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所以》浮云公子

32、32

　　32
　　少年睁着眼睛看着床边的男孩，半响才开口问∶“我是谁？”
　　是的，我是谁？
　　少年像是失忆了一般，喃喃道∶“我是谁？”
　　男孩被吓得一下子懵了，清醒过来之后推开少年跑出去，边跑边叫∶“少爷醒了。”
　　男孩刚跑出去，门口就出现一个女人，也不进来，就站在门口叫唤了少年一声∶“林。”
　　少年本以为女人是个路人甲什么的，就没有去应答女人。却没有想到，没有得到回应的女人一下子泪流满面，又叫唤了一声，“林。”
　　少年皱着眉头看着女人，“你是谁？”
　　女人吓坏了，想要进来，刚跨了一步连忙又缩了回去，想要往外走，与匆匆跑回来的男孩撞在一起。男孩子被撞翻在地上，女人却一点也顾不上风度姿态，上前紧紧拽住了男孩。
　　“少爷怎么了？”
　　男孩哭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撞疼了还是其他原因，一抽一抽地说，“少…少爷，不…不…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恩。”小男孩抽噎个不停，“少…少爷醒过来，醒过来就问我……问小易，‘我是谁？’”
　　女人倒是镇定下来了，她放开拽着男孩的手，“老先生呢？”
　　老先生是指一名老医生，德高望重，一直跟着女人，而男孩就是来伺候先生的。只是最近一个月少爷一直昏睡，男孩就借过来看着少爷了。
　　男孩擦擦眼泪，回答道∶“老先生在后面。”

　　“夫人。”
　　老先生赶了过来，看着依旧站在门口的女人，目光中有些沉痛，“夫人还是进去吧。”
　　女人让开一些路，“不要叫我‘夫人’了。”
　　“这……”这叫我怎么办好。
　　女人微微地笑笑，疲惫的脸色使她看上去老了不少，“既然林不想回那个家族，我们就不回去了。”
　　“可是……”老先生张张嘴，没有可是下去，然后转了话题，“既然这样，夫人还是进来吧，反正少爷已经不记得了。”
　　“老先生，告诉你不要叫我‘夫人’了。”女人有些无奈地笑笑，退后一步，“还是等下再说吧。”
　　女人离开了。
　　看着女人的笑容，老先生有些怔忡，直到女人是身影消失了才进屋给少爷看病。
　　少年倒是安静。一个人乖乖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几个人，不吵不闹，虽说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性子还是一模一样的。
　　平时看上去有些懦弱，真到有时候却又固执地很，一点也不肯退步。
　　这次的事情，少爷的固执，倒也让大家为难了。
　　老先生抬头偷看他的少爷。少爷长得不怎么好看，长得不像夫人，也不像……那个人。但是少爷眉眼长得精致，不怎么好看，但耐看。只可惜……少爷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也是黑色的。这样的人，是奇怪到了极点的——大陆上，可是没有人是黑发黑眸。纵使没有人说出来少爷不对，眼里总是有份不屑的。
　　——不知道那个女人和哪个怪物在一起生了个黑发黑眸的男孩！
　　他们的眼里总是这样嘲笑着。
　　少爷的父亲是坎贝尔家族的人。坎贝尔家族，是注重极了血统。或许跟他们身体里流淌的血有关系——他们有不死鸟的血统。
　　不死鸟，不死不死，顾名思义，就是不会死的鸟，换到人身上，就是不会死的人。倒也不是真的，只是，坎贝尔家族的人，都要承受浴火的痛苦。
　　浴火，然后重生。
　　浴火是一定的，重生倒不一定，说不定会重不了生，然后……
　　夫人有少爷的时候，夫人和那个男人已经一拍两散。只能怪那个男人太花心，家里有一个不够，还想在外面拈惹几个。夫人和那个男人本来就不是光明正大，说得难听一点，那是通奸，因为那个男人已经有配偶。夫人得知真相后，就和男人……
　　所以有少爷的时候，夫人并没有告知那个男人。后来，夫人才知道那个男人是坎贝尔家族的，而且是重生成功的不死鸟，而自己的孩子很可能也有不死鸟的血统。夫人那时候也没有告知那个男人，告诉那个重视血统重视到要死的家族。
　　夫人动念头想让男人知道，是因为看到少爷被人欺负。
　　欺负，不过是几个仗着自己厉害的小男生圈着少爷打骂而已，动手动脚的不多，言辞倒是难听的很，大都是因为少爷的发色瞳孔颜色问题。少爷的懦弱与安静，这时候全看出来了，没有反抗，就一个人乖乖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倦了散了，然后离开回家。
　　夫人默默地看着少爷无声的反抗，自然明白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当天就和少爷说她打算让少爷认祖归宗。
　　少爷的反应很剧烈，大家也是大概第一次发现少爷可以用那么强硬的语气说话∶“要回去，母亲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不要扯上我。”
　　夫人一下子红了眼，看着站起来红着脸的少年，问∶“为什么？”
　　看着母亲红了的眼，少爷也不好受，态度也软了不少，“我知道母亲是因为我才想回那个家族，可是，我不希望母亲回去。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回去的必要！”
　　“怎么会没有？”夫人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你需要学习，而且……”
　　“而且，我有他们的血统，是不是，母亲？”少爷面露讥讽，“那不是原因，母亲。倘若你没有心存那个念想的话，什么都不是原因。”
　　那是少爷第一次说话如此刻薄，如此不留情面。
　　“林！”夫人站起来出口呵斥。
　　“母亲，如果你不是在妄想有一天那个男人会记得你的好，回来找你平平淡淡过日子，你怎么会动不动就想到那个男人！不就是看到我被人欺侮，就想要回去。”
　　“如果你没有那个念想的话，你现在应该在教育我该任何对待他们的欺侮，而不是现在这样和我争吵想要回那个家族！”
　　“所以，要回，你自己回去吧。”
　　夫人当场就叫少爷“滚”。让一向注意礼仪的夫人如此，想必当时是气急了。
　　少爷也是僭越了，不过，也可以看出少爷的决心。
　　近来几个月，连续不断的冷战，大大小小的争吵，后来少爷还一怒之下关了自己的房门，算是一个宣言，说，
　　“这件事一日不解决，你一日不要进这扇门，我也不出这扇门！”
　　甚至可以算一个威胁吧。
　　只是没想到，当天晚上，少爷就莫名其妙地昏了过去，幸亏被送饭的仆人发现，否则……
　　否则也不知道今日会是怎样的场景。
　　其实，少爷不记得了也好。

　　老先生拿出衣服伺候少爷穿上，一边说，“少爷不记得了大概是脑子受了什么伤，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怕有些事情要我们慢慢告知少爷了。”
　　少爷点点头。
　　老先生帮少爷穿上裤子，一边穿一边说∶“少爷可要记得衣服是怎么穿的，以后，恐怕要自己穿。”
　　少爷点头，在老先生给他穿完裤子的同时站起来自己穿上外衣，看得老先生什么满意。
　　老先生笑着帮少爷整理衣服，“少爷叫林所，没有姓，恐怕……”以后是跟着夫人的姓了。
　　林所微微皱眉，像是对什么东西有所不满。老先生人虽老眼睛却不花，自然看到了林所的蹙眉，却以为他不满意没有姓，很快转了话题，“不知道少爷还记得不记得识字？”
　　林所没有说话，不过老先生推测他是不记得了，便又安慰∶“少爷不要想太多，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可以了。”
　　老先生这话说得是给他的少爷听，更是给门外面的夫人听。他只是一个老医生，虽然看着夫人长大，但是有些事不能多嘴就是不能多嘴的。
　　最近几个月，看着夫人和少爷之间的整体冷战和局部热战，他插不上嘴，也只能稍微提醒他们一下，免得气头上来了坏了事。
　　夫人对那个男人的心思，怕只有她这个当局人不能明了。那日少爷的话虽然有些偏激，但是却也正中红心。夫人人好强，也要面子，这点与少爷不同，所以很多时候很注重那张脸。
　　当年的事，那个男人拈花惹草，夫人怕被别人笑话才舍弃那个她深爱的男人的。如果当时的夫人，能够像个大街上的泼妇，一上去给那男人两巴掌，只怕以夫人的手段，那个男人的心，可以好好收收吧。
　　人那张脸重要，但有更重要的东西。要有所取舍，夫人不是没有取舍，而是取舍错了。当然，这与人的性子有关，需要不时有人提醒一下。
　　夫人当年既然已经放弃了，就不要再想别的了。放弃的是自己，还想一个根本不懂珍惜的人去珍惜，根本……就是妄想啊。
　　顺其自然，还是这句话。做该做的，不做不该做的∶不要回头看别的，回忆可以，但不能沉湎在回忆中。

　　“恐怕少爷同样也不记得怎么用魔法了吧？”
　　这次换来的终于不是少爷的点头，林所出声问老先生，“什么是魔法？”
　　老先生一低头，就看到少爷无辜的黑眼睛看着自己，如墨的颜色深邃美丽，不由想起少爷小时候软软的一团——少爷也算是他看大的，心头一软，眼泪上涌，眼睛就有些模糊。老先生有些动情地一把搂住少爷，“少爷啊，接下来老先生会好好的一把一把地教少爷的。”

　　老先生放开林所，再次帮他整理衣服，然后带着林所走到门外一直没有进来的女人母亲。
　　“夫人”老先生叫。
　　女人这时候没有再说出“不要叫我夫人”的话了。
　　然后老先生微微往侧后面移动一小步，向夫人显示身后的少年，然后低头弯腰对少年说∶“少爷，夫人是少爷的母亲。”
　　少年弯身，小声叫了声，“母亲。”
　　女人紧紧咬着嘴唇，眼泪早已不可抑制。女人看着她担心了好段日子的少年，终于不愿抑制心里的冲动，上前抱着了少年，“林。”
　　“咱不去那个地方，母亲和你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我不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也不管少年听不听得懂，也顾不上一些礼节，女人疯狂地倾诉她的歉意。
　　——真的对不起。
　　“我是不是要和你说对不起？”林所似懂非懂地抬头看着女人，问道。
　　回答少年的是女人更加热情强烈的拥抱，以及女人激动地有些发抖的身体。
　　——不用。