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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山寺诡事(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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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猎虎,必然见到三虎并肩出现,两侧的老虎并非真虎,而是‘虎威’化生的分身,虎威生长在虎身上,大概类似虎骨。面对老虎时,不要去理会虎威,径直去攻击中间的老虎真身才能一击即败。
“山魈会驯化老虎攻击人类,只是没想到蒋山的老虎竟生出虎威,真是山不可貌相。第一次遇到具有虎威的老虎时,我都吓傻了,幸好腿软倒在地上躲过一劫,才反应过来。”
这次山魈没耍小花招,指引几人顺利来到蒋山寺前,一踏进门中,谭七手指松开,山魈将身一扭,窜了出去。与外面的破败不同,寺庙院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简直犹如两个世界。
行一坐在金塑的太师椅上,合手作揖:“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何必自讨苦吃。”
“难道让你顺顺利利杀了我们就不叫自讨苦吃了?”玉娘嗤笑出声,“你这贼僧,不但贪恋富贵,渴求荣华,还道貌岸然,人模狗样,对不起你身上的僧袍,也对不起你仙逝的师父。”
“娘子这话说得好生无礼,贫僧不过是挣些家用,怎的牵扯上许多名头。恐怕贫僧的脑袋上还戴不下那么多顶帽子。”行一依旧笑呵呵的,甚为友好,“毋庸讳言,有人出钱取你们项上人头,今天你们好歹要留在这寺中,不然贫僧的买卖还要不要做了?”
他腾跃而起,脚尖施力将黄金太师椅轻轻踢到一旁,双手合十,慈悲低目,微微一笑:“得罪了。”
双手平直向前伸开,腕上一对铜环倏然放大飞了出去,散发出金色光芒,一只击向谭七,一只击向齐参然。谭七手捻符咒,凝神抵挡,两厢碰撞,骤然迸发出巨大冲击,谭七后退几步,定在原地。
齐参然却没有力气应对,强撑着运功时,侧面飞来一个圆咕隆咚的镜子,挺身而上,顶住了来势汹汹的铜环。歪头一瞧,玉娘跃来,一掌将二人推后数步,自己挡在前面,将照妖镜掷到齐参然怀中。
行一咦了声:“照妖镜?宝贝倒多。”
“不如你多,妖僧,有本事当面锣对面鼓地打一场,少躲在法器背后出阴招。”玉娘站在原地,衣袂鼓动,暗中数着腰间符篆。
“你们夫妻很有默契,说我是妖僧,我看你们才像横行江湖的雌雄大盗!”
玉娘一怔,夫妻?说谁?
她看了眼斜前方的谭七,他身姿凛凛,迎风而立,发丝飘扬,玉冠散发着莹莹暖光,眸子却黝黑深晦,暗不见底。听到行一这话的第一刻,他立即反应过来是在骂他与玉娘。
但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反驳,只眉梢微挑,泄露出些微愉悦的心情。
玉娘抿个羞怯的笑容,出其不意扔出一把法符,双手在空中画阵,念念有词,用力一推,法阵撞到铜环上,激起层层电光。
行一回手格挡,被法符内力划破了手腕,他吃痛缩回手臂,捂着伤口若有所思:根据他对几人的观察,虽有实力,却没有一个在他之上。而且他有诸多外力加持,杀掉几人堪称轻而易举。
现在看来也是如此,他占上风,具有毫不费力的优势,然而这几道符篆却让他心生疑惑,这不是几人的水平能写出的符咒。难道背后还有高人?他狐疑地望着消散成灰的符咒。
他一向只做有把握的买卖,只想挣钱,不想拼命。甚至眼下受了点伤他都心痛不已,借助外力就是为了不伤及自身,行一抚摸着破开的血口呲牙咧嘴。
齐参然与吴何阳持着照妖镜退到角落,警惕地望着空中不断闪动的火光,你来我往,明显己方处于下风。齐参然握紧照妖镜,提住一口气,若再这样下去,拖着重伤她也势必要出手!
行一边打边退,各类法器层出不穷,眼花缭乱,看似胜券在握,实则心中没底。事情本不该发展到如此地步,这几个人早就该料理干净,此刻他应当已经砍下他们的脑袋前去邀赏了,而不是还在此处缠斗不休。
他半垂眼眸,若有所思地提足后跃,仿佛下定决心般退向西北角,剑光凛冽铺天盖地,明明是低阶兵器,明明是没什么修为的江湖散修,怎么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威力。
一时不察腹部又被划出一道血痕,这是行一为数不多的衣服,他心痛皱眉,高声询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谭七声音清澈,泠泠作响,在一片兵刃碰撞声中格外出挑,带着轻微的笑意:“这话怎么讲,混迹江湖的捉妖师而已,修为低下,无门无派,行一法师不会撑不住吧?”他很无辜,“我真不知道,还望行一法师不吝赐教,要是打不过了,我们也好及时收手。”
话如此说,但双方都知,到此境地已是不死不休,今日能站着出去的唯有一方,这么说话,无非是故意气人罢了。
行一几欲吐血,将眼瞟到玉娘方向,她面色肃然,正加紧画符结阵,凝神聚力,口中念念有辞。
行一心中一紧,难道对方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咒语,竖起耳朵仔细听去,一片混乱,尘土飞扬中,玉娘咬牙切齿:“死和尚,臭和尚,炸死你,崩死你!”
这对贼夫妇!
行一心念微动,终于退到寺院西北角,确认谭七也跟了过来,他以手做器,指地施法,霎时间,天地变色,一道雷光从脚下冲天而起,直达天际,蒋山上空顿时亮如白昼。
密密麻麻的金线在上空显现,笼罩住整座蒋山,有经验的修士都清楚——护山大阵开启了。
齐参然不禁瞪大双眼,脱口而出:“威力好强的护山阵法。”
玉娘冷哼连连:“行一,圆融法师一生磊落,坦荡无私,留下这阵法也是为了叫你除魔卫道,保全己身。你却用来攻歼他人,不觉得羞愧吗?”
耀眼白光之中,行一孑然而立,平静回应:“你既识得家师,那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嗤笑一声,“饿死的,活活饿死在这寺中!一生秉承大道如何,到最后不过是衣衫褴褛,腹中空空,留下了什么呢?”
“我为自己有什么错,看看这金银珠宝,是这么耀眼,这么令人着迷。起码我不会时时刻刻担心会饿死,你说家师秉承大道,他有他的道,我有我的道,这就是我的道!”行一源源不断向阵法中灌注内力,眉目阴鸷。
“是吗,那你怎么不敢挂上永济寺的牌匾,任由寺门空空?扬名天下的永济寺落魄至此,可真是令人扼腕。”玉娘连声质问,行一额角青筋凸起,显然是忍到极点。
谭七正处在阵法最中间,为了背后几人不被波及,一直用力支撑,狂风席卷中,他嘴角渗出点点血丝,捂住胸口,终于承受不住,飞了出去跌在角落。
冲击波顷刻间无法阻挡,玉娘扔出的几道符都被撕碎,齐参然挡在吴何阳身前苦苦支撑,脚步连连后退,支撑不了多久了。
玉娘想奔过去查看谭七的伤势,却寸步难行,她大喊:“师兄!”
难道今日就将折戟在此?
风沙尘土中,玉娘听得微弱的一声:“接着。”
她偏过头辨认声音方向,那个声音提高了些:“接着。”
接着什么?她满脸茫然。
耳边呼啸,玉娘却清晰辨别出声音的来源,窸窸窣窣后,是一样物什被扔出来的破空声。风沙弥漫,眼睛都睁不开,玉娘却准确捕捉到了那样东西。
这是一路上谭七视若珍宝,绝不离身的‘法器’。在扔出来的半空中,包裹在外面的布松散落开,几番挣扎后随风飞去,露出了里面法宝的真容。
一张弓。
通体洁白,如琢如玉,闪烁着圣洁高傲的光芒。
玉娘大脑一片空白,凭借身体本能向前纵跃,用力跳起,在半空中接住了这张弓。
全身如过电般,所有事情统统涌进脑海。
她是谁。
她不是屠夫李三的女儿,也不是无名无姓一介散修,她是谭宝楼。那个名扬天下,众人皆知的谭宝楼,他们赞她,敬她,惧她,唾她。
师父在时,宝楼以为,世上万种,皆如过眼云烟,她只要安心追求自己的道。
师父不在了,她方知四周皆是厌她之人。长老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道门所有脏活累活都交到她手中,美其名曰无人承继大统。这些都无所谓,只要能守住师门荣光,咬牙都能忍下来。
但渐渐地,她分不清真假,看不懂眼前笑着的人究竟是真在对她笑,还是带上了面具。
眼前一切都模糊不清,就连东方钰,师父去后应最为亲密的二人,关系反倒还不如往常针锋相对时。
不过师命难违,东方钰才一直容忍,处处关照。两人不再争吵,见面唯余沉默,气氛更加尴尬。
宝楼不由迷茫,这世上有人因为她是她而心生欢喜,情难自禁吗,还是说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如梦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