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古今月

29、山寺诡事（四）

　　雨丝打湿人眼，吴何阳身为皇室贵胄，见过不少奇珍异宝，眼前葡萄架上所结果实，却是世间难得一见，个个圆润均匀，被雨水打湿后散发出奇异诱人的光泽，使人口齿生津，喉头耸动。

　　行一扭头，友善笑道：“施主们也摘一些，我拿不了那么多。”

　　几人举步上前，纷纷走进藤架下。吴何阳眼中只有迷人的葡萄，情不自禁挪动脚步跟上，接过行一手中一串葡萄，。刚想问问能摘多少，行一和尚却仿佛走出万步，身影渐行渐远，模糊在雨幕之中。

　　蒋山寺檐前纸皮灯笼飘摇不定的灯光逐渐远去，，缩成几不可见的小点，最终消失在视野之中。

　　同时眼前景象倏然变幻，眼前的葡萄架和蒋山寺全部不见，宽阔大道霎时变成茂密丛林，遮荫蔽日，不见穹野。

　　吴何阳天生对这种环境恐惧，摸索着去找身边人，刚伸出手，鞭子缠住了他的手腕，齐参然镇定的声音响起：“我在旁边。”

　　齐参然皱眉思索半晌，终于恍然大悟：“难道这就是葡萄谷？”

　　玉娘欣慰道：“你想起来了？”

　　“当然，《捉妖手札》中谭宝楼记载见闻，贝丘之南有蒲萄谷，谷中葡萄不能带出，试图带出就会迷路，世人说那是王母娘娘的葡萄，有神力结界。

　　“天宝年间僧人昙霄游历山川，进入此谷，采葡萄食用，看到一条枯死的藤蔓粗如手指，五尺有余，带回本寺栽种。

　　“这株葡萄长势旺盛，数仞之高，荫地幅员十丈，仰观恍若帷幕，四下果实累累，垂紫莹莹，如同紫玉吊坠，时人誉为‘草龙珠帐’。”

　　名不见经传的蒋山寺怎么会有如此奇珍异宝？

　　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很容易看出，臭和尚坑了他们，现在不知道被迷阵传送到何处了。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现下风歇雨停，但乌云沉沉遮住月亮，什么都看不到。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偶然响起一声鸟叫，几人摸索前行，玉娘下意识去牵谭七的袖子，却碰到他背后包裹，她沿着形状摸上去，硬质硌手，整个包裹仿佛只有一样东西。玉娘困惑歪头，谭七身子侧开，叫她摸了个空，牵住她的手。

　　“包裹里究竟是什么法宝？紧要关头该拿出来用了吧？”玉娘笑笑，“这贼和尚有蹊跷，可能还有后手等着我们。”

　　谭七叹气：“你要试探到什么时候，无论我有多少法宝都不会加害于你。”他温柔一笑，“何况这和尚对我根本不算什么，你不要拿他太当回事。”

　　行一修为一般，但外界附加工具很多，所以两人说的既是一件事，又不是一件事。论修为，别说封印内力前的东方钰，就是现在的谭七，说不准两方谁输谁赢。论助力，他们有法器还有……齐参然。

　　玉娘吃惊地捂住嘴，装模作样地说：“你不要大放厥词，我看这和尚很厉害呀，自傲自负可是对阵大忌。”

　　天色暗淡无光，玉娘双眸亮莹莹的，恍若天上的星子，谭七心下一动，低声问：“我若是受伤了，你会伤心吗？”

　　“我有那么关心你吗？”玉娘不答反问，眯着眼笑哼哼，她又撒娇，“我当然很喜欢你了，如果你要是告诉我包袱里装的什么我就更喜欢你，比现在要喜欢一千倍。”她用手比了比高度。

　　谭七微笑不语，提醒道：“小心脚下的石头。”

　　从前她只对师父撒娇，想得到什么的时候，从来不端着天才的架子，无所不用其极。师父也每次都不负所望，从秘籍法宝但武功法器，一股脑倾倒出去。

　　只不过只有师父有此待遇，对他？不是直呼其名，就是‘那个谁’，对待敌人，更是秋风扫落叶。

　　齐参然感到鞭子越来越紧，向手里扯了扯，吴何阳心弦紧绷，忍不住一直拉着鞭子，猛然被股力量扯动，他踉跄一步，右手撑在一团软绵上。

　　不能视物，他还以为按到什么精怪，声音颤抖着问：“什么啊，这是什么？不会中毒吧，我不敢动！”身体僵硬一动不动，手也保持原状伏在上面。

　　齐参然勃然大怒，啪地打开他的手：“什么都没有，你做什么不站稳了？！”

　　吴何阳一头雾水，不服气反驳：“谁叫你拽我，我走的好好的啊！”

　　齐参然欲言又止，还是无法启齿，总不能呵斥吴何阳居心不良，他什么都看不到，本来就惶恐，她能看清周遭事物，自然也能看清吴何阳茫然的神色。

　　她哼了一声，自顾自快步向前，吴何阳还在后面跌跌撞撞跟着，迭声相唤。齐参然胸口鼓着一口气，低头猛走。

　　大概距离后面几人三十步的距离时，耳边炸开一道声音：“小心！”

　　齐参然猛地停住，耳尖微动，低头躲过了头顶一阵风，跟在身后吴何阳就没那么好运，被树上荡下的东西撞出几丈远，狠狠飞出摔在玉娘二人脚旁。

　　玉娘和谭七没有一人伸手去扶地上哎呦痛呼的小王爷，而是注视着站在方才吴何阳所站位置的‘东西’。

　　此物约半人高，身型矮小似人类儿童，然全身有毛，长臂垂地，更像缩小版猿人，只生了一条腿，足部方向与人类相反，脚跟冲前，脚趾朝后。这人不人猴不猴的东西凶神恶煞，对着玉娘二人呲牙，口中吐出含混不清的言语。

　　像是在说人话，却又听不懂在说什么，不必质疑的是，这小东西不欢迎他们。

　　吴何阳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它吓了一跳：“这这是什么？”

　　“山魈。”玉娘镇定道，“山间所生精怪，素来不喜人类，看这样子我们是闯入它的领地了。”

　　“好丑啊。”矜贵的小王爷嫌弃地皱皱鼻子。

　　山魈跳脚炸毛，口中呵呵有声，吓得吴何阳往玉娘身后藏，谭七伸手一抓，将人扯到自己后面。玉娘伸手做请，意思是让谭七上。

　　谭七摇头失笑，拔剑迎上，然而山魈并不接战，站在原地兀自抱臂愤怒。玉娘按了按眉心，紧盯着山魈，没错过它一闪而过的得意神情，同时偷偷瞥向齐参然。

　　“小心身后！”玉娘向着齐参然大喊。

　　齐参然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怪模怪样的山魈身上，这东西她只在古籍里见过，没跟活的打过交道。全神贯注之际，耳边再次响起玉娘的呼喊，她下意识转身挥鞭，这次没那么幸运了，迎面扑来一只老虎，瞳孔散发着幽幽光泽。

　　老虎口中长啸，山林震动，它一个猛跃，向着最近的齐参然扑过来。

　　两者近在咫尺，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口中的恶气，齐参然凝神静气，猛地睁开眼，软鞭散发出银光，手腕一抖攻向老虎。顷刻之间，忽见老虎分为三只，三虎并肩而来，她从未见过此等情景，瞳孔闪动，指尖微颤。

　　剑锋出鞘，谭七挽剑，映出山魈长满长毛的脸。它惨叫一声，手臂擦着剑锋过去，轻巧一蹬就上了树，站在树杈上指着谭七呜呜咽咽，很是生气。

　　谭七甩出符篆，电光闪动，山魈跌下树来，捂着受伤的腹部痛呼。玉娘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吴何阳畅快拊掌：“该，叫你踢我！”

　　齐参然未来及反应，双肩一痛，天旋地转被扑到了地上。肩部露出几道血痕，老虎犹要扑上来厮杀，她狼狈地在地上打个滚，堪堪躲开。

　　下一刻，剑光已至，谭七也不废话，冲着中间的老虎而去，见血封喉，老虎吭哧两声，停住攻势，无力倒在地上，没了气息两侧的老虎也化为虚影，沉入地下。

　　玉娘抛出止血符为齐参然疗伤，提起重伤的山魈逼问：“蒋山寺怎么走，告诉我们就饶你一命。行一和尚可不值得你保护，就是他引我们来此，对你霸占山中早就不满吧，你还一心保护他，啧啧啧……”

　　这当然是胡乱猜测，葡萄阵会将人随机传送到山中，无法决定去处。不过她当然要让山魈引路，这精怪聪明得很，还会训虎来攻击人类。

　　山魈瞪大眼，对着玉娘愤怒输出，她才不管那套，听不懂权当没骂她，还伸出手狠狠按到山魈的伤口上，惹得对方滋哇乱叫才满意地放开手。

　　山魈还想反抗，玉娘作势再按，它马上垂头丧气求饶，表示会为他们引路。

　　齐参然胸口闷痛，挣扎着爬起来，谭七递给她一枚丹药：“吃下去就好了。”

　　吴何阳极有眼色地上来搀扶，这是他认识齐参然以来最狼狈的时刻，头发蓬乱，肩头衣服碎裂，渗出血迹。面色苍白，捂着胸口喘气。

　　谭七走向前面，接过山魈，按它指的方向走在前面。

　　就算这种时刻，齐参然犹要使出全身力气叫住玉娘：“这老虎……是怎么回事？咳咳。”

　　她满脸求知欲和倔强，玉娘笑了笑，安慰道：“你没应对经验也正常，我也只见过一次，差点死在这虎掌下。”声音顿住，何时何地见过，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但记忆中的画面仍旧顺畅地出现在脑海中。

作者有话说

　　[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