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招人 ...
-
马车轮在黄土上不断翻滚，扬起阵阵灰尘。
朱银忍不住掀开车帘，伸长脑袋往外头张望，过了片刻，转头问自家小姐：“再过片刻，便到河下村了，小姐打听也就罢了，如今去那处作甚？”
秦臻翻着荷包，清点自己的银钱。母亲昨日给一百两，从前几年攒下的月钱加上一些压岁钱，有五百两。
现下她手头上有六百两，应该够了。
秦臻拍了拍朱银的手，语气故作严肃：“我们去给善堂的女娃们请夫子。”
朱银瞪大双眼，张了张嘴，半晌没说话。
马车安稳停下，秦臻给了几吊钱，让车夫在这里等半天，带了朱银下了马车。此处位于齐云山脚下，周围有着几棵枫树，给单调灰黄的山村多了几抹亮色。
河下村是一个小村子，屋子不多，但临近午时飘在半空的袅袅炊烟却不少。秦臻进了村子，见到村子里一棵粗壮高大，枝桠光秃的枯树底下零零星星坐了两三个老妇人。
在她往前走的时候，那些妇人婆子像是怕见着生人，纷纷走开，只剩下一个老婆子，她面容布满皱纹沟壑，白发被深色的布包在里头，露出鬓边几缕，身子佝偻。
秦臻往前走，从包裹里拿出一份烧饼，在老婆婆的审视下，她安稳坐在一个木制的矮墩子上。
“来这种荒凉偏僻的小地方作甚，平白让这么精细的衣衫沾上不少尘土。”
老婆婆粗粝沙哑的嗓音传来，秦臻顺着她的视线低头，见到鞋子和裙摆上的尘土，她随意拍了两下，转头看向老婆婆。
“不碍事，婆婆可要来点烧饼，是我从镇上买的，闻着很香......”
她双手把黄纸包的烧饼送过去，待老婆婆扭捏片刻接过后，才笑着说：“别看我穿得人模人样，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今日听了主子的吩咐，来这里办点事。”
老婆婆掀开黄纸看到里头满满当当的烧饼，还有炒得喷香的肉，面上的皱纹随着牵动的五官，皱成一朵菊花，随后小心翼翼，把烧饼藏到打着不少补丁的衣服下。
也不知把秦臻随口编的谎话听进去多少，最后带着几分殷切：“再如何，也比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过得好，再不济，你这么好的脸蛋，勾一个男人不难......贵人吩咐了什么事？让我这个老婆子也开开眼界。”
秦臻扯住朱银的衣袖，示意她别激动，那婆子似是也观察到朱银面上的气愤，连忙跳过脱口而出的揶揄。
“我多番打听，不少人都说河下村的稳婆最多，有不少年纪大的......不知婆婆可否帮我看看，我好请了稳婆去给我家夫人复命。”
“那你可是找对地方了。我们河下村的地是最差的，种不出什么像样的麦子，也没什么菜，但这稳婆可是十里八村最出名的，还有不少去城里给富贵人家接生......”
秦臻安静听着，大致知道这里的情况，这个村子的稳婆世代相承。通常是女性长辈带着小辈姑娘去接生，慢慢的，一代接这一代，以此谋生。
老婆婆凑了过来，笑得狭促：“你主家可是高门大户？要是的话，可以去找村尾的江满娘，她在大户人家做过丫头，又会接生，总是去城里给贵人接生，村里几个厉害的，跟着她一道去了，带了不少银子回来，现在在村里头是最出名的......”
秦臻挑挑眉，问了老婆婆具体的位置，带着朱银一道去找那江满娘，在走前还顺手又给了老婆婆一个烧饼。
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老婆婆的声音，“满娘？这时候才回来，方才给你找到个主顾，诶，她来了，是高门大户的丫鬟，来这找稳婆。”
她抬眸，仔仔细细观察着这位出名的稳婆。她大概年至中年了，身子壮实，手臂粗壮。五官普通，但有股岁月沉静下来的出尘气质。只是两道粗黑杂乱的眉毛，还有一颗眉间粗大的黑痣给她添上了几分威严，让人觉得有些凶狠泼辣。
江满娘把手里提着的一条还时不时跳动的鱼递给老婆婆，“二姨婆，这回赶集买了一条鱼，你拿回去自个煮着吃......”
老婆婆连连推开：“你拿回屋，你自个不吃，拿回去做得香一些给椿娘，对眼睛好。”
最后那条鱼还是送到了老婆婆手上，老婆婆边拿着赶回家，边道：“满娘，那你和小娘子谈，你今晚带着椿娘来家里吃饭，不要我这个老骨头亲自上门拖着你来！”
秦臻跟着江满娘来到一个小院门前，一进门，院子里整整齐齐，木杆架着刚洗好的衣物，树下还摆着竹编的椅子。
她被江满娘请着坐到椅子上，里头一个年轻的姑娘被江满娘唤出来。动作缓慢端上茶水，之后笑了笑，回了屋子。
她的眼睛似乎看不见，瞳孔里没有神采，行动缓慢生疏。
“寒舍简陋，小娘子见谅，不知是那户人家？还有多久，可不能耽误了时候。”
江满娘快人快语，没与秦臻废话，直接问了主家信息。秦臻讪讪笑着直言，“娘子见谅，此番我打算与娘子谈谈别的生意。”
“什么生意？”江满娘困惑，不知找她一个稳婆做什么生意？不会是那些背地里的龌龊营生罢？看她年纪轻，应该不会。
她见着那小娘子的脸，也觉意料之中。颜色鲜妍，貌若天人，又衣着鲜亮。哪有这样的奴婢仆妇，若是真有，也早早成了主子。
“娘子可愿来我的医堂坐镇？我打算在京都盘下一个铺子，开一个医堂，专门给妇人看病接生。到时娘子可在医堂里坐镇，那些怀孕妇人直接凭着门口的牌匾过来请，娘子也不必来回为了主顾奔波。”
江满娘惊讶望向秦臻，最后摇了摇头，“先不说这医堂办不办得起来，我干这个接生的活计就是为了挣钱过活，奔波什么都是应该的，不奔波都不一定有这份银钱……小娘子若是诚心的，不若说清楚些。”
秦臻明白，她没有说到最吸引人的江满娘的地方。
“我知道娘子做了这稳婆许久，有许多路子找主顾。但娘子孤身一人顾得过来吗？顾不过来，就挣不到银钱……可能你家姑娘的药就买不上了。”
她方才一见到江满娘的女儿就发现她眼盲，还有她身上的药香味。院子里还有不少晒干的药材。江满娘身子结实但也不丰腴，穿的衣服布满补丁，看着不想那些生活无忧的家庭。
但江满娘做了多年稳婆，甚至还为那些富贵人家接生，如此一来，她手上得的银子一定不少。如果没有别的出处，肯定不会节俭到这份上。
“娘子有门路，可以找到合适的主顾，但自个办不过来。不若多请些人，一起办，然后得的银钱在慢慢分。”
秦臻观察着江满娘脸上的神情，慢条斯理道：“若是娘子愿意，我们合作，办一个妇人医堂。每个月我都会给娘子和其他稳婆工钱，就三两银子如何？若是生意可以，以后也会慢慢涨。那些主顾给的钱，给去的稳婆分一半，另一半放到医堂的库房里。”
“娘子可好好想想，不是每个月都有妇人生产，但若是娘子愿意，每个月都能领到工钱。”
稳婆唯一不好就是不稳定，而江满娘需要一个稳定的工钱，可以给她女儿看病。
江满娘抬眸看向秦臻，眸子里闪过惊讶，这可是三两银子啊，她们累死累活一个月，多的也就二两银子。当然若是碰上富庶人家会更多些，但是哪有那么多的富庶人家。
况且还不算自己出工得来的一半。自个孤身一人确实是不能挣那么多。要是人一多，她介绍主顾，也不会只能白白给了旁人，她自己也能挣些……
可这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吗？
“小娘子可不会算账啊，知道三两银子得接生多少个才换得来……”
秦臻垂下头，笑了笑，“天下间是没这样的好事的，我也还要劳烦娘子们做些别的事。”
“哼，那些下三滥的事我可不干！”江满娘愤然看着秦臻，眼神凌厉。
“娘子多虑了，就是盼着娘子每日给那些几个丫头们讲讲怎么接生，到时候就带着她们一起去。”
江满娘闻言，眼睛瞪出铜铃，怒极反笑，“小娘子想得真单纯……这些都是我们过活的本领，谁会讲与别人听？”
秦臻拉住怒气冲冲起身就走的江满娘，继续道：“我可是每月都会给月钱，娘子教导学生，让她们能上手，跟着去接生，余下一半的银钱还是回到医堂手上的，与所有人都是有益的。”
“再说，我也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不会干等稳婆们教会学生就把人赶出去的亏心事。口说无凭，我会准备一份契书，把所有事都写清楚，到时候每人一份，再给官府送上去一份。若真做了这亏心事，你就拿着契书去官府状告……”
“医堂在城里，到时候地方每日的吃食都是准备好的，娘子到时候可以带着女儿一起来。”
秦臻见天色不早了，又把江满娘扯到身旁，继续说：“娘子来罢，到时候一定月月都有收入，越来越多，娘子作为我的合伙人，肯定还有别的银子拿，每年的红包……”
最后秦臻把善堂的地址写到纸上强硬递给江满娘，温声嘱咐：“娘子想好了就可以过来，如果娘子能找到其他靠谱的稳婆也可以一起来，最好就是十几个，但要性子沉稳，也愿意教小丫头……”
“到时候我会过去，准备好契书，与娘子订下。”
最后秦臻从荷包里拿出一百两银票还有一封信件，递给江满娘，“这是我过年给几位娘子的工钱和红包，也盼着你家女儿早日康复。”
江满娘愣愣看着人走远，低头看向在手里的银票。
红包，月钱……还有吃住。看着那位位小娘子，也不像缺钱的人家。去了京城，椿丫头去找大夫就好找不少，不用在半夜起去看病了……
但真的有这种好事吗？要是被人骗光了积蓄又该如何？
罢了，她就椿丫头一个女儿，总盼着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女儿日日有要吃便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招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