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 落日》西边河流

7、还未分开 已开始想念

　　他常常会感谢自己的晚班，如果不是晚班，他段然是碰不见阿洛的，肯定是阿中和阿富或者其他人接待了她，她就算到这里常常来训练，也是很难和他产生交集的，因为她太冷，太静了些，和那些来上了十几次课，就和所有教练打成一片，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都了解了一遍的学员比，完全不一样。
　　边健身，他边回忆自己这几年来的历程，诸多感慨，想起那天训练结束后，她坐在休息区的长条桌旁休息，她的直滑降有点瓶颈，无法突破，她还需要他一直拉着她的手，才敢放，她边喝水，看起来有点失落的样子，他想不出来怎么安慰她，说，我给你看一段其他学员的视频，你看看，下次你尝试一下。
　　走到她旁边，拿起手机，打开视频，放给她看，她和他的头挨得很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挨着她的，很奇妙，毛茸茸的触碰感，头发应该是没有神经的吧，为什么自己觉得像通了电，她看的很专心，毫无杂念，一动不动，他手里拿住手机，眼睛偷偷的盯着她的侧面，看着她扑闪的眼睛，看着她汗津津的鼻头，看着她时不时的舔着唇角，视频看完了，她没有抬头，歪着头，似乎在想什么，他忙点击了一下，说，没有关系，我们再来看一次。
　　她仍旧没有抬头，鼻子里嗯了一声，继续看。
　　他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能闻见她身上隐隐约约传来的香味，四周空无一人，外面的喧闹是外面的，他好像处在了一个“无人之境”，只有他和她。刚运动完，她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隐约望去，还能看见她起伏的胸口，听见她略微沉重的呼吸。他想闭眼，又不想，视频又放完了。
　　她抬起了头。
　　他恰到好处的也起了身，收回了手机，笑嘻嘻的看着她。
　　有一点感觉和启发没有？他问。
　　嗯，好像是有的，我下次也试试。她拖了尾音，是每次训练完之后的那种淡淡的疲倦感和放松的声调，嗓音会低一个度，略微有点磁性，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所谓的“性感”，但是对他来说，是别的女学员不曾带给他的，是他这二十多年来，不曾在其他女性身上体验和感触到的。
　　好，下节课，我们就试试，没有关系的，慢慢来。不着急，不着急。
　　嗯，好的嘛。
　　互相说了再见，她走出了训练中心。
　　每次她走出之后，他都会从电脑屏幕前收回目光，过几秒回头去看她，落地的大玻璃，她去往车库的路看的很清楚，但她不知道，因为，她从未回头。
　　如果她回头，她会看见，他在装作，有意无意的，看她，看她远去。
　　他放下手中的杠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却全是她，他有点慌，这不是设定的路线，也不是他能把控和争取的目标。
　　她那疲乏的尾调，起伏的胸口，忽闪的睫毛，汗汗的鼻头，乱乱湿湿的头发，都挥之不去。
　　他脱了上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胸肌已经练出来了，已经能清楚的看见肌肉与肌肉之间的界限，他是骨骼不大的类型，穿上衣服顿时就显得很瘦小，尽管他已经尽力把自己的八块腹肌都练了出来。放单板的时候，她害怕，他要抓住她的手，她还是怕，记得她说过，我怕你拉不住我。
　　他对着镜子，抬起手臂，充血的肌肉，二头肌和三头肌，都显得孔武有力，男人味十足，他有点高兴。他再背对镜子看自己的背肌，背太难练厚了，显得还有点单薄。他又有点不满意。
　　拿起手机，对着自己的胸肌，手臂，背，夸夸夸的猛拍了几张，在手机图册里点开看，放大了看，仔细看，满意，又不满意。
　　好想发个圈，发给谁看？他心知肚明。
　　发哪张呢？她会不会看？发哪张最好，既不显摆，也不显得神兮兮的，不让人反感，就选那张侧面的手臂的那张吧，那张侧影看着挺好看，也不像直接拍胸肌那么怪怪的，旁边正在用器械的大叔一直盯着他，看他又是一顿狂拍照，又是拿着手机琢磨半天，摇摇头，继续锻炼。
　　朋友圈终于发出去了，他特意设置了一下，那些狐朋狗友的，全都屏蔽了，免得他们看到了会在下面跟楼，阿中和阿富也屏蔽了，那几个学员，也屏蔽了吧，他没想把这些给他们看，和他们没有什么学习之外的交集，那，就是给她看？
　　我为什么要想她看见？证明我的生活方式健康，还是请她放心，我有肌肉，不是小弱鸡，能拉得住她？
　　他摇摇头，不想那么多，手指一点，发了。
　　他很少发圈，也从不透漏和暴露自己的生活。
　　他以前发的，自从她来以后，自从他从哪一天觉得不一样之后，他删除了很多。她也从未在朋友圈和他有过互动，她发圈，他也能看，她也很少发，偶尔的，关于她养的狗狗最多，但是她喜欢更新状态，寥寥几个字，有时俏皮，有时深邃，有时落寞，他几乎每天都看，看了就若有所思，好像对她有了更多的了解一样。

　　暑期是培训学校的旺季，每天很多带了小朋友的家长来训练，他照例都把晚上最后的两个小时留给她，她说平时上班，她只有下班后才有时间过来。
　　那天新接了一个业务，是一对二的教学，两个小美女，她们两来的有点晚，他轮流给两个上课，忘了看时间，中途一个小美女休息的时候，他下来喝水，才发现她已经到了，坐在休息区，在看手机，头发没有扎起来，在肩头堆着，他看见她，她才抬起头，笑笑。
　　两个小美女很活泼，其中一个穿着黑色的小吊带，扎着高高的马尾，露出大半截背，还有光洁的肩颈，小美女抬头挺胸，很自信的一种类型，他认真的教学，他知道她在后面的镜子里能看见他的教学，他只想留下专业授课的印象，不想她误会，误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是担心她误会自己想谈恋爱？
　　这个误会还得从那天下课开始说起。
　　那天下了课，她休息了片刻，走到门口，他叫住她，正打算给她说约下一节课的时间，电话响起来，她站着没动，他示意她等一下，拿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是他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朋友。
　　问，在干嘛。
　　他说，上班。
　　再问，那你下班干什么？
　　他说，回家。
　　再问，不可能，你不耍妹儿啊？
　　他红了脸，抬头看她。她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已经崩不住的笑了出来，她赶紧和他挥挥手，转身出门。
　　后面聊了啥，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她笑嘻嘻的看着他，转身跑了的样子。
　　入伏了，天气热的难受。他去剪了头发，把毛茸茸的一头毛剪成了很短很短的寸头。
　　剪了头发的那天，他一直在上课，他知道她快要上课的时间到了，但他故意不去门口坐着，一直在雪毯旁边，看阿中和阿富上课，故意和所有来上课的学员大声说话，打笑，他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阿中下了课，他就和阿中围着一个已经就下课的女学员看视频，阿中在游说女学员继续买课，他在旁边使劲附和，突然，他想起她续课，给她在微信里说，姐，你的课快没了。她第二次来上课时，就会直接问他，我现在的水平，应该再续多少节课呢?从来不用他再多说一句。
　　她的进度确实是慢的，已经是第二次续课了。他都有点不好意思。
　　倒是她，安慰了他几次，学得慢，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是我的问题。轻轻的，又坚定的，他突然有点心疼她，她一定对自己某些方面是不自信的吧。
　　他一定要把她教会，让她对自己更有自信一些。
　　他侧身站着，余光瞟着门口的方向。她每次来的时候都几乎穿运动鞋，没有太大的响动。
　　倒是阿中突然转过头去，笑了起来，他也忙转过头，看见她了，今天很意外是一条露袖的及膝裙子，黑色的主调，但从腰开始，是一个蓬头的小娃娃，鼓着眼睛，嘟着小红唇，头发上一朵黄色的小雏菊，淡粉色的小脸蛋儿，说不出的别致和可爱，膝盖下，是她纤长的一对小腿，平时常穿的运动鞋被她当拖鞋压着后脚跟，穿着。
　　她刚好走到休息区，正要坐下，看见了阿中，但好像没有看见他，他急步走了过去，她歪着头，突然眼睛睁大，才看见他，用手捂了嘴，开始笑起来，阿中也走了过来。他摸摸头，对她说，没有认出来，是不是？
　　嗯，她点点头，确实没有，我以为你们来了一个新教练呢。
　　她手里拿着一条长裤，对他说，里面可以换衣服，对吧？我穿裙子不方便，我去把裤子穿上。
　　他说，好的，可以换，你去吧。看着她转身过去，他又摸了摸头，往雪毯走去。
　　她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剪头发呢？他心里想着，有些怅然。
　　看样子，她没有带上衣，把那条长裤直接穿上，上身还是她的那条裙子，很要命，一点不违和，怎么看，他都觉得还是好看。
　　她走出衣帽间，径直去了饮水机，自己倒水喝，上一个学员还没有结束，他和阿中也陪着那个在纠结要不要续课的女学员来到前台。她坐了下来，开始拿出手机，他和阿中送别了女学员，杵在前台，看着她，他想叫她去换雪鞋，突然，阿中朝她走过去，他赶紧跟着，阿中对着她说，问你一个问题。
　　嗯？好啊，什么问题。她咽下一口水，放下手机，站了起来，左手里仍然端着纸杯。眼睛盯着阿中，专注，认真。
　　他看着她，再顺着她的眼光看着阿中。
　　搞什么，他要问她什么问题？他疑惑着。
　　你觉得他是现在的发型好看，还是以前的发型好看？阿中居然问了这个问题。
　　他有点不知所措，摸了摸头，看着她。
　　她还没有坐下，所以仍是站着的，听阿中说完，她歪着头，把眼光转到了他身上，嗯，头上。
　　他以前的发型，看起来像个小朋友，很可爱。她开口了，仍然看着他。
　　脸，刷的红了。
　　那现在呢？阿中没完没了，阿中这小子，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问的都是我想问的问题。
　　现在吗，她的语调仍然是轻轻的，懒懒的，现在这个发型看起来成熟些。
　　他点点头，嗯，成熟些。边看向阿中，阿中也转过来看着他，附和着，哦，成熟些。
　　那你喜欢哪一个发型？阿中不依不饶，又问了一个。
　　她正低头喝水，没有想到，阿中会问这么一个问题，愣了一下，嘴里包着水，就像裙子上的小姑娘一样，嘴唇嘟着，鼓鼓的，他期待的目光盯着她的答案。
　　听见咕嘟一声，她吞下那口水，眉毛挑了一下，眼睛笑了，弯弯的，诚实的说，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
　　阿中笑了起来，哦，没有想过。
　　他吐了口气，如释重负，也笑了起来。
　　那节课，他上得有点恍惚，给她上课的时候，另外一个学员也约了，两人交替上，另外一个学员是一个爽朗利落的大姐，和他开玩笑，说话很随便，刚进门看见他的新发型，就开玩笑，刚放出来吗？
　　给大姐上课时，他全程坐在雪毯下，很放松，只管喊口令，大姐在毯子上时不时的摔倒，都戴着厚厚的护具，他知道没有问题，有时还猝不及防的抓到左右两侧的防护栏，大姐自己站起来，爬起来，机器启动，他又继续上课。
　　他上课的时候，她坐在下面的台阶处，吹着小风扇，他的余光可以看见她，看见风扇吹起的那个裙摆上的小姑娘，嘟着嘴，好像在看他。
　　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是这个好看，还是之前的好看呢？他的小心思还在动。机器启动，他继续指导大姐练习。
　　终于又轮到她，前刃，她照例紧张，他慢慢踱步走到雪毯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剪了寸头，感觉自己好像成熟了些，酷了些，对她说，来，到我这里来，他可以直接把雪毯升上去，让她直接到他那里，但是他没有，理由很充分，让她多熟悉，多去找前刃的感觉，其实，他就是想看她有点为难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果然，她点点头，照例不情愿地哦了一声，起身，吐一口气，闭眼再睁开，开始滑起来，快到了，他走进雪毯，把手伸出来，她飞快的把手伸出去，抓住他的手，他心里隐隐的笑，两只手抓住她的手，紧紧的，他憋住笑，安慰她，不用慌，不用慌，我抓到你的。
　　嗯，她的手已经汗汗的了，抓的很紧，刚开始，慌不择路，只抓住了他的两个手指，滑滑的，他轻轻松开，她立马出于本能再次抓住他的手，除了大拇指，四个手指牢牢握在她手中，心满意足了，他看到她嘴角笑了一笑，开始压鞋舌，转身，滑行，他跟着跑起来，她一回正，会立即看他，这是她的习惯，他已经知道了，今天剪着板寸的他，特意让自己显得成熟而又严肃，高高的看她，对她说着动作要领。
　　这是在教什么？下面的大姐大啦啦的开始叫起来。
　　她回过头，刚想要说话。
　　前刃直滑降。头顶上的他已经回答了。
　　她转头，去看他，他明亮的双眼正看着他，剪了板寸，以前遮挡的额头，脸颊，眉头，全都显出来，光洁明亮，是青春洋溢的一张脸。
　　来，继续，争取下次角度再大一点。再放直一点。
　　哦。
　　为什么我上课没有教我这个呀？下面的大姐继续不依不饶。
　　她笑了起来。
　　你还没有学到这里来嘛。他依旧简明扼要。
　　那我后刃，你也没有教我这个直滑降啊，刚才这个美女说她学了的呀。
　　你学的快，自己就会了，我哪里需要教嘛。头顶的声音冷淡平稳。
　　下面的大姐大笑起来。
　　她听着，也边笑着，胸口的裙子崩的紧紧的，他似乎能微微感受到那两边的弹力，拉着她，她再次来到准备直滑降的那个定点。
　　他感觉有点热，头上开始冒汗，头顶有一个空调出风口，正在吹风，这是他给她规定的定点准备的地方，让她感受到头顶有风的时候，就可以压鞋舌，抬脚跟，准备转身直滑降了。
　　他先感受到风，紧接着，她抬起头，看着他，三个字，有风了。
　　那就开始吧，边说，他已经把手从她手中抽出，她立马微张着嘴，一脸不情愿。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我来拉你，你必须要尝试自己来。
　　哦。
　　他的手指若有若无的搭在她的手腕处，她一直戴着一串手链，蓝色，白色，青色，墨色，一串，像是玉，或者水晶，每次都戴着，很好看，素雅高洁，很衬她，只有一次，他看见她没戴，上机器的时候，她还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腕，眼里有慌乱的神色一闪而过。
　　这个手链对她应该很重要吧，他想。
　　她的手链正好在手腕处，他的手指若有若无的挨着珠子，冰冰凉凉的，若有若无的挨着她手腕处的骨包，热热的。
　　这个挺不错，下次自己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离她再远一点。
　　说完，他已经站到了雪毯外面去。
　　她刚到定点的地方，看到他走出雪毯外，顿时不管不顾的叫起来，啊，不，你要在这里面。
　　语气是慌乱求饶的语气，他看她，额头，鼻头，还有肩颈处，都汗涔涔的，眼神是求助的颜色，他的心一下软了，笑了起来，好好，我还是站里面，那开始嘛。
　　她满意的笑了，开始直滑降，回正，再抬头看她，两眼亮晶晶的，喘气声有点大。
　　休息吗？他问。
　　嗯，她使劲点头，跪下，开始松鞋扣，起伏的胸，他隐隐看到胸口处的墨色有点湿，看来流汗有点多了。
　　他赶紧把目光转向别处，走出雪毯，向下走去。
　　到你了，他对着那个大姐说到。
　　她喝了水，守在小风扇旁，坐下，看着他辅导那一个大姐上课，大姐颤巍巍的被升到了最高处，开始前刃练习，一会儿摔，一会儿摔，他一直坐在下面，听她在旁边一会儿惊呼，一会儿感叹，雪毯上的大姐大呼小叫的，我怕，他坐下面，淡淡的说，多练就不怕了。
　　大姐哐当跪下来。
　　怎么了？他此时此刻就像一个无情的机器。
　　我屁股痛，大姐大叫。
　　哈哈哈哈，她开始大笑起来。他转过头去看她，她仰起头，笑得前仰后合的。
　　他跟着笑起来，你是前刃，往前摔倒的，关屁股什么事。
　　但是，我就是屁股痛。大姐边笑，边说。
　　我怎么知道。他笑着，不再接话。
　　他感觉到她起身，接水，看手机。在大姐再一轮升上雪毯的时候，她说，教练，我休息了嘛。
　　像小猫小狗一样的腔调，哑哑的，像是撒娇，又像求饶，很奇怪，她这样年龄的女生，不再是十几二十多岁的小女生，但她身上偏就有一种又纯又欲的调和感，这是他所接触的女性，从未感受到的。
　　他忍住那一种麻麻的感觉，你就在休息呀？
　　我是说，今天，我就直接休息了。她笑着，试探的眼神，眉毛一挑，眼角和嘴角同时一弯，露出左边的上半截牙齿，看着他。
　　那好嘛，那就休息嘛。他根本没辙。
　　嗯，她里面站起来，朝更衣室走去。他把眼神回到雪毯上的大姐身上，开始专注的上课。
　　顶胯，他喊着。
　　感觉旁边一道身影，又坐在他旁边的台阶下面。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她。
　　忍不住回头看她，她已经脱了长裤，裙子下面，纤长的小腿交叉着，正低头，看着手机，笑着。
　　她约莫坐了两分钟，起身，和他道别，再见。
　　心空空的。他。
　　还未分开，已经期待下次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