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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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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那座高大坚固的宫殿已然矗立在我的面前。伊诺拉说,王子,一定要告诉国王,吗?是必须的,吗?
我说是的。对于尤利尔王子的死,是雅典的罪孽。如此深重。伊诺拉,你不会明白这缘由,我,也不希望你会懂得。因为我并不想。让你太过怨怒。
可她说,王子啊,我是个女仆,当然不会懂得这究竟是谁对谁错,只是我也知道,米诺斯是不会轻易饶恕雅典的。他们一定会发动战争,血债血偿。他们早就蠢蠢欲动。
我仰头望见了大殿墙壁上班驳的石块,说,伊诺拉,这是一场非面对不可的战斗,不是吗?
于是我们向父王的宫殿里走去。我看见她因为痛苦而沉默地低下了头。
父王看见我,站起身开给我了一个拥抱。他略微苍白的发丝忽然飘动起来。他匆忙地说,特修斯,尤利尔王子他……父王顿了顿,接着说,这是不是真的?他们都说他,死了,可父王不相信。你亲口告诉父王,这不是真的,对吧?尤利尔王子依旧好好地活着,对吧?父王的双手颤抖不已,他的眼里满是憔悴。
我搀着父王,说,这些都是真的。尤利尔王子的确是,去了。我望着苍白颤抖不已的父王,血和泪从我的骨头里流过,恐惧在空落落的宫殿里穿行。父王松了手,瘫倒在高椅上,他无神的眼睛对着我,喃喃地说,死了,他死了,尤利尔王子他死了,这是我们的罪啊!怎么办,雅典要亡了,要亡了……
去米诺斯吧,父王。我拉起他粗糙无比的手,说,父王,我们去向米诺斯国王请罪,请求他原谅我们的过错,请求他饶恕我们的罪吧!父王恐惧地站起来,可以吗特修斯,这样行的通吗?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们必须去尝试。
好吧。父王拿出了他往日的威严与勇敢,他说,特修斯,我们明早就启程。
在离开父王的宫殿后伊诺拉问我,王子,我,可以去吗?伊诺拉去照顾您和国王可以吗?我苦涩地笑笑,摇头。我拍拍她的肩膀说不行。我说,这是一次极其危险的行程,九死一生。或许同去的人都会被处以极刑。我不想你变成那样。我看着她漂亮的眼睛,说,伊诺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女仆,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她听了,眼里有一些汹涌的海水。漾满了疼痛。她小声地说,那,王子,至少,让伊诺拉送您一程。
翌日清晨,东方的天空泛着微亮的白色,父王和我站在船头。伊诺拉以谦卑的姿势凝视着我们。她一言不发,只是站立,脊背弯曲。
海面打着细小的漩涡,提示我们要出发。忽然我有些不舍,我转过身去看伊诺拉,她还是以同一个姿势持续站着。这时候,我突然很想对她说说话,就如同平常一样。可是,再见了,伊诺拉。我是多么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啊。
船走远了。海风从身后纠缠了我,它温柔地捂住我的嘴唇,捆住我的手脚,不让我与伊诺拉告别。我看到她穿的布裙子飞扬在风里,眼眸中还有一种碎琉璃的绝望。清晨的熹光在上面舞蹈,脚尖轻踮,低吟浅唱,光芒四散。直到我看不见她了,直到她在风和云朵里消失。
父王孱弱的手臂伸向云际。他说,特修斯,你看见了吗?那里就是米诺斯国。
船疲惫地行使了这么许久,那个屹立在我们绝望中的国家在这个清晨横空出世般炸开在我们面前。海鸟,在船头惊声尖叫,四散,逃离。如此的匆忙中,我们看见壮美的米诺斯。穿在颤抖中靠岸,恐惧的阳光爬上肩头。
如果不是来到这里请罪,如果仅仅知识来到这里游玩,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这个国家如同初生婴儿一般新鲜,如同绢美的花朵一般肥硕多汁。可在我看来,这是奄奄一息的花朵吐出青色血液。一棵干枯的树木荒废在山坡。
我们,终于来到这里接受惩罚了。
父王的眼神落寞。可是一切都与无关。一切都不是他的错。这是我们的罪。这是我们的罚。
但是我们还是要开始行走了。头顶的太阳迟疑地升起来。照亮我们在米诺斯那未知的路。
他还是说不会饶恕我们。他咆哮着说,我的尤利尔死在雅典,要拿你们全国的人陪葬都不够啊!他是那样高傲。是权力庞大威力无比的米诺斯国王。
他轻蔑地看也不看在下面卑微懦弱地跪着的父王和我。他说,爱琴!你是怎么当国王的!整个雅典的疯狗都是你教导出来的吧!他的身体愤怒地摇晃。他的眼睛像是一座冒着唏嘘浓烟的火山,岩浆是血腥的鲜红,尖利的石头翻腾而下。
父王跪着。他用自己无比脆弱无比尊贵的双膝跪在冰凉的大殿上。父王的头埋在双手中,他的声音幽然飘起。他说,米诺斯王,我至尊无上的王啊,就请您再给爱琴再给雅典一次机会吧!让我们以千万倍来补偿您,求您了!
米诺斯王的目光像雷电一般击中父王,他肆意地笑了,说,那好爱琴,我就给你一次弥补的机会。尤利尔并不是我疼爱的孩子,他的脾气我也不能忍受。杀了他,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情。不过,你要补偿我。
父王面容诧异,不知所以。
他说,爱琴。在我的宫殿里有一个迷宫。里面养的是我最喜爱的宠物,米诺牛。它哪里都好,唯一的不幸,就是,它的食物只有人。国王嶙峋的手伸到王座的扶手上,接着说,它的食量并不大,你们雅典只要每隔四年进贡七对童男童女来给它,我就保证对尤利尔的死不再追究。如何,爱琴?这个交易应该很不错吧?
我惊恐地拉了拉父王的衣衫。父王握住我的手,说,是的王。爱琴一定照办。
父王攥紧了我的手,说,王,爱琴这就回雅典准备。爱琴告退。父王抵住想要冲上前的我,在我的耳畔小声说,特修斯,特修斯,你要冷静。我们回去,快,回去。
在黑夜的笼罩下,我们的船只出发回国,远处诡异的烛火明明灭灭。
特修斯。父王面向大海。我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他在呼唤我。父王说,特修斯,你要明白,米诺斯王国的强大不是我们所能够想象与抵抗的。它是一片荆棘烙印着神迹的雨林,它是不能触碰不能惊扰的猛兽,它是看似绚烂美丽的幻影。它是恐惧,它是贪婪,它是诅咒。只怪父王没有更加强大的力量来保护你们,是父王让你受苦,特修斯,都是父王的罪过。
不,父王,您不要再自责。我望见他枯老的双手如同树藤一般毫无色泽。我说,父王,这不关你的事,您并没有错啊。
父王再没有言语。他的眼神坚定且沉着,望向前方。那是我们的家——雅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