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4、第 104 章 ...

  •   江初照刚提笔写信,黄粱抱了一堆案牍过来,她放在江初照案上后,却没有起身离去。

      “什么事吞吞吐吐的?”江初照问。

      她与江初照向来有话便说,不至于犹犹豫豫不肯开口。黄粱依旧踌躇了一下,才道:“令妹是中郎在世的唯一亲人了。”不让她过江,万一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豫州与我们有过龌龉,她留在那边不够安全。不过她手中还有两万人,暂时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四年前推行新政之时,豫州阻挠新政,与江初照诸人有过节。

      “那为何不让流民南下?流民在北方饱受战乱、饥饿之苦,南下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了。”

      “大批流民南下,哪里来的地方安顿他们呢?就算有安顿的地方,难免不会与江左本地的百姓有冲突,江左和北方的两股势力斗争,江左就内乱了。况且流民武装也是兵,谁能做这支军队的鞘呢?”江初照解释道。她并非只是为了自己公允的名声,还要从大局考虑。北方的流民,不能大批流入江左。

      “中郎是算准了殿下会让令妹来江左吗?”

      结合之前司马信联合陆新打压她的事例来看,她并没有信心司马信会放任北方士人南来壮大她的势力。“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她身边有玉棠。”崔玉棠就是她十足的把握。

      “那就放任两万流民不管了吗?”

      “时机未到,我不会放任他们不管的。”

      读完江初照的信,江归立马点燃扔进火盆中。她不敢抬头看秋筠,后者便已经猜到信上说了什么了。

      江归粉饰着脸上的不自然,眼神飘忽着不去看秋筠,“我阿姐一心为了大业,不会放任这两万流民不管的。”

      秋筠看向她,不忍她这几分逃避,“你是她在世的唯一亲人了,快渡江去吧。流民众多,江左的人不会让他们渡江的。”

      江归上前握住她的手,眼里的悲伤渐渐被坚毅覆盖,“我与你有过誓言,生同寝,死同穴,我不会弃你而去的。”

      秋筠掌心覆在她手背上,整个人理智又冷静,“初弦你听我说,中郎心中有大义,不会放任这两万流民不管的,她统筹着大局,还要与江左集团的人斡旋。只让你一个人渡江,并非是徇私。”

      江归的忧虑浮上脸颊,“她知道你的身份,你我曾经是许尚书的幕僚,她不信你。”

      秋筠宽慰她,“她不是不信我,是不能信我。她身后是北方的士人,手底下是寒门,对立的都是江左的世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肩上还有大业,一步行错,便是万劫不复。”

      “冷静一点,初弦。中郎就是相信你我的情意,才会让你一个人渡江。我在这边安抚流民,牵绊着你,这两万流民才能为她所用,她才能救他们。”

      江归失落:“她在殿下手下做事,最惜公允的名声,却偏偏让我渡江。”

      秋筠:“你心底都明白,只不过担心我会认为你是背信弃义之人。既然托付了终生,就不该有疑心。”

      陆新捏着手里的棋子,“她只让江归一人渡江,表面是在退,让人带着两万流民守在江边。顾兄,这个周疏,再也留不得了。”

      贺循替她披上披风,系带挽得很慢,抬头看向她的眼神也依依。“元则,照顾好自己。”她垫脚抱住她,随即很快松开。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她再次看向周疏的眼神也变得清明。

      周疏握住她的手,风吹起两人的袍裙交缠,“等我回来。”

      江初照站在两人身后十步的距离,见周疏翻身上了马,开口叫住她,“元则,”

      周疏回头看她。江初照略带歉意,“平平安安。”

      “借君吉言。”她的语气很是坦荡。此事不怪江初照。“既是挚友送别,我也有一事拜托初照——劳烦替我照顾安青。”

      “一定。”

      马蹄声渐远,被风扬起的披风像那日由远及近的旗帜猎猎,随行十几人,在远处天边跑出落日的余晖点点。

      “元则本该是此次出征江州的主帅。”江初照垂眸道。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是我等来晚了。”是她们没有帮上忙,才让江初照走到了如今司马信不敢信她的局面。

      贺循看着远去的身影,“为了大业,你能奋不顾身,我和元则亦义无反顾。”

      江初照:“她此去腹背受敌,我会让王喜暗中助她的。”

      江州的争夺在于谁能够拿下辐射整个中北地带的鄱阳湖,彭泽和盆口是两个重要的据点,如今彭泽久攻不下,便让周疏领左翼军队前去彭泽助张资一臂之力。

      “有江汉之上游而无淮泗,国必弱。如今秋筠带着两万流民屯于豫州边县,臣有一计,与豫州结盟,而后徐徐图之。”初冬轻薄的阳光落在她正青色的袍子上,如青瓷泛着一层薄薄的光晕。几人在小榭内煮茶,她举手投足,广袖间萦绕的还是那股诗书气。

      司马信给身旁的崔玉棠倒了一杯茶,“我们和豫州曾经有龌龉,此计可行吗?”

      “如今中原群雄逐鹿,人人自危,徐州和豫州向来是四战之地。齐王不仁,燕王不义,袁葛找不到靠山。正是我们的时机……”

      昏暗的灯光隐隐照亮人的半张脸,陆新将棋子往前一推,“杨、豫二州结盟,秋筠留在豫州为质,江归已来了江左,周疏已去彭泽,这次,我要一石三鸟。”

      初冬的阳光落在阶前,甚至感受不到微薄的暖意,寒风阵阵,吹进眼睛里的都是凉意。黄粱拎着官袍下摆,步履匆匆地朝堂内走去。

      “中郎,不好了。”黄粱眸中的慌乱在见到江初照的那一刻安定下来,她面色有些凝重,将手里的信递过去。

      江初照摊开信一看,黄粱脸上的凝重也蔓延开来,她问:“殿下知道了吗?”

      黄粱:“殿下应当还不知道,只是江主簿那边就不一定了。”

      “把信截下来,先瞒着她。”江初照说完这句话起身。

      屏退了左右,江初照才把情报交给司马信。

      司马信看起来也很头疼,“好好的结盟……此事我与玉棠已有定夺,你先忙江州的事吧。”

      毕竟干系着结盟、图谋淮泗一线,和江归,江初照脸上隐隐显露担忧之色。她拱手告退,“还请殿下替臣瞒着初弦。”

      崔玉棠从屏风后出来,望着江初照在长廊上的背影,“你能瞒她几时?”

      司马信揉了揉眉心,“我已经派人去追初弦了。”

      厅内陆新将张资的书信呈递司马信,“已经攻下彭泽,若再能拿下盆口,等鄱阳湖收入囊中,江州安定指日可待了。”

      司马信伸手接过,面带喜色,“元则果真良将,刚到半月便拿下了彭泽。”她摊开张资的信,却掩盖不住忧心忡忡。

      陆新见机拱手,“殿下,趁我军士气正盛,可一鼓作气拿下盆口。既然周府君精于带兵,骁勇善战,不如就让周府君作为先锋。”

      司马信看向江初照。江初照拇指轻轻碾着袍袖袖缘,陆新怎么会好心将夺城的大功拱手让给周疏呢?

      他举荐了周疏,自己因为防备,选择了驳回。但很明显张资没有与陶昭对峙的能力,最终主帅还是会落在周疏身上。这是离间。

      但江初照还是选择了驳回。“元则刚到军中,尚无威望,先锋一职对士气影响过大,臣以为,元则不适合做先锋。”她在前冲锋陷阵,张资带着兵马在后,时时处于腹背受敌的情况。即使王喜在后施压,但战场瞬息万变,她不能把周疏放在这么危险的位置上。

      果真做事十拿九稳。见她不中计。“周府君半月便拿下了张资久攻不下的彭泽,足见其良将之资,此等才能,不做先锋,未免有些可惜。中郎一向知人善任,为何要让明珠蒙尘?”

      江初照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依陆府君所言,元则应做主帅。”

      陆新轻嗤一声,“无论主帅还是先锋,都是为殿下效命。中郎觉得先锋官太小,不值得周府君替殿下冲锋陷阵了?”

      江初照面色平静,“元则自北方千里迢迢追随旧主,其肝胆赤忱,日月可鉴。”

      陆新突然话里带了笑意,“既然周府君无心名利,一心只为殿下效力。彭泽是鄱阳湖的重镇,陶昭大意丢失,必重振旗鼓反扑而来。不若让周府君驻守彭泽,如何?”周疏南来江左前是平原太守,现在却让她去做彭泽县令。她半月拿下彭泽是有功,却不封赏反而降职。

      江初照正要驳他,黄粱却慌张从门外跨进,她的几分匆匆将厅内紧张的氛围陡然拔高。

      两人甫一对视,黄粱立即垂下头,拱手道:“参见殿下。”

      “容后再议。”司马信皱了皱眉对黄粱说。

      自觉失态,黄粱保持着拱手的姿势退到一边。众人都神色紧张地看着她,江初照察觉异样,转头看向黄粱。黄粱垂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前线江州的战报会先递到自己案头上,黄粱不会越级禀报给司马信。需要瞒着自己的,只有豫州有关江归的事。

      扫视一圈,厅内依旧没有江归的身影。她的神色不由得也紧张起来。不过江归之事毕竟属于私事,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周疏降职。

      “殿下,”她收起心里那几分不安的揣测,“元则此去半月建立奇功…”

      司马信心神不宁地端起案上的茶杯,眼神瞥到穿过长廊的一道黑影,茶杯骤然从手中滑落,茶水洒在案卷上,打断了江初照的话。

      她回头,那道黑影急速冲进大厅,满头大汗,单膝跪地抱拳,来不及喘气,急道:“报,属下等来不及在合肥拦下江主簿,她已带兵杀入寿春,生死未卜。”

      江初照登时眼前一黑,司马信来不及起身打断他的话,他语速虽快,一口流利的官话却让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初照,”

      “中郎,”

      黄粱几乎和众人同时出声。她反应极快,三两步上前扶住江初照。面上带着担忧惊恐,和几分瞒着江初照的愧疚。

      “传医师。”司马信忙道。

      江初照摆了摆手,强撑着稳住身形,她搭在黄粱手臂上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连呼吸都开始急促了起来。

      “殿下,寿春南下合肥渡江,江水南岸严阵以待,江归刚攻下的合肥需守住了。还有,江州得速战速决了。”她脸色煞白,声音像垂死老人的步伐一样虚浮。

      “臣告退。”大脑突然涌入思绪万千,江初照乱成一团乱麻,她克制着眩晕转身朝门外走去,自以为克制和伪装得极好。

      “初照,”已经起身的司马信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她,而后是面无血色的崔玉棠和贺循。黄粱被推开,怔怔地看着几人。

      江初照紧闭着双眼,不难看出已是强弩之末,“殿下,豫杨两州结盟换来的淮泗一线来之不易,不可因为私情而弃之不顾。”

      她清秀的眉头拧成一股绳,方才那尊赏心悦目的青瓷被摔碎在地板上,门外吹进的冷风都刮不起她的广袖。

      江初照摸索着握住崔玉棠的手,“玉棠,豫杨结盟是我妹妹的妻子为质换来的,袁葛背信弃义,我有两个妹妹折损,淮泗一线不能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