　一屋子军官随从都转过了眼光，虞啸卿将中正剑扣回皮带，直视着何云麾，淡淡笑道，“老师，您教我的——师夷长技以制夷。”
　　他的话几乎已经是明刀明枪的挑战。何云麾抿了一口茶，一脸愉悦地摇摇头，“你搞错了，小虞，这样的口舌之能可不是我的‘长技’。”他冰冰的眼珠微眯起来，“十年前那桩公案，如果你不是那么固执地非要按正规程序来办，我说不定真被你扳倒，永无翻身之日了。”
　　这样一个也许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绝对讳忌的话题被何云麾轻描淡写放上桌面，让房间的氛围更加古怪压抑。只有那两个显然不通中文的外国青年不明其意，一脸茫然和惊艳，眼光在何云麾和虞啸卿脸上来回睃巡。他们是滇缅公路上被惊到狂奔，其后发表虞啸卿杀俘报道的英国记者。可是显然，虞啸卿对他们完全没印象。
　　“我不是要扳倒你，是你违法……”虞啸卿深吸一口气，但何云麾很快挥手打断他，笑道，“什么是法？何谓秩序？这么多年你还没弄明白啊？——你那时只是急于摆脱我，也摆脱你‘花腿军’的命运！不过世事弄人，经过这么多年，我们终究还得搅和在一起！”
　　虞啸卿脸颊透出一丝青白，何云麾的语气更加愉快，“你弄这事儿可把重庆和你老爹不对眼的那帮子乐坏了，联名上书要求把你直接押解回重庆上军事法庭，说什么‘严肃前线纪律，树立国际榜样’……我，你的钧座，你家唐叔，还有你老爹，可是花了大力气才促成这次内部调查！你知道我真正的长技是什么吗？——我不会再落在任何人手里！这一点，你可做不到。小虞，你还没跳过龙门变成龙呢，所以，别急着摆脱我，你现在仍是餐桌上的一道菜，你得看清吃客们的嘴脸。”
　　“何部长教训得是——啸卿永远是您的学生。”唐基在一众尴尬军官中最先回过神来，滑到下巴的汗水让他的赔笑显得无助。龙文章不着痕迹地靠近虞啸卿，帮他稳住了微微发抖的身体。
　　“小虞啊，这个时代，不怕死算不得本事，不怕活才是本事！”何云麾端起茶碗，袅绕雾气中，茶香弥散开。

　　2010-03-02／1:18
　　池塘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